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天下皆穿之望断归来路丁墨冤家来硬的晓叁绑架空少阿辛濯缨唐酒卿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一瓯春 > 第95章

    谢老太太这时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忙道:“自己家里人,说什么买不买的!她们本就是伺候你的,原本你出门子,她们该做陪房才是,是我那时候思虑得不周全,没想到这一层。”边说边打发人去把春台和陶嬷嬷叫来,“你只管把她们带回去使,那匣子妆奁我也会叫人给你送过去的。”

    清圆说不必,“老太君知道我的脾气,我从不白占人便宜,那些钱全当我买人用的,老太君要是不收下,那人我便不要了。”

    谢老太太拗不过她,只得暂且应了。

    正则媳妇妯娌三人到这时方进来,怯怯说:“四妹妹,我们大家都惦记着你呢,不知你大婚后过得怎么样。”

    “终是至亲的人啊,往后要常来常往才好。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老太太是惦念你,一事情急,才听了孙婆子的挑唆……”

    “妹妹在家好歹也住了半年,这半年咱们一个屋檐下住着,一个桌上吃饭,总有三分情分不是?”

    任她们舌灿莲花,清圆只是笑着,并不理会。

    谢家这一门,她早就看得透透的,贪有嫌无,世上最势利不过如此。这是看她嫁了沈润,无论如何要认亲,倘或嫁了个寻常白丁,只怕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她还记得老太太当初和人谈论她的婚事,话里话外全无维护的意思,拿她母亲做文章,说她只配嫁个小门小户,高官之主要让清如去配,如今呢?还有这些嫂子,哪个眼里有过她?连朝她们请安,她们都偏过身子只装没瞧见,现在倒来套近乎,真真今儿人脸,明儿狗脸。

    她这会儿还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全是为了带走春台和陶嬷嬷,否则这腌臜地方,她多呆一刻都嫌恶心。她们只管说她们的,她偏过头朝门外望着,心里又牵挂,不知沈润在做什么,官衙里炭盆子够不够使,他办事的时候坐着冷不冷。如今只盼着快些过年吧,把皓雪的事理清了,她可等不到开春天儿暖和了,一定要搬到上京的宅子里去,好天天见到他。

    老太太后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她过耳不入,一句都未听见。终于看见月洞门上有人进来,她站起身迎了出去,春台和陶嬷嬷跑过来,又哭又笑地抓住她的手,“姑娘,可算又见到你了!”

    主仆相见皆大欢喜,清圆这时没什么不足了,转过身向老太太行礼,“人我就带走了,多谢老太君通融。”

    她这就要走,谢老太太忙问:“四丫头,你还会再回来吗?”

    清圆笑了笑,“再说吧。”模棱两可地答了,携春台和陶嬷嬷出了垂花门。

    虽说彼此相处只半年,但这半年也足够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了,春台抽着鼻子说:“姑娘,我们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走后太太就封了淡月轩,把我们发还原处,院子里的东西横是遭了贼,叫她们清扫了个干净。还有小喜,太太拿住她,据说打脱了一层皮,后来配给一个癞头小厮做老婆了,现在也不知死活。”

    清圆听了叹息,“她本来就是太太的人,一朝倒戈,再落进人家手里必定落不着好处。我也顾不得她了,等过两天打发人去寻访寻访,给她送几两银子吧。毕竟她听过我的话,要不是如此,太太也不会那么难为她。”

    身边的人都应是,这时车也到了指挥使府门前。

    春台和陶嬷嬷一进门便赞叹:“乖乖,这就是姑娘的家?”

    抱弦笑道:“往后只能私底下叫姑娘,场面上要叫夫人才好。眼下家里事物夫人才上手,咱们是夫人带来的人,千万不能给夫人丢脸。”

    春台和陶嬷嬷诺诺答应,见廊子上婢女鱼贯出来行礼接应,指挥使府上规矩怪重的,比谢府上更胜一筹。且那些人个个对姑娘恭敬有礼,她们才醒过味儿来,原来姑娘果真有了好归宿,做上别人家的当家主母了。

    清圆这两天都在外头奔走,不得好好休息,到这时才松散下来,蹬了鞋上榻歪着。才稍歇了一会儿,让红棉传周嬷嬷进来问话,问今儿西府那头有什么动静没有。

    周嬷嬷道:“姚姑娘连着两日没来了,不知是不是夫人前儿的以茶喻人,让她知难而退了。”

    清圆一哂,“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要是因这两句话就知难而退,也不会狠下那几个月的工夫了。”

    要是料得没错,那位皓雪姑娘是在有意晾着芳纯,等她耐不住寂寞再去请她。既这么就不能让芳纯闲着,她想了想道:“回头嬷嬷跑一趟,就说今儿夜里让二太太的小厨房歇了,上我这儿来吃吧,我叫厨子做我们南方的小食招待她。”

    周嬷嬷道是,过去传话了。清圆本以为她大约没心思来,谁知竟一口答应了,于是忙让厨房预备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到了,和她一块儿坐在榻上闲聊,问她回去一趟怎么样,谢家人有没有为难她。

    清圆同她对吃蜜饯,摇头说没有,“反倒换了个拉拢的路数,真叫人难堪。你呢,今儿做了什么?”

