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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月里青山淡如画(文物修复师) > 第26章 我想当个修复师

    “你知道最自恋的是哪个朝代吗?唐代的镜子,特别喜欢用北周庾子山五言诗和唐初人拟苏若兰锦织回文诗等当做铭文,就是用这些诗词来夸赞照镜子那个人,你美啊,你好美啊,是不是特别好笑?”

    “越王勾践剑,1965年冬天出土于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望山楚墓群中,这把剑是一把青铜剑,却经历千年不锈,稍一用力能划破十六层白纸。他之所以不锈,在于他表面镀了一层铬,这样的技术至今仍旧很困难。”

    她很喜欢左怀仁在前面和她说这些文物的故事,她会觉得那些文物所携带的光阴流淌在自己手掌心。

    “一个国家需要历史,一个民族也需要历史,没有历史的国家是无根浮萍,没有过去的民族也注定散漫无依。”

    当年她和左怀仁坐在家里,撑着下巴看着左申昌修文物时就曾经问他,修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说修一件物品,那是留住一个人的过去。

    那修文物,留住的就是一个国家的过去。

    哪个少年不热血,哪个少年不愿投身于自己的祖国之中,用自己所学所想,去在这土地上每一个角落,守护这片土地上每一块该守护的地方。

    有的战场在疆土之上,有的战场在思想之间。

    她修着文物,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守护在时光里的战士,她在她的疆土上奋斗努力,誓死不屈。

    她听着房间里传来的音乐,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加快。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推开了房间大门。

    这个房间平日里就是邱奶奶用来画画的地方,此刻墙上挂着绳子,绳子上夹着一张又一张年画。年画上的大胖娃娃笑容圆满,也有关公持刀肃立。

    年画中间的工作台边上,一个青年正低着头,小心翼翼挪动着八音盒上物件的位置。

    八音盒在他手下流淌出涓涓声响,青年在橘黄色的台灯下,被镀上了一层光圈,合着音乐的声音,仿佛有一个美好的梦境。

    邱媛就站在门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青年保持着最初的动作没动,只有睫毛微微颤抖,像蝴蝶一样,抖了抖蝶翼,碎了零散的灯光。

    “你奶奶拜托我,希望我修好这个东西。”

    他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她给了我钥匙,你别误会。”

    “我不是小偷。”

    “我知道。”

    “我只是来修东西的。”

    “我知道。”

    修好那个坏掉的八音盒,修好那颗坏掉的人心。

    邱媛在门口紧紧站着,看着那个青年低头给那鸟笼里的鸟重新粘贴着羽毛,他低声道:“我刚才把它找出来的时候,灰都把它落满了,你是多久没有打开过它了?”

    “好多年了。”

    邱媛慢慢走进来,坐到秦致远对面。

    这样面对面看着的时候,她才觉得,对方失去了平时那份所谓“辈分”的架子后,看上去也就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一丝不苟修着那鸟笼里残破的景象,慢慢道:“你奶奶让我修这个东西,我觉得挺奇怪的,你应该会修吧?”

    “会。”

    “那你让它坏着?”

    “不是你会修,就能修得好。”

    听到这话,秦致远不免笑了,他抬头看她:“都会修了,哪里还有修不好的东西?只有不想修而已。”

    说着,他抬了抬手中的八音盒,漫不经心道:“你这八音盒仿得不够好,要我仿,能仿个更像的。”

    “小孩子的玩意儿,”邱媛目光落在那八音盒上,眼里带了温柔:“就是逗小孩子玩,二爷出手,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秦致远握着八音盒,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奶奶很希望你当修复师。”

    “不是我奶奶希望,”邱媛垂下眼眸:“是她觉得我想当。”

    “那你想吗?”

    邱媛低头看着还没画完的年画,旁边八音盒的声响环绕在她身边,她突然开口:“二爷,你为什么想当修复师?”

    “我没相当修复师。”秦致远低头修着手里的东西,慢慢道:“一开始只是因为我爸是修复师,子承父业。如今我也不算个修复师,这一行不赚钱,我就是帮个忙。”

    “都不赚钱,你做这个做什么?”

    秦致远顿了顿,片刻后,他慢慢道:“小时候我读朱自清的《匆匆》,里面有一段话。”说着,秦致远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声音平淡,却又认真开口,朗诵着道:“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白白走这一遭啊?”

    邱媛轻轻笑了:“这么久的课文,你还记得啊?”

    “记得。”秦致远点点头:“因为从那以后,我一直想,我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呢。但等后来再长大,我发现一个人要在世界留下痕迹,是需要证明的。你说你存在,就要有证明。所以我们有墓碑,有家谱,有子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求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痕迹。”

    “然而一个人留下痕迹太难了,”秦致远笑起来:“古代人的最终梦想,就是青史留名,可这太难了。最后我发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邱媛有些懵,秦致远慢慢道:“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就将自己看做一个整体,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留下的痕迹,就都是我们的痕迹。我们要让一个国家留下痕迹,那需要太多人的努力了。”

    “所以你当了修复师……”

    邱媛呐呐开口,秦致远没说话,他垂着眼眸,低头给邱媛将最后一只鸟儿粘了上去。

    “大概吧。”

    秦致远声音平淡:“其实一条路走长了,就很难讲是因为哪一个原因。但是,能记得自己最初是要做什么,这就够了。”

    说着,他抬起手,将八音盒交到她面前,诚恳道:“不负初心,有始有终。”

    邱媛愣在原地,她看着他手里的八音盒,秦致远往她面前推了推:“来,看看,是不是修好了?”

    邱媛没说话,她上弦开动了八音盒,小鸟环绕着假树,一圈一圈动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当年和左怀仁一起坐在门口看着左申昌做八音盒的小姑娘,她曾经用尽勇气和她父亲争执,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这件事。

    “你爸最后同意了,他还打算让你拜左师父为师……”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我闺女过得好更重要。”

    “你不是不想当修复师,你在害怕。”

    ……

    许多人的话交织在邱媛耳里,她闭上眼睛,沙哑出声:“其实我,特别想当一个修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