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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外国 > 阅读莎士比亚 > 暴风雨

  在海上有这么一个岛,岛上面只住着个叫普洛斯彼罗的老头儿和他的女儿米兰达。米兰达是一个很美丽的年轻姑娘,她到这个岛上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得很,除了她父亲的脸以外,再也记不得别人的脸了。

  他们住在一坐用石头凿成的洞窟(或者说洞室)里,这坐洞窟隔成几间屋子,普洛斯彼罗管一间叫作书房,里面放着他的书,大部分是一些关于魔法的;当时凡是有学问的人都喜欢研究魔法,而且普洛斯彼罗也发现这种学问很有用处。他是由于一个奇怪的机缘飘到这个岛上来的,这个岛曾经被一个名叫西考拉克斯的女巫施过妖术;在普洛斯彼罗来到岛上不久以前她就死了。普洛斯彼罗凭着自己的魔法,把许多善良的精灵释放出来,这些精灵都是因为不肯照西考拉克斯的邪恶命令办事,曾经被她囚在一些大树干里。从那时候起,这些温和的精灵就听从普洛斯彼罗的指挥,他们的头目是爱丽儿。

  这个活泼的小精灵爱丽儿生性并不爱跟人家捣乱,他只是喜欢捉弄一个名叫凯列班的丑妖怪。他恨凯列班,因为凯列班是他以前的仇人西考拉克斯的儿子。这个凯列班是普洛斯彼罗在树林子里找到的,他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猴子也要比他长得像人得多。普洛斯彼罗把他带回洞室里,教他说话。普洛斯彼罗本来会待他很好的,可是凯列班从他母亲西考拉克斯那里继承下来的劣根性使他什么好的或者有用的本事也学不成,所以只能把他当个奴隶来使唤,派他捡柴和干那顶吃力的活儿;爱丽儿的责任就是强迫他去做这些事。

  每逢凯列班一偷懒或者玩忽了他的工作,爱丽儿(除了普洛斯彼罗以外谁都看不见他)就会轻手轻脚地跑过来,掐他,有时候把他摔到烂泥里,然后爱丽儿就变成一只猴子向他做鬼脸。紧接着又变成一只刺猬,躺在凯列班跟前打滚;凯列班生怕刺猬的尖刺会扎着他光着的脚。只要凯列班对普洛斯彼罗吩咐给他的活儿一疏忽,爱丽儿就会玩这一套恼人的把戏来捉弄他。

  普洛斯彼罗有了这些神通广大的精灵听他使唤,就能够利用他们的力量来驾驭风涛和海浪。他们就照他吩咐的兴起一阵猛烈的风浪,这时候风浪里正过着一条精美的大船,它在狂暴的波涛中挣扎着,随时都会被波涛吞下去。普洛斯彼罗指着那条船对他女儿说,船里载满了跟他们一样的生灵。“哦,亲爱的父亲,”她说,“要是你曾经用魔法兴起这场可怕的风浪,那么请你可怜可怜他们遇到的不幸吧。你瞧,船眼看就要给撞碎啦。可怜的人们,他们会死得一个也不剩。我要是有力量的话,我宁可叫海沉到地底下去,也不让这么好的一只船和船上所载的可宝贵的生灵毁灭。”

  “我的女儿米兰达,你不要这么着急,”普洛斯彼罗说,“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早就嘱咐好了,不许叫船上的人受到一点点损害。亲爱的孩子,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关于我呢,你也只知道我是你的父亲,住在这个破山洞里。你还记不记得来到这个洞里以前的事情?我想你记不得了,因为你那时候还不到三岁呢。”

  “我当然记得,父亲,”米兰达回答说。

  “凭着什么记得呢?”普洛斯彼罗问。“凭着别的房子或是人吗?我的孩子,告诉我你记得什么。”

  米兰达说:“我觉得就像回想起一场梦似的。从前我不是有四五个女仆伺候吗?”

  普洛斯彼罗回答说:“有的,而且还不止四五个呢。可是这些事你怎么还记得起呢?你记得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不记得了,父亲,”米兰达说,“别的我都记不得啦。”

  “十二年以前,米兰达,”普洛斯彼罗接着说,“我是米兰在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地方。的公爵,你是个郡主,也是我惟一的继承人。我有个弟弟,叫安东尼奥,我什么都信任他,因为我喜欢隐遁起来,关上门读书,所以我总是把国事都托付给你的叔叔,就是我那个不忠实的弟弟(他确实是不忠实的)。我把世俗的事情完全抛在一边不管,一味埋头读书,把我的时间全都用来修心养性。我的弟弟安东尼奥掌权以后,居然以为自己就是公爵了。我给他机会,让他在人民中间建立起威望,这下却在他的劣根性里引起了狂妄的野心,他竟想夺取我的公国。过不久,由于那不勒斯在罗马的东南。王(一个有势力的国王,也是我的敌人)的帮助,他达到了目的。”