    芳纯道:“没什么可做的,总是下雪,你又不在家,人都僵住了。”

    清圆拿手巾掖了嘴道:“眼看要过年了,府里该预备的都预备得差不多了,只差过年的新衣裳。你晓得老爷的,处处讲究,别人做的怕他看不上。明儿咱们自己动手吧,替老爷和二老爷各做一件,总是咱们的心意,他们穿着也熨帖。”

    芳纯讶然看着她,“你还会做衣裳?”

    清圆说会呀,“我六岁起便学女红,后来每年过年,祖父祖母的新衣裳都是我做的。”

    芳纯听完了简直无地自容,“同你一比,我就像个男人。我只会绣花,纳鞋底,唯一送过我们爷的,就是一只兽爪囊。”

    清圆倒有些可怜她,自己虽然没了娘,但有祖母悉心教导,所有姑娘必须具备的手艺和品质,她都如数从祖母那里得到了承袭。但芳纯不一样,因为父亲的偏爱,继母不敢也无心教导她,你若让她舞刀弄剑她还在行,像量体裁衣之类的活计,她就不行了。

    但总得以鼓励为主,清圆道:“兽爪囊就很好,可以放官印和鱼符。我总看见二爷腰上挂的那个绣狮子的,就是你赠他的吧?”边说边轻轻一笑,“你瞧,二爷心里一直装着你,否则以咱们家的用度,哪有一样东西使几年的道理?”

    芳纯顿住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嘴里喃喃应着:“这点倒是……”

    清圆复又哎呀了声,“这上头我还不及你,当初老爷倒是强行塞了块随身的玉给我,我却从未送过什么给他,细想起来真对不起他。”

    芳纯来了兴致,“那咱们先做衣裳,然后你也给他绣兽爪囊,绣两个,替换着戴。”说罢嘻嘻笑起来,“大嫂子,真真儿的,自我见大哥哥第一面起,我就觉得这人像天上的太阳,不敢直眼瞧。没想到他后来想娶你,那样抓耳挠腮和澄冰商量,我在窗外偷听,一边听一边笑,才觉得他面上装正经,其实很不容易。”

    清圆红了脸,低头笑得甜腻。

    芳纯拿肩顶她两下,“你想他不想?你们才成婚五日就分开了,很是惦记他吧?”

    清圆愈发不好意思,含糊笑道:“总是想的……你说我做什么,你和二爷成婚快三年了,你如今不想?”

    芳纯的性子直爽,也不遮瞒,绞着帕子说:“哪里能不想……可是我觉得对不起他,我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再跟着他,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清圆直到现在才听见她的真心话,原本只是猜测,谁知她果然是这么想的。便牵了她的手道:“可是有人在你耳边念叨了,你才生出这种顾虑来?你怕耽误二叔,自作主张想要和离,可问过二叔的意思?姐姐,夫妻聚少离多,想怀孩子自然不容易,等明年咱们都搬到上京去,你还愁什么?退一万步,就算当真生不出孩子,只要二叔不嫌你,你就该心安理得霸占着他。咱们处世为人,虽要替别人着想,但操心过了头,反增添别人的烦恼。你可万万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知道都使夫人的位置一旦出缺,谁会头一个填上来么?”

    芳纯怔忡看着她,“你是说皓雪么?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不待见她。”

    都不待见,就说明她心怀叵测,要拆散这个家。可是眼下和芳纯说这些,她压根儿不会听,反会觉得他们是有意针对皓雪,愈发要维护那位娘家表妹。清圆笑了笑,“我们和她无仇无怨,怎么会同她过不去呢。”一头岔开了话题,“腊月二十五朝中休沐了,我打算趁着年前办一回宴,一则答谢那些婚宴上来与没来的宾客们,二则也替两位爷笼络好同僚,让他们官场上少些阻碍。”

    芳纯说好,“亏你想得周到。”

    清圆成心替她找事做,郑重其事道:“筵宴提前便要准备,我怕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可要帮我才好。”

    芳纯当然一口答应,没心眼的人就是这点好,委屈和愤懑都不会持续太久。同阴暗的人在一处,她会被染黑,同光明的人在一处,她便也熠熠生辉。

    妯娌两个就此有了伴,开始专心为节下的一切做准备。

    芳纯对裁衣不精通,清圆手把手地教她,日头旸起来,两个人坐在檐下,边晒太阳边做针线。等衣裳做成了,各自穿上细细打量,估猜着那个人穿上了是什么模样,那时心就雀跃起来。

    清圆很高兴,自己费心引导总算不是无用功,芳纯的心思渐渐被扭转过来,手上有事可做,她就想不起皓雪了。

    这么着过了有十来日,还是皓雪先沉不住气,寻上门来,见她们在花厅里写拜帖,迟迟道:“府上要办宴么?”

