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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一生一世,美人骨 > 第26章 何曾无挂碍(2)

第26章 何曾无挂碍(2)

  如果说周生辰没有信仰,也不尽然。
  他信的应该是科学。
  时宜听他们说着话,用手指拍了拍水面,冰凉惬意。
  不知道千百年前的他,醉饮沙场,可想得到今日,会站在绿荫浓重的山林间,闲聊着物理化学拼凑成的世界。或者说,自己记得的,都不过是颠倒梦想?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些诗词都在,而作词的,和词作中的人,都已是历史。
  有周生辰如此的人在,自然就打破了刚才的神鬼氛围,让周文幸的心踏实不少。可是小女孩虽然学医,却终究是少女心性,又生长在这样古朴的家族,仍旧对鬼神忌讳不少。
  走之前,周文幸还似模似样的,对着几个蜻蜓拜拜,念叨着什么“对你们前辈不恭,切莫怪罪”之类的话。
  在鬼月,周家吃饭时,都会空置着一桌,摆上相同菜色。
  周生辰还要象征性地代表这一辈人,将每个酒杯都满上,当作是孝敬逝去长辈的。
  时宜起先不觉得,经过下午的事情,倒是觉得他真是个矛盾体。也难怪他会直接对自己表示,最终不会生活在这个家族里。
  因为梅行和周文幸到来,晚上的生活总算有些人气。
  梅行坐着陪周文幸和时宜闲聊,周生辰也陪坐着,不过是对着电脑翻看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资料。她靠在他身边,周生辰自然就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半搂着她,继续看自己的东西。
  她也不想打扰他,就这么当听众,听另外两个说话。
  梅行是个很会讲话的人,偏也很会吓人,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各种灵异鬼怪的故事,还非常“体贴”地联系着周家这座老宅的建筑。
  “那座藏书楼啊”他讲了几处,终于扯到了藏书楼。
  “停,停,”周文幸本是靠在时宜身上,马上坐起身子,“不能说藏书楼。”
  梅行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不能说?”
  “我嫂子最喜欢去的地方啊,”周文幸很认真地阻止他,“你如果说了,她以后不敢去了,怎么办。”
  梅行意外地,看了眼时宜。
  她想了想,也慎重地说:“还是别讲这里了,我怕我真不敢去。”
  “那里的书,我倒是也读了不少,”梅行感慨,“好像,很多年没有人去看了。”
  时宜想了想,也的确,虽然打扫的一尘不染,却没有任何人气。
  周文幸盘膝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你喜欢古嘛,应该生在我们家才对。我看你们家兄弟姐妹,其实喜欢这些的不多。”
  梅行嗤地一笑,眼眸深沉:“是啊,的确不多。”
  “上个月初,你出的那道题目,有人解出来了吗?”
  “题目?”
  周文幸提醒他:“就是你群发给大家的,一串词牌名字的。我后来问你这个做什么用,你悄悄告诉我,是以后用来选太太的初试题。”
  时宜听到这里,想到她帮周生辰答的那道题。
  她愣了愣,余光去看周生辰。
  后者显然没有听到,仍旧在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梅行轻咳了声:“那是开玩笑。”
  “没人有答案?”文幸试探问。
  “嗯有,”梅行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木椅扶手,“你大嫂。”
  “时宜?”文幸先是惊讶。
  时宜忙解释:“我只是随便帮周生辰答的。”
  文幸轻轻歪了歪头,小声说:“你和我哥哥比,差的远呢,千万别觊觎我大嫂噢。”
  她开的是玩笑,梅行却咳嗽了声,眼神示意这个小妹妹不要乱说话。
  时宜也有些尴尬了,动了动身子。
  “怎么了?”周生辰察觉,视线终于离开了电脑。
  “我去给你们泡茶。”
  “让连穗去泡?”他低声建议。
  “我去好了。”她把他的手臂挪开来,亲自去给他们泡茶。
  到临近九点时,只剩他们两个。
  仍旧是习惯的相处模式,只是休息的时候,偶尔有交谈。
  时宜仍旧想着白天他对神佛鬼怪的排斥,在躺椅上,有些心神不宁地看书,或许是翻身的次数太多,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生辰走过来,坐在她躺椅的一侧,两手撑在两侧,低声问她:“有心事?”
  “没有,”她呼出口气,“只是在胡思乱想。”
  “想什么?”