  “那时候他们怎么没有杀死咱们呢?”米兰达说。

  “我的孩子,”她父亲回答说,“他们不敢,因为人民非常爱戴我。安东尼奥把咱们放到一只大船上。船在海里才走出几海里,他就逼着咱们坐上一条小船,上面既没有缆索、帆篷,也没有桅樯。他把咱们丢在那儿,以为这样一来咱们就活不成了。可是宫里有一个好心的大臣,叫贡柴罗,这个人很爱我,他偷偷在船里放了饮水、干粮、衣裳和一些对我来说是比公国还要宝贵的书。”

  “啊,父亲!”米兰达说,“那时候我是您多么大一个累赘呀!”

  “没的话,宝贝,”普洛斯彼罗说,“你是个小天使,幸亏有你,我才活了下来。你那天真的笑容使我能忍受住一切的不幸。咱们的干粮一直吃到在这个荒岛上登了陆。从那时候起,我最大的快乐就是教育你,米兰达,你从我的教育里得到不少好处。”

  “真感谢您啊,亲爱的父亲,”米兰达说,“现在请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兴起这场风浪呢?”

  “告诉你吧,”她父亲说,“这场风浪会把我的仇人那不勒斯王和我那狠心的弟弟冲到这个岛上来。”

  说完这话,爱丽儿这个精灵刚好在他主人面前出现,来报告刮起风暴的经过,和他怎样处置了船上的人。普洛斯彼罗就用魔杖轻轻碰了他女儿一下,她就睡着了。尽管米兰达永远看不见这些精灵,普洛斯彼罗却也不愿意让她听见他跟空气谈话(她会这么觉得的)。

  “唔,勇敢的精灵,”普洛斯彼罗对爱丽儿说,“你的事情干得怎么样呀?”

  爱丽儿把这场风暴有声有色地形容了一番,又说水手们怎样害怕,国王的儿子腓迪南是头一个跳下海去的,他父亲以为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被海浪吞下去死掉了。

  “其实他很安全,”爱丽儿说,“他交抱着胳膊坐在岛上一个角落里,哀悼着他的父王的死——他也认为国王准是淹死了,其实,他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伤着。他的王袍虽然沾着海水,看上去倒比以前更华丽了。”

  “这才是我的乖巧的爱丽儿哩,”普洛斯彼罗说,“把那个年轻的王子带到这儿来吧,一定得让我女儿见见他。国王在哪儿,还有我的弟弟呢?”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在找腓迪南哪,”爱丽儿回答说,“他们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以为眼睁睁看见他淹死了。船上的水手也一个没有少,尽管每个人都以为只有他自己得了救。他们虽然看不见那只船,可是它稳稳当当地停在海港里。”

  “爱丽儿,”普洛斯彼罗说,“交给你的差事你已经很忠实地办完了,可是还有一些事要办呢。”

  “还有事要办吗?”爱丽儿说。“主人,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您曾经答应过释放我。请您回想我给您做了多少重要的事情,从来没有对您撒过一次谎,没出过一次差错,伺候您的时候也从来没发过一句牢骚。”

  “喝,怎么!”普洛斯彼罗说,“你忘了我是把你从什么样的磨难里救出来的啦。你难道忘记那个凶恶的女巫西考拉克斯了吗?她上了年纪,又好妒忌,腰弯得头都要着地了。她是在哪儿出生的?说,你说说看。”

  “主人,她是在阿尔及尔在非洲北部。出生的,”爱丽儿说。

  “哦,她是在阿尔及尔出生的吗?”普洛斯彼罗说。“我得把你的来历说一遍,我看你是不记得了。没有人听到这个坏女巫西考拉克斯的妖术不害怕的,所以她从阿尔及尔给赶了出来,水手们把她丢在这里。你心太软,不能照着她的邪恶命令办事,她就把你囚在大树里,我发现你在那儿哇哇哭着哪。要记住,是我把你从那场磨难里搭救出来的。”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爱丽儿说,他因为自己显得忘恩负义了,觉得很惭愧。“我要听凭您的使唤。”

  “就这样吧,”普洛斯彼罗说,“到时候我总会释放你的。”然后他又吩咐爱丽儿去做些旁的事情。爱丽儿立刻就去了,他先到刚才丢下腓迪南的地方,看到他仍然垂头丧气地坐在草地上。