    清圆说是,“昏礼那日我不便招待宾客,错失了结交诸路夫人的好时机,借这个筵宴,以补缺憾。”一面道,“那日皓雪姑娘可一定要来,姚府是芳纯姐姐的娘家,若你们不来,那这个筵宴就不圆满了。”

    这位新晋的指挥使夫人有张漂亮单纯的脸,在初升的日光下温润可爱,足可让男人迷醉。皓雪暗自感慨她的容貌和心智,她过年也才十六罢了,这诰命夫人当得八面玲珑如鱼得水,实在叫人大大领会了一番,高位虽虚,尤以能者居之的道理。

    至于这宴席,怎么能错过,皓雪笑道:“夫人盛情,我们不免要来叨扰了。”

    芳纯对她仍不设防,托着手里写成的拜帖吹气晾干,抽空道:“对了,你上回说我的狐裘好看,我那里正好有张皮子,是上年刘侍郎打了送给澄冰的。你拿回去收拾收拾,上好的皮毛,比市面上卖的强多了。”

    这原是皓雪私底下同芳纯说的话,谁知她大喇喇当着东府的说出来,皓雪顿时有些难堪,讪讪道:“既是姐夫带回来的,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清圆笑了笑,提着笔道:“都是自己人,一张皮子不值什么,收着就是了。”

    这头拜帖写得差不多了,芳纯便抽身领她回西府取。皓雪跟在她身后,轻声问:“陈夫人办的这个筵宴,单是款待各路命妇的么?”

    芳纯道:“不单是那些命妇们,年下朝廷休沐了,都是官员们携内眷前来。到时候男人们设在一处,女人们另设一处,她才封了诰命,必要多结交些人才好。”

    皓雪听了点头,复一笑道:“你上回说姐夫年后要升官儿,到时候向朝廷请了旨,姐姐也是正经诰命夫人了。”

    她提这个,不过是想看看芳纯还有没有和离的心思,结果不出所料,芳纯是再也不松口了,反在琢磨:“这回要擢升,想是四品了吧!”

    后来她从指挥使府出来,心里七上八下,满是郁塞。

    她贴身的侍女雀儿和她一条心,同仇敌忾着:“这位都使夫人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先头分明打定了主意要和都使和离的,如今看他升发了,竟指着做诰命夫人,绝口不提这事了。”

    皓雪脸上淡淡的,比起雀儿的咬牙切齿,她显然要镇定得多。

    那张狐毛皮子端端正正铺在膝上,她抬手慢慢捋着,沈府用的东西果真都是上好的,芳纯何德何能受用!过完了年他们就要举家搬进上京的府邸了,这场筵宴是她最后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澄冰啊……喜欢一个人,真没什么道理可讲,她也知道不该的,但却忍不住那颗急欲占为己有的心。沈澈生得一表人才,且前途不可限量,有了这样一个人作比较,不管自己将来嫁给谁,都不会幸福了。

    清圆那头呢,不急不慢安排她的宴席,开宴前三日,和芳纯一同乘着马车,挨家挨户送请帖。

    芳纯对京畿一带的民俗并不十分了解,她嫁给沈澈后从没有在家办过宴,仅有的一回也是设在鸿雁楼里,一切都是沈澈安排,她只要按时出席就好,因此对清圆提前三天下帖感到迷茫。

    “这个有什么说头么?”她抱着手炉问。

    清圆把拜帖送到步军司指挥使府的门房上,低声告诉她:“京畿有个规矩,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为显郑重,咱们必要提前三日下帖子,客人才好安排妥当家中事务,以便当日从容赴宴。”

    芳纯哦了声,愈发觉得自己活得如同一根棒槌,这个小了她三岁的姑娘哪里是嫂子,根本就是长辈,自己半点没有帮衬到她不说,还要事事烦她教导。

    正兀自惭愧的时候,步军指挥使的夫人亲自出迎,满脸堆着笑道:“哎呀,沈夫人何必多礼,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怎么劳动你亲自跑一趟。”

    芳纯偷眼觑清圆,她抿唇笑着,姿态娴雅地向伸出手的韩夫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