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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月半弯 > 038 过路人

    038过路人

    关好彩拎着一袋苹果往家走。

    苹果是今天活动送给长者们的“平安果”,向天庥给的,说是给外婆留起的。

    在那个当下,其实关好彩应该问他,李静芬明明没在“平安结”的帮扶名单上,为什么他会如此殷勤地照顾她,是因为李静芬曾经对他“有恩”,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但关好彩没问。

    她有些害怕,向天庥如果认真回答,那个答案或许会让她无法招架。

    还有,她刚刚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去帮他拨走饭粒?!

    跟李岩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极少这样做过,一般只会简单提醒一下对方,让对方自己去处理。

    关好彩觉得向天庥这个人很奇怪,有的时候成熟得让人刮目相看,但有的时候还是那个四五岁大、吃蛋糕吃得满嘴都是奶油的小胖娃。

    她有那么几个瞬间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向天庥,偶尔还会觉得,成熟的那个“向天庥”或许只是一个外壳罢了,而跟那个小孩似的向天庥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也总会被拉回小时候的那个“关好彩”。

    那个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关好彩。

    不小心触碰到向天庥下巴的指尖仿佛还带着暖意,关好彩猛打了个颤,咬紧牙,停止回想那个暧昧画面。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芬芳土多还亮着灯,她喘着气在铺头门口刹住脚步,“砰”地把那袋苹果搁玻璃柜上:“给你的。”

    李静芬正翘着腿看墙上的小电视,被吓了一跳:“你刚去做贼了啊?”

    关好彩睁大眼:“什么啊!”

    “不是偷的怎么跑得那么急?”李静芬笑出声,掀开塑料袋子,“苹果?你买的?”

    “向天庥给你的啦,你的乖乖庥仔。”关好彩走到口渴,喘着气走去冰柜取出一排益力多,“平安夜的礼物。”

    李静芬听岔一个字:“平安什么?‘平安结’的礼物?哎哟,这个庥仔最有我心。”

    关好彩撕开锡纸,两三口就喝完,喝太猛,还打了个嗝。

    “对对对,你的庥仔最有你心……”她嘟囔,“你现在吃吗?吃的话我拿上去削皮。”

    李静芬笑嘻嘻:“哇噻,今天你送爱心送温暖还没送够啊?回家还要继续关爱老人?”

    关好彩说:“不要就算。”

    “要要要,你会不会削皮的啊?”李静芬对这个孙女还停留在“十指不碰阳春水”的印象里,连一把水果刀都揸不稳。

    关好彩叉腰道:“当然会啊,我现在的厨艺很厉害的好不好?”

    她不是烹饪博主,但“做饭”是“家”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进入家居博主赛道后,她便开始跟着食谱学做菜,周更的vlog里每期至少得有一到两个部分是在厨房里拍的,一个做饭视频得录两三次,前面的是练习,后面的是正式,如果正式录得不好,还得再补录。

    Vlog记录的题材不能重复,这几年她变着花样来,中餐洋食,蛋糕包点,就这么一次次练下来,如今刀工和烹饪技巧都端得上台面,从只能做做简单一人食,到可以张罗主题家宴请朋友来做客。

    “呵呵,做饭再厉害,也没见你给外婆和你妹做过一顿饭。”

    李静芬念了她一句,弯腰从脚边拿出两个包裹,一大一小,堆到玻璃柜上,“呐,这是你的包裹吧?下午送来的。你上去先洗澡休息,我差不多收铺了,苹果等阵再吃。”

    “哦。”关好彩瞄了眼快递单,问,“她在楼上吗?”

    李静芬斜睨她,明知故问:“谁啊?”