  “啊,少爷,”爱丽儿看到他的时候说,“我马上就把你弄走。我觉得应该把你带去,让米兰达小姐看看你这漂亮的模样。来,少爷,跟我走吧。”然后他开始唱了起来:

  你的父亲睡在五英寻下的深渊,

  他的骨胳变成珊瑚,

  珍珠正是他的眼睛。

  他通身没一点点腐烂,

  只是受到海水的变幻,

  变得富丽而又珍奇。

  海上女神每小时敲起她的丧钟,

  安静啊,丁当当——我听到了她的钟声。

  关于国王失了踪的这个离奇消息,很快就把王子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了。他莫名其妙地跟着爱丽儿的声音走,一直被引到普洛斯彼罗和米兰达那里,他们正在树荫底下坐着哪。米兰达除了她自己的父亲以外,从来还没有看见过另外的男人。

  “米兰达,”普洛斯彼罗说,“告诉我,那边你看到了什么。”

  “咦,父亲,”米兰达非常惊讶地说,“那一定是个精灵。天呀!它是怎样东张西望啊!父亲,它生得真好看。它是个精灵吗?”

  “不,女儿,”她父亲回答说,“他也吃也睡,跟咱们一样有各种知觉,你看见的这个年轻人本来是在船上的。他因为着急难过,有些变了样子,要不然你很可以说他是个美男子。他失掉了他的同伴,这时候正在四下里找他们呢。”

  米兰达本来以为所有的人都跟她父亲一样,面孔很严肃,留着灰胡子,所以看到这个漂亮的年轻王子的相貌,她分外喜欢。腓迪南在这个荒凉地方遇到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同时,由于他听到的怪声音,觉得一切都是不平凡的,所以他认为自己一定是来到一个仙岛上了,认为米兰达就是这个地方的仙女。于是,他就这么称呼起她来。

  她羞答答地回答说,她并不是仙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刚要讲自己的身世,这时候普洛斯彼罗打断了她的话头。他看到他们互相爱慕,心里十分高兴,因为他看得出他们是(像我们平常所说的)一见倾心了。可是为了试试腓迪南的爱情究竟靠得住靠不住,他决定故意为难他们一下。于是,他走过去,正言厉色地说王子是个奸细,到岛上来是想从他(岛的主人)手里把这个岛夺去。“跟我来,”他说,“我要把你的脖子和脚捆在一起。叫你喝海水,吃贝蛤、干树根和橡子的皮壳。”

  “不成,”腓迪南说,“我一定要抵抗,除非你能用力气压倒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不受你这样的虐待。”说着,他拔出剑来,可是普洛斯彼罗把魔杖一挥,就把他定在原来站的地方,不能动弹了。

  米兰达紧紧抱着她的父亲说:“您为什么这么残忍啊?父亲,请您发发慈悲吧,我要作他的保人。他是我一辈子所看到的第二个人,我觉得他是个正经人。”

  “住嘴!”她父亲说,“女儿,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要骂了!怎么,你想袒护一个骗子吗?你一共只看到过他和凯列班,你就以为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告诉你,傻丫头,大部分男人都比他强得多,就像他比凯列班强一样。”他说这话是为了试试他女儿的爱情靠得住靠不住。她回答说:“我对爱情并不抱什么奢望。我不想看到一个比他更漂亮的男人了。”

  “来吧,年轻人,”普洛斯彼罗对王子说,“你没有力量来违背我。”

  “我实在没有,”腓迪南回答说。他还不知道是魔法叫他失掉了所有抵抗的力量,他很吃惊,发现自己不得不莫名其妙地跟着普洛斯彼罗走。他一路回过头来望着米兰达,一直望到看不见她为止。当他跟着普洛斯彼罗走进洞窟的时候,他说:“我的精神都给束缚住了,就像在梦里一样;可是只要我每天能从我的牢房里望一眼这位美丽的姑娘,那么这个人的恐吓和我浑身感到的软弱对我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普洛斯彼罗把腓迪南在这洞室里关了不大工夫,就把他带出来,派了他一个很苦的活儿,还特意让他女儿知道派给腓迪南的这个苦活儿,然后普洛斯彼罗假装到书房去,偷偷地望着他们俩。

  普洛斯彼罗吩咐腓迪南把一些沉重的木头堆起来。王子一向干不惯这种吃力的活儿,不久,米兰达就看见她的情人快要累死了。

  “哎!”她说,“不要太辛苦了。我父亲正读书呢,这三个钟头以内他不会来的,请你歇歇吧。”

  “啊,亲爱的小姐,”腓迪南说,“我可不敢,我得先干完了活儿才能休息呢。”