  “我很信神佛这种东西,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恍然一笑:“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在五月的时候。”
  真是好记性。好像真的是初次来,陪他母亲进香的时候。
  那时他就站在大殿外,并没有入内的意思,然后告诉她,他是完全彻底的无神论者。
  她看他,想了想,转换了话题:“真是难为你,每天还要给长辈倒酒。”
  周生辰笑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再有自己的坚持,也逃不开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为身边人让一小步,不算难为。”
  她嗯了声,任由他用手摩挲自己的脸。
  “何况,只是倒酒而已,”他低了头,凑得近了些,“比实验室里倒试剂,容易多了。”
  有些自嘲,有些玩笑。
  室内是暖色的壁灯,室外就是灯笼。她本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能看到和视线齐平的一串灯笼,而此时,眼前人挡住了那一道风景。
  中元鬼节前后一日,周家夜不灭灯。
  接连三夜,彻夜通明。
  这样的地方,像是能阻断时光。
  分不清何朝何代,分不清姓甚名谁。
  “我想送你一些东西,你想要什么?”他声音略低。
  光线作祟,还是深夜的时间作祟,他浓郁的书卷气息被掩去不少,大半张脸背着光,竟然让她觉得好熟悉。其实除了清澈眸色,已再无任何相同之处。
  “怎么忽然想送我东西?”
  “不太清楚。”他微微笑起来。
  “不太清楚?”
  “我是说,不太清楚原因。”
  她忍俊不禁,轻飘着声音,揶揄他:“你想送我东西,可你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本能。”
  “本能?”
  他似乎在措词,略停顿片刻:“一个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本能行为。”
  时宜动了动身子,轻声说:“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吧。”那些存在的都是外物,生不随来,死不携去,她不在乎他送的是什么。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她穿的是睡衣,领口有些低,身子稍许挪动,便已是一方春色。他斜坐在卧榻边,贴着她一侧的腰,短暂的安静中,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胸前,再到腰间的弧线。时宜被看得有些昏沉,在这让人心浮气躁的寂静里,动了动手指,起先只是想分散这燥热的不适感,最后却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脸。
  不知道他是想要,还是只是想看。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送玉吧,你习惯戴什么?”他终于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是玉?”她想想,明白过来,“倒也是,你们家比较传统。”
  他笑了声,伸手从她睡裙领口进入,直接滑到后背,一只手臂就把睡裙剥落了大半:“看过说文解字没有?”
  “看过一些,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有阵阵蝉鸣,节奏催动,耳鬓厮磨。
  “时有美人,宜家宜室。”他在她耳边,解读她的名字。
  时宜。
  时有美人,宜家宜室。
  她的名字,他如此以为。
  次日清晨,时宜醒来,周生辰已经不在。
  她独自在小厅堂里,慢悠悠吃着早餐。连穗和连容,都小心翼翼陪着。前几日早餐时她还会和她们两个女孩子闲聊,可是因为昨夜她有些不好意思,没太和她们多说什么话。等她放下调羹,连穗收拾桌上的碗碟,终于打破尴尬:“今日是中元节,会放灯。”
  “这里会放灯?”她倒是从未在中元放水灯,只有在上元灯节见过一两次陆灯。
  “会的,”连容笑起来,“每年都有。”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
  水灯和陆灯,都是风景。可惜在上海那种太过繁华的都市,这些习俗都不在了,她记得每年鬼节时,最多会把当天的录音提前结束,大家各自念叨句“鬼节啊,早点儿回家,不要在外边瞎跑了”,如此而已。
  “刚才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到了,”连穗想到什么,“二少奶奶怀孕了,不会去放灯。”
  放灯照冥。
  是忌讳有身子的女子去,免得影响了胎儿。
  时宜忽然想起上次自己来,那个突然陨命的女人,有些不舒服。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把这种事看得极淡,包括连穗她们提起佟佳人怀孕的事,也只是完全叙述的语气,毫无喜悦。她本来想追问两句,最后就只嗯了一声。
  她记得周生辰的那句话:
  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
  所以,还是少问少说的好。
  晚上他意外没回来,晚饭也是留她在这个小院里吃的。
  她知道,他母亲是和周文川夫妻一同抵达,应该是怕母亲给自己什么难堪,他才如此安排。幸好还有个周文幸,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让她能安下心。她在时宜晚饭后赶到,特意陪她去放灯。
  “我妈妈今晚不会去放灯,”周文幸一笑,就露出颗虎牙,“你不用太紧张。”
  她嗯了声:“她身体不舒服?”
