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邱媛挑眉：“怎么想着当修复师？”
“姐去当修复师了，我想着，我去当，也好有个照应。”罗有钱比划着道：“而且我最近和高守高盘都在聊，我觉得这行特别帅。”
“你怎么觉得特别帅的？”
邱媛有些好奇，高守高盘那个样子，怎么能影响罗有钱？罗有钱跟着邱媛进了屋，自个儿熟门熟路给邱媛翻找着茶杯，背对着她道：“高守和我说，秦二爷其实是靠着买卖古玩发家做生意，但是一直在做文物修复，和圈里大神都熟，故宫那边的师父邀请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去。你说这人，既不要名又不要利，是图个什么？我就觉得奇怪啊，高守和我说，二爷说的，进了一个行业，就安安静静做一辈子，修文物这件事，是当历史的守护者，本来做的人就少，如果人还想着钱想着利，就没人做了。可这么重要的事儿，不能断啊。”
说着，罗有钱捧着杯子放到邱媛面前，直起身来：“您品品，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历史的守护者，是不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热血沸腾？我们家小芳可说了，我要当了修复师，可就帅死她了。”
钱芳芳是罗有钱的女朋友，一教师家庭出身的小家碧玉，也不知道怎么就和罗有钱混在了一起。据说他们认识的时候罗有钱就和她说，我叫罗有钱，你叫钱芳芳，刚好，我得拥有你，天生一对啊。
教室家庭的子女，大多有那么几分慕文的爱好，在他们眼里，文物修复师这种职业，当然比罗有钱现在这混混样子要好。邱媛是明白过来，似笑非笑道：“说了大半天，是钱芳芳喜欢呢？”
罗有钱有几分不好意思，邱媛也不打击他，放下杯子道：“不过，也别管是为着什么了，反正能去做件正经事儿，姐都支持你。我先去写字了，”邱媛捏了捏拳头：“咱们加油！”
“加油！”罗有钱高兴出声。
罗有钱走后，邱媛便去了平时画年画的房间。她将铺展的、悬挂的年画一张一张收起来，整整齐齐放进了箱子，接着将秦致远给的那一沓纸拿出来，按着第一张的样子，化成一页十六格的纸。她每一条线都画得很用心，粗细均等，没有任何颤抖。她没有一上来就写字，就是安静的、细致的，一条一条线画过去。
北方的阳光总是带着刺眼的亮度，落在房间里，再经过暗处，柔和成了适合的温度。反复枯燥的动作，邱媛却做得很平静。她在反复重复的动作里觉得内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眼里全是那一个个格子，一条条线。从下午到深夜，从深夜到困乏。等第二天清晨醒来，又开始重复。
画了整整两天，才完成了画格子的工作。罗有钱和邱奶奶有时候路过，都不干惊扰她。等画完了格子，她就开始写字。
就是一个“一”字，她却写得特别沉，特别慢。有时候写一写，就走出来。
罗有钱每天穿个小西服，就跟着人到处去找师父。他底子不好，也就是跟着邱媛打打下手的时候学点东西，再加上在学校里学的三脚猫的美术底子，于是大家虽然都看在邱奶奶朋友的面子上见一见，但聊完回去就没了下文。
这对罗有钱是巨大打击，好几个晚上，邱媛不想写东西的时候，罗有钱就和她坐在台阶上，罗有钱提一瓶二锅头，就一面喝一面同她说：“姐，我和你说，我就和这行业杠上了。说我不行是吧？我罗有钱有什么是做不了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和你们讲，这回头的浪子很可怕的，什么我都能干，什么我都能学！”
“是是是，”邱媛点着头：“您老可牛逼了，别喝了成吗？”
“再喝一口。”罗有钱灌了一口，就开始和邱媛数落：“等我成了修复师，我一定要干几件大事儿，让所有人都觉得，我，罗有钱，是个天才！牛逼惨了！还有芳芳，我要让她，让她爸妈看到，选择我罗有钱，那是他们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芳芳他爸妈又为难你了？”
“可不是吗？”罗有钱叹了口气：“他们又来找我了，说让我别纠缠他们女儿。可我是个男人，芳芳都没后退，我怎么能后退，是吧？”
“对，”邱媛笑起来：“我们有钱，是个特别爷们儿的男人！”
这话让罗有钱立刻挺起胸膛。
两个人说说笑笑，罗有钱给邱媛说了许多愿望。他当了文物修复师，他拿到第一笔工资，他要怎么和钱芳芳生活。
邱媛小口小口喝着二锅头，最后罗有钱终于哭了，他哭着开口：“你说我他妈以前怎么就这么混啊？好好过日子，现在能让芳芳丢这么大脸吗？”
“行了，”邱媛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说的吗，浪子回头金不换，人这辈子，没什么事儿会让你一辈子毁了，摔倒了，站起来就行。”
说着，邱媛站起身来：“我去写字儿了。”
“姐，”罗有钱有些不理解，比划着道：“你天天写那个‘一’，有意思吗？要不随便比划比划，写完给他就行了。你那一个一字儿写这么久，要写到什么时候？”
“一笔一划都是心意，”邱媛瞪了他一眼：“混小子，别把抄作业这一套搬过来，二爷眼睛毒着呢！”
“那我帮你写？”
罗有钱抓抓头，邱媛露出惊恐的神情：“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陷害我？”
罗有钱有些懵逼，邱媛看着他的样子，笑出声来道：“行了，你忙你的就行了，二爷不是让我写完这些‘一’字，是要看我能不能静心呢。”
罗有钱是不明白邱媛的意思的，邱媛自己心里却是清楚。
哪里是写‘一’这么简单，秦致远要看的，是每一条线，每一个‘一’写成什么样。
于是一沓纸，邱媛每天写，写了足足一个月。许多人写字儿，都是开头沉稳内敛，气势十足，写着写着，便笔力虚浮潦草。
开头开得太好，后续总难以为继，然而邱媛这一沓纸，每一个‘一’字都写得一模一样的好，甚至在后期，因为腕力练了出来，笔力更是沉稳，起转推收，一个‘一’字含着许多转折。
她写完第二天，才带着写好的纸，裹卷起来，好好用绳子绑上，错开了高峰期，去找了秦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