  “要是你坐下来,”米兰达说,“我就替你搬一会儿木头。”可是腓迪南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米兰达不但没有帮上忙,反而成了障碍,因为他们一下就没完没了地长谈起来,木头搬得更慢了。

  普洛斯彼罗叫腓迪南干这个活儿,只是为了试试他的爱情。他并不是像他女儿所以为的那样在读书,却隐着身子站在他们旁边,偷听他们的谈话。

  腓迪南问起她的名字,她告诉了他,并且说她把名字说出来是违背了她父亲特别嘱咐过的话。

  普洛斯彼罗对于他女儿头一回的违命只是微微笑了笑,因为是他用魔法叫他女儿这么快就陷进情网的,所以他并不气她为了表示爱情而忘记服从他的命令。他很高兴地听着腓迪南对米兰达讲的一片话,在谈话中间王子表示他爱米兰达胜似他爱生平见过的一切女人。

  米兰达听见他称赞起她的容貌,说她比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美,就回答说:“我不记得见过旁的女人的脸,除了你——我的好朋友,和我亲爱的父亲以外,我也没见过旁的男人。我不知道外面的人都长得什么样子,可是相信我,先生,除了你以外,我在世界上不愿意有旁的伴侣;除了你以外,我也再想像不出一个叫我喜欢的相貌。可是,先生,我怕我的话讲得有些太随便,把我父亲的教训全忘光了。”

  普洛斯彼罗听到这话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好像是在说:“这事正合我的心愿,我的女儿将要去作那不勒斯的王后了。”

  然后,腓迪南又在很长一段动听的谈话里(因为年轻的王子们讲话十分文雅),告诉天真烂漫的米兰达说,他是那不勒斯王位的继承者,他要她作他的王后。

  “啊,先生!”她说,“我真是个傻子,高兴得反而流起泪来了。我用纯朴、圣洁的天真来报答你。既然你肯娶我,那么我就是你的妻子啦。”

  这时候,普洛斯彼罗在他俩面前显了身,弄得腓迪南连向米兰达道谢都来不及。

  “一点儿也不用害怕,我的孩子,”他说,“你们说的话我都悄悄听见了,我很同意。腓迪南,要是我对你太苛刻了,我就好好弥补一下,把我女儿嫁给你吧。你所受的一切苦恼都只不过是我对你的爱情的考验;你呢,是高贵地经受住了。那么,把我的女儿带去吧,就作为我的礼物——这也是你的真实爱情应得的报偿。不要笑我夸口,随便你怎么称赞她,都抵不上她本人好。”然后,他告诉他们说,他有一件事得去办,希望他们坐下来谈谈,等他回来。这个命令看来米兰达一点也不想违背。

  普洛斯彼罗离开他们以后,就把他的精灵爱丽儿叫来。爱丽儿很快地在他面前出现,急着要叙述他是怎么对付普洛斯彼罗的弟弟和那不勒斯王的。爱丽儿说他离开他们的时候,他让他们看到听到的那些奇怪的事物,已经把他们吓得几乎发了疯。当他们四下走累了,饿得要死的时候,他忽然在他们面前摆上一桌美味的酒席,然后,他们刚要吃的时候,他又变成一个鸟身女面的东西(生着翅膀、奇丑无比的妖精)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桌酒席又不见了。然后,叫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看来像个鸟身女面的东西竟跟他们说起话来,提醒他们当初把普洛斯彼罗赶出他的公国,叫他和他幼小的女儿在海里淹死有多么残忍;还说,就是为了这个才叫他们看见这些恐怖的景象。

  那不勒斯王和那个不忠实的弟弟安东尼奥都很懊悔,当初不该对普洛斯彼罗那样无情无义。爱丽儿告诉他的主人说,他相信他们是真地悔过了,他自己虽然是个精灵,也觉得他们怪可怜的。

  “那就把他们带到这儿来吧,爱丽儿,”普洛斯彼罗说。“你不过是个精灵,要是连你看了他们受苦都动心了,那么我跟他们同样是人,难道能不同情他们吗?快把他们带来吧,可爱的爱丽儿。”

  爱丽儿很快就把国王、安东尼奥和跟在他们后面的老贡柴罗带来。为了把他们吸引到主人跟前,爱丽儿在空中奏起粗犷的音乐,使得他们很惊奇,都跟着他走来。这个贡柴罗就是当年好心替普洛斯彼罗准备书笈和干粮的那个人,那时候,普洛斯彼罗的坏弟弟把他丢在海上一条没有遮拦的船里,以为他会死掉。

  他们又是伤心又是害怕,慌张得竟认不出普洛斯彼罗来了。他先在好心的老贡柴罗面前显了身,称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他的弟弟和国王才知道他就是当年他们存心谋害过的那个普洛斯彼罗。