    关好彩扁着嘴道:“还能是谁?这个家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

    “奇怪,你们两姐妹这次怎么赌气赌了这么长时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李静芬早有察觉,这一个月来这对姐妹的关系疏离得很。

    虽然表面看似和平相处,不像往常那般势如水火,李静芬还以为她俩的关系稍有好转,但实际上大不如前,两人没几句话说,一人在家时另一人多数要出门,一人在客厅另一人便在自己房间,总之尽可能地避开对方。

    “没什么事啊,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相处?”关好彩捧起沉甸甸的包裹,再拎起那袋苹果,酸溜溜道,“不过她啊,见谁都是那张厌世冷漠脸,好像全世界欠了她十几廿万。都那么久了,叛逆期还没过去……”

    “你高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李静芬竖起食指指了指她,“有口说人没口说自己,就知道笼里鸡作反*!阿韵她不在啦,她老豆带她去吃饭,晚点再回来!”

    “她就好啦,有圣诞大餐吃,我就没有她那么好命了,只有碟头饭吃……”关好彩阴阳怪气了一句,趁着外婆没开骂,赶紧捧着包裹和苹果上楼。

    大包裹里是部笔记本电脑,她离开上海时走得急,电脑没有带上,本想着只是回广避避风头,哪曾想这一避就避了一个多月。

    要做视频的话,还是得靠电脑,所以前两天她就在官网下了单,今日送到,也算给自己的圣诞礼物了。

    小包裹里是个小物件,巴掌大的一个方盒子。

    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嘁”了一声,拿着它走出房间。

    郝韵的门没有锁,关好彩推门走进,也不开灯,借着窗外巷里灯火,走到书桌旁,把那东西随便放到桌上。

    除了偶尔来偷个秤,郝韵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关好彩都不会去碰,正想走,却被桌上一本澳洲相关的旅游书吸引了目光。

    她挑眉,所以是想要去澳洲?墨尔本还是悉尼?哪所学校?她的能力够吗?

    应该是够的吧?

    之前她人住上海,和外婆通电话时,常会听到外婆对郝韵的夸赞,讲她好勤力,讲她成绩好好,讲她以后肯定能成为家里第一个女博土。

    关好彩向来不愿意去主动了解这些事。

    因为仿佛只要她主动了,就会如了黄女土的愿:姐替母职,替黄女土照顾那还未成年的细妹。

    凭什么?

    又不是她让黄女土生二胎的,凭什么长姐就要照顾细妹?

    关好彩没再逗留,不过临走前又上了次秤。

    那飙涨的数字吓得她眼前一黑。

    要命了,今天的“送爱心活动”,也不知道是他们给长者送爱心,还是老人们给他们这些脆皮年轻人送温暖。

    *

    君悦酒店,22楼凯菲厅。

    自助餐厅内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郝韵在不停循环的“jinglebells”中,默默切着盘中的牛排。

    他们的位置靠窗,CBD夜景一览无遗,且远远能瞧见一小角“小蛮腰”,但郝韵无心欣赏。

    事因她的对面此时坐着她的继母吴梦君,和她的继弟郝舜。

    郝韵是昨天下午放学时接到父亲电话的,郝铭说平安夜晚他们会来广州吃饭,订了自助餐四位,里头包含了郝韵。

    她本不大想来,但确实有些话想跟父亲说,就答应了。

    现在她后悔死了,一桌子人,三个像说好似的穿着红色系衣服,而她偏偏穿了件浅蓝色卫衣。

    显得他们仨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只是个来搭台的过路人。

    “妈咪,我想吃雪糕啊!”郝舜下巴沾着番茄酱,大声说道。

    “好啊,那你先告诉妈咪,你想要吃雪糕的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啊?”吴梦君拿来纸巾给儿子擦嘴,温声细语。

    “I-dlikesomeicecream!”

    吴梦君笑眯眯:“舜舜好棒,走吧,妈咪陪你去拿雪糕。”

    这样的对话,郝韵今晚已经听了好多次了,心里的小人白眼翻到有些无力。

    吴梦君起身,看一眼郝铭:“老公,你要一起去拿东西吗?”

    郝铭摇头:“我不用,你们去拿吧。”

    待母子二人走远,郝韵才说:“就是进了个国际学校而已,用不用得着这么严格啊?”

