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温度较星城偏低,越到晚上越冷。两人刚走出酒店,许幸就瑟缩了下。
夜色已经下拢,天边铺成灰蓝一片,远远望去,流光交错。晚风倏而温柔,倏而凛冽。
许幸犹豫片刻,拉了拉康沉的袖子,“你在这等下,我上去换件外套,有点冷。”
幸好她还带了一件大衣。
等她折返房间再下楼,感觉比刚刚好了许多。
就这会功夫,康沉手里已经多了把车钥匙,熟悉的盾牌,熟悉的车型,只颜色变了个样。
“哪来的车……?”
康沉拉开副驾的门,脑袋略偏,示意她坐进去。
等上车,系好安全带,康沉才解释,“白泽的,刚刚让人开过来。”
许幸点点头,边打量内饰边问:“那白泽呢,你来帝都不用见一见他吗?”
“他不在,出国了。”
许幸又点头,只是没再继续追问。
闲暇的时候她问过李缘君。
从李缘君那儿她才得知,白泽也是当红畅销书作家,写的也是推理,不过他只写古代背景的推理小说。
康沉的推理小说大多可归类为本格派和社会派,白泽的则更偏向变格推理的诡谲和夸张,再加上少见的融入古典背景,最近几年风头很盛,很受版权方的青睐。
许幸刚开始还不知道他是谁,百度搜了下代表作,就安静闭嘴了。
优秀的人,朋友也很优秀。
……
今天周末休假,恰逢华灯初上,正是饭点,走哪哪儿都是人。
康沉想起许幸上次惦念帝都的烤鸭,径直将车开至了某条知名古街,还未下车,远远望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许幸下意识想掏手机拍张游客照,一摸却发现,口袋里除开那张薄薄的房卡,再无其他。她愣了愣,才想起刚刚换衣服,忘了将衣服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走吧。”
康沉喊她,自己也推开车门。
许幸后知后觉地解安全带下车。
古街横纵分四个方向,在中间塑像处交汇,两人站在北街尽头,许幸远眺,心里有点发憷,“这么多人……排得上队吗,该不会要排几个小时吧?”
康沉本来没想解释,许幸问起,他还是回答:“白泽找人预定了位置,不用排队。”
人潮拥挤,来来往往间不乏外国游客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年纪也不拘,老人小孩儿、年轻时髦的帅哥美女都有。
许幸紧紧抱住康沉的胳膊往前走,人潮涌动间,擡头即可见长街林立里,檐角吊起古色古香的红灯笼,偶尔经过几家排长队伍的店,匾额角落多落下“百年老店”四个书法字。
许幸本来还有点饿,这么挤了十几分钟,饥饿感都被挤跑不少。
坐到烤鸭店,她又悲催地发现帝都店里并不提供KFC类似的辣椒粉,只有味道奇奇怪怪的甜面酱。
她和康沉都是雍城人,雍城人嗜辣,基本不吃带甜味的饭食,许幸眼巴巴地想着,哪怕给点酱油都行啊……
一顿烤鸭吃得寥寥,结账走人时,许幸还在碎碎念着说要去吃小笼包。
古街宽阔,人流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许幸紧挨着康沉往前慢腾腾挪步,混乱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靴子鞋带忽地松散。
她起先没发现,可没走两步,左脚就踩上了右脚鞋带,她差点往前摔了一跤。
这一跤没摔下去,不知道扑到了哪个路人身上,她一叠声说着对不起,背上都被吓出了一层汗。
当她准备喊住康沉,先找个地方系鞋带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前面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好像不是康沉。
她三两步往前快走,偏头一看,还真不是。
心里忽然密密麻麻地涌上一阵慌乱。
前面正好走至十字路口的塑像处,往来四个方向,人潮人海里,穿黑色大衣的人好像有无数个,古街的红色灯笼映照下,高矮胖瘦,却都是陌生面孔。
站在陌生城市的陌生人流里,许幸知道二十六岁的自己不会再走丢,可她恍惚间,却想起了十六岁上高一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春游,学校组织去某红色革命根据地瞻仰先烈风采,刚好那根据地附近有一个特别出名的溶洞景观,年级也分了批次过去游览。
许幸那会儿年纪小,人活泼,特别跳,看到阳光开朗型的帅哥就有点走不动。
在学校看过一次高二学长打篮球,她有段时间非要和个偷窥狂似的跟着人家跑,又怂得不敢上前套近乎,只敢偷瞄。
其实也不算喜欢,纯粹就是一种……对帅的欣赏。
听小道消息说高二和高一交叉游览,高二生要先去溶洞,许幸就撺掇着几个诚实的颜狗一起,先一步跑去溶洞,找帅哥。
跟着穿同款校服的学长学姐们排队进入溶洞,许幸才发现里面的人简直多到夸张,五光十色的景观灯在人潮中也显得有些昏暗。
混乱拥挤间,许幸很快就和其他几个颜狗走散了。
人多,推搡得又厉害,她还哪有什么心情找帅哥,想往回走离开溶洞,却又找不到来时的路。
许幸心里怕被老师发现挨批评,又怕和自己班同学走散了,一下子急得要死,都快哭出来了。
她随着不熟悉的人流慢慢吞吞往前,心下却很惶然,嘴唇咬得红红的,都快破皮。
就在越走越深入,她心里也越来越绝望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许幸,你是傻子吗?”
少年的声音正处于变声期,像是浸润过冰水的烟草,有种独特的喑哑。
许幸回头。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康沉是什么样子。
他和大家一样穿春季校服,拉链半敞,刚好露出小半截黑色T恤的领口,在颜色杂乱的灯光映照下,他瘦削的脸上有一种近乎通透的白。
他问完那句话,色泽偏淡的唇就抿得紧紧的,再不开口,神色也是一如平日的冷漠,散发着一种学神和学渣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可那一刻,许幸却觉得他亲切得要命。
……
古街上,行人比肩接踵,许幸思绪有点游离,走至正中,她打算朝康沉停车的方向走,可忽然,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许幸,你是傻子吗?”
许幸回头。
眼前沉静清朗的面容和十六岁时那张冷漠却有些青涩的面庞忽地重合,她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你才是傻子。”
她上前,扯了扯康沉的脸蛋。
“别闹。”康沉拿开她的手,又问,“手机呢?”
许幸立马澄清,“没被偷,刚刚在酒店楼下我不是回去换了下衣服嘛,忘记拿了。”
康沉:“……”
许幸又解释,“有个人踩了下我的鞋带,然后我差点摔倒了,擡头一看就没见你人……我还准备去你停车的地方等了。”
康沉深深睇她一眼,不知是揶揄还是真心表扬,他说了句,“有长进。”
许幸还颇为自豪,“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嗯…初一的小娇妻?”康沉尾音稍稍上扬,意味不明。
……?
他、在、说、什、么!
许幸呆若木鸡。
康沉目光微垂,落在她鞋带散落的小靴子上。
他顿了顿,忽然俯身,半蹲在许幸面前,给她系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