  安东尼奥流着泪,用悲痛的话和真诚的悔悟哀求他哥哥的宽恕,国王也诚恳地表示懊悔不该帮助安东尼奥推翻他哥哥。普洛斯彼罗饶恕了他们。当他们保证一定要恢复他的爵位的时候,他对那不勒斯王说:“我也给你预备了一件礼物。”他打开一扇门,让他看见他的儿子腓迪南正在跟米兰达下棋呢。

  没有比他们父子这番意外的相遇更快乐的啦,因为他们彼此都认定对方已经在风浪里淹死了。

  “奇妙啊!”米兰达说,“这些人多么高尚啊!世界上既然住了这样的人们,它一定是美丽的。”

  那不勒斯王看见年轻的米兰达长得这么漂亮,风度又这样优美,也跟他儿子一样吃惊。

  “这个女孩子是谁?”他说,“她好像是把我们拆散了又叫我们团圆起来的女神。”

  “不,父亲,”腓迪南回答说,他看出父亲也像他自己初看到米兰达的时候那样弄错了,所以笑起来。“她是凡人,可是非凡的上天已经把她给了我。父亲,我选中她的时候没能征求您的同意,当时我没想到您还活着。她是这位著名的米兰公爵普洛斯彼罗的女儿,我久闻公爵的大名,可是直到现在才见着他。他给了我新的生命,成为我的第二个父亲,因为他把这位亲爱的姑娘嫁给了我。”

  “那么我也就是她的公公了,”国王说,“可是说起来多奇怪,我先得请求我这个儿媳妇的饶恕。”

  “别提了,”普洛斯彼罗说,“咱们既然有了这样快乐的结局,就不必去回想以往的不幸了吧。”然后普洛斯彼罗拥抱他的弟弟,又向他保证一定饶恕他。还说,贤明的、掌管一切的老天爷让他从可怜的米兰公国被赶出来,只是为了好叫他的女儿继承那不勒斯的王位,因为正由于他们在这个荒岛上会面,国王的儿子才爱上了米兰达的。

  普洛斯彼罗安慰他弟弟的这一番宽厚的话语,使安东尼奥十分惭愧和懊悔,他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慈祥的老贡柴罗看到这场令人快乐的和解也哭了,祈祷上天祝福这一对年轻人。

  普洛斯彼罗这时候告诉他们说,他们的船很安全地停在海港里,水手们都在船上,他和他女儿第二天早晨要陪他们一起回去。“这会儿,”他说,“请来分享一下我这寒伧的洞窟所能款待的吃食吧。晚上我要把我在这个荒岛上度过的生活讲给你们听,给你们解解闷。”然后他叫凯列班去预备食物,并且把洞窟收拾好。国王一行人看到这个妖怪的粗形丑相,都大吃一惊。普洛斯彼罗说,这个凯列班是他惟一的仆人。

  普洛斯彼罗离开荒岛以前,解除了爱丽儿的职务,这个活泼的小精灵快乐极了。尽管爱丽儿对主人十分忠心,他却老是渴望着享受充分的自由,像一只野鸟那么无拘无束地在空中漫游,有时候在绿树底下,有时候在悦目的果子和芬香的花丛里。

  “机伶的爱丽儿,”普洛斯彼罗在释放这个小精灵的时候说,“我会想念你的。可是你应该去享受享受自由了。”

  “谢谢你,我亲爱的主人,”爱丽儿说,“可是,让我先用和风把你们的船吹送到家,然后你再跟帮助过你的这个忠实仆人告别吧。主人,等我恢复了自由,我会活得多么开心啊!”

  这时候爱丽儿唱起这支可爱的歌子:

  蜜蜂咂吮的地方,我也在那儿咂吮,

  我躺在莲香花的花冠里休息,

  一直睡到猫头鹰啼叫的时候,

  我骑上蝙蝠的背东飞西飞,

  快快活活地追赶着炎夏的季节。

  如今我要快快活活地

  在枝头的累累花丛底下过活。

  然后普洛斯彼罗把他的魔法书和魔杖都深深地埋在地下,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使魔法了。他既然这样战胜了他的敌人,又跟他弟弟和那不勒斯王讲了和,如今,为了使他的幸福毫无缺陷,只等他重新回到本国去,恢复他的爵位,并且亲眼看到他的女儿米兰达跟腓迪南王子举行快乐的婚礼。国王说他们一回到那不勒斯,立刻就要隆重地举行婚礼。在精灵爱丽儿的平安护送下,他们经过一程愉快的航行,不久就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