  “可能吧,不太清楚,晚饭时候看着还可以,”周文幸想了想,“可能就是不想去。”
  两人说着话,手里的灯已经放到水面上。
  水面上有风,飘着的荷花灯忽明忽灭,影影叠叠。
  岸边都是周家的人,老少都有,三五个凑在一处,随便说着话。
  起初时宜并不想坐船,但文幸坚持,她就没再说什么。
  文幸坐在船边上,说到高兴了,忍不住低声笑:“有一年鬼月我去新加坡,看到有露天的演唱会,明星在上边唱,有座椅却没人坐我啊,就很开心地跑过去坐了”她边说边笑,忍不住咳嗽起来,“后来被我同学拉起来,才知道,那是给鬼坐的地方”
  看上去是开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咳嗽的越来越厉害。
  时宜轻拍她后背:“风大,要不要回岸边?”
  “嗯,好。”文幸的脸都有些白了,吃力地呼吸着,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她摸了摸文幸的手腕。
  心跳的好快,也很弱。
  她不懂,只觉得很不好。而且看文幸的脸色,更确认了这种想法。
  “麻烦,回岸边吧。”时宜回头,看撑船的人。
  那个人很快应声,开始调转船头,向来时的地方去。
  “嫂子,我头昏,坐在这里。”文幸声音发涩。
  时宜忙伸手,想要扶她换到里处去坐,船却忽然晃了几下,她站不稳,猛向一侧倒去。重心偏移的刹那,只来得及松开文幸,就骤然跌入了河水里。
  没顶的冰凉,还有黑暗。
  她不会水,连喝了好几口,早已没顶。
  这一瞬间就好像过了几个小时,所有光影都在水面上,无孔不入的水,还有下沉和黑暗。她在无知觉前,只是拼命让自己闭气
  直到,意识渐离渐远。
  身边再没有水。而她,半跪靠在竹椅旁,真实地碰触到竹椅的扶手。
  棱节分明。
  身前的人倚靠在书房的竹椅上,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中,他眸色清澈如水,抬起头来。
  看的是自己。
  那双眼睛里,有自己的清晰倒影。
  她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到中途却又不敢再靠近
  “时宜?”
  古旧的画面很快就消散了。
  她头疼欲裂,腹部也是疼的厉害。
  从艳阳高照到黑暗中,很吃力地清醒过来,视线朦胧中看到了周生辰。
  他衬衫前襟是湿的,整个人都跪在她面前,双手撑在地面,去叫她的名字:“时宜。”
  “嗯”她用尽力气,想回答他。
  “醒了就好,”他的声音有些紧,也有些哑,“不要说话。”
  她很听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很快又开始意识模糊,好像有人在给她吸氧。
  有人在说话,似乎是“急性缺血缺氧”什么的,她想听清已经很难,只是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刚才那片刻的幻觉,太美好,也真实的可怕。在那些幼时对过去的记忆里,她始终都是个旁观者,只有这一次她身临其境心临其境。
  甚至在昏睡前,有些奢望,可不可以再有这样的幻觉。
  哪怕是一次也好。
  再清醒天已经是天亮。
  她睁开眼,视线朦胧了会儿,渐恢复清明。看日光,应该快要接近正午。
  “醒了?”周生辰的声音问她。
  她牵扯起嘴角,有些疲累地嗯了一声,寻声偏过头去,看到他就靠在床边上。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还是昨晚换上的那件,双眸漆黑,安静地看着她。
  他低声说:“昨晚,是文幸把你救上来,现在还睡着。我离开一会儿,十分钟就回来。”
  文幸?
  那样的身体,还跳到那么冰的水里救自己?
  时宜蹙眉,心忽然跳的有些急:“她怎么样”
  “她水性很好,就是受凉了,”周生辰说,“你可能还要严重些,需要做些后续的治疗。”
  “她身体不好”她没继续说,因为知道周生辰是安慰自己,文幸的身体状态并不乐观,“你去吧,我觉得好多了。”
  周生辰很快唤来人,却并不是连穗,而是陌生的女孩子。
  大概低声叮嘱两句,很严肃的语气。女孩子安静地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他这才离开房间。时宜也就趁着这段时间,又闭目养神休息了会儿。
  再听到门响,却是周文幸和周生辰一起进来。
  文幸让周生辰放心,说自己会陪一会儿大嫂,让周生辰放心离开。待到房间里只有时宜和她,还有那个陪在一侧的小女孩,文幸才在床边坐下来,轻声说:“嫂子,你吓死我了。昨晚真的吓死我了”她难得画了淡妆,却还是显得气色不好。
  “对不起,”她去握文幸的手,忘记手背上的针头,刺痛了一下,只得又收回来,“我应该小心一些,害得你跳下去救我。”
  “幸好我水性好,”周文幸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上岸时,你心跳都停了”
  她有些意外,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我们都被吓坏了,哥哥脸是白的,抢救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就知道在你身边叫你名字都怪我,非要坐什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