    ——郝舜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国际双语幼儿园,吴梦君对他的教育很是上心。

    “要创造尽量多的口语环境嘛,说着说着就会了。”郝铭没察觉女儿语气里藏着的揶揄,还提议道,“你口语那么好,平时有空也可以多跟舜舜交流,帮忙纠正一下他的口音问题。”

    餐刀在瓷盘上划出一声刺耳。

    郝韵放下餐刀,侧过脸对父亲说:“爸,我大学想要去外面读。”

    “哦?是指省外还是指国外?”

    “国外。”

    郝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问:“但你现在快高三了……现在准备会太迟吗?”

    郝韵说:“我从高一就开始准备雅思了。”

    郝铭讶异:“那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现在说也不迟嘛。”

    郝韵把自己目前的学习情况和心目中首选的院校专业,简单地同父亲说了几句。

    郝铭认真听着,没有打断,偶尔点头。

    等女儿说完,他才笑道:“你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从来没担心过你,可以啊,你就放心去学去考,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郝韵身子都坐直了,一双眸睁得圆又大:“真、真的吗?”

    “当然啊,两父女,我骗你有金捡?你那不靠谱的妈会不会支持你我不知道啊……”提起前妻,郝铭也是无奈摇头,“但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一整晚了,郝韵总算在这会儿扬起嘴角露出开心笑容:“谢谢爹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两父女讲什么讲得那么开心啊?”

    郝韵一顿,敛了笑,揸起叉,低头吃凉掉的盘中菜。

    吴梦君带着儿子回来,郝铭跟她提了几句郝韵想大学出国读的事,字里行间全是对这个不让人操心的女儿感到骄傲。

    “阿韵真的好成熟啊,执行力又高,要是未来舜舜在学习方面能有你一半,我都谢天谢地了。”吴梦君感叹,“不过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一件事,怎么等到今天才跟我们讲啊?早点提起的话,我们也能早点替你准备嘛。”

    郝韵总觉得继母说话带骨,但因为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她心头大石落了一半,心情好,就不再多揣摩继母的“话中话”。

    不到五分钟,郝舜已经吃完两球冰淇淋,嚷嚷着还想吃。

    吴梦君对郝铭说:“老公,你带舜舜去拿雪糕吧,顺便帮我拿盘水果可以吗?”

    郝铭起身:“当然可以。乖女你呢?”

    郝韵:“我待会儿自己去拿就好。”

    父子一走,吴梦君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变了一些,声音也不再春风和煦:“你要留学的事,你妈妈知道吗?”

    郝韵就猜到继母有话要说,擡眸看她一眼,说:“还不知。”

    “那你早点跟她也讲一声吧,你又不只是郝铭一人的女儿。”吴梦君语气淡淡,“你爸应该没跟你说过吧,疫情这几年,我们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很艰难才把公司保住了,今时不同往日,还希望你能多体谅体谅你爸爸。”

    “哇,那你们经济压力好大啊。”郝韵取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才说,“那令公子一年十几廿万的学费,你们承受得住吗?阿姨,今时不同往日,还希望你多体谅体谅你老公啊。”

    吴梦君脸黑下来:“郝韵,你不认我是你妈,我无所谓,但那是你弟弟,你不要对他那么刻薄好吗?”

    郝韵冷笑一声,丢下餐巾纸,倏地站起身:“我吃饱了,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下次这种家庭聚餐不要再预我份了,九百八一位,省了我这一份,还能给你儿子交多一个月英文家教啊。”

    “你?!”

    吴梦君还想说什么,但郝韵没给她机会,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直到进了电梯,她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厉害,牙齿也发颤打架。

    高楼下行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在轿厢角落,不顾形象地蹲下,抱着膝盖,头埋起来,让气一点点泄出去。

    她根本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无论跟谁吵架,她都会颤得慌,稍微再多说几句,就要露了怯。

    她不过就是个表面打满补丁的、实际千疮百孔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