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许瞳存下庞蒙的手机号码以后,随手将名片递给杨阳收着,混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全然没看到庞蒙眼底的受伤。
她和杨阳先带着唐壮到医院拍了片子。虽然筋骨没有伤到,身上却瘀伤处处。
包扎完毕,看着木乃伊一样的唐壮,许瞳不禁皱眉说:“你不能回家,唐叔看见你这副样子,会跟着着急上火的。”
唐壮点头,“我去麻将馆吧,回头你就跟爸说,有人包夜场,我走不开。”
许瞳想一想,“也只好先这样。”
她和杨阳一起又拖又扛带着一身伤痕的唐壮打车回老街。路上杨阳一直默默垂泪。
唐壮却满脸不以为意,“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以前打架,受伤比现在多不多?喏,我胸前这刀疤,你又不是没看见过,这点伤算什么,不许哭,我一时半会死不了呢!”
他越说,杨阳哭得越凶,对他不住哽咽,“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心疼你!我就哭,行不行!”
唐壮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头皮发麻,不迭声的直叫着:“行行行,怎么不行,一定行!哭吧,可劲哭,哭死我拉倒!”
杨阳被他气到,腮帮子鼓鼓的看着他。
车子停下,许瞳付过钱,推门准备下车时,望着车窗外狠狠怔住。
她打断仍在后座斗嘴不休的两个人,“别闹了!快下车!”
两人从她声音里听出一分肃杀冷凝,不由双双收口。推门下车时,他们和许瞳刚刚表情一模一样,狠狠一怔。
麻将馆仿佛被台风扫过,一片狼藉,破败不堪。
小伍和二花蹲在门口,看见有人回来,抬起头。两张年轻面庞上,布满青紫伤痕。
许瞳望着眼前断壁残垣,心口一紧,转头看向唐壮,他已经怒红了眼,一副要找谁拼命的样子。
二花扑过来,眼泪汪汪说:“壮壮哥,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惨,5555555!瞳姐,刚才有伙人过来,他们好霸道了啦,什么都不说就动手,又打又砸,好可恶!我和小伍哥哥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嘛,措手不及的,就被他们打成这样子了!别的兄弟都在里边收拾呢,我和小伍哥哥在等你们,那伙人有话留下,他们说:能这么快把人从局子里捞出来,算你们有点本事,以为我们老板奈何不了你们了是吗?别想太美,不可能!要想过得安生,就让杨阳小姐今晚到幻爱去,我们老板跟那等着她,假如她不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今天是麻将馆,明天就是隔壁,后天的目标就放在五金店,大后天直接去家里烧房子!反正日子无聊,你们要是骨头贱不识抬举,我们就替老板好好修理修理你们这些贱骨头!”
二花学完这些话,唐壮已经怒不可遏,转身就向外冲,似要去找严老板拼命。
杨阳连忙拉住他,一边哭一边求:“唐壮你回来!你刚受一身伤,难道还要去送死吗!”
唐壮用力甩她的手,“你给我滚开!松手!妈的,老子让你松手你听见没听见!”
杨阳边哭边摇头。
许瞳厉声喝止他:“唐壮,你给闭嘴!你疯了吗?在那跟谁叫唤呢!你这身伤难道不是为她受的吗?回过头你还这样骂他,你有病吧!”
唐壮停下来,一脸沮丧不说话。杨阳站在他身边,哽着气的抽搭着。
许瞳望着眼前一片烂摊子,只觉焦头烂额。
那姓严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小小老百姓,无权无势,根本无力同他抗衡,明天后天大后天,真不知这日子应该怎么捱过去。
叹口气,她劝着唐壮:“你现在有伤,什么都别想,进屋歇着,让二花小伍他们收拾就成。杨阳,你别管他这时候胡说八道什么,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嘴臭得像吞过厕所一样。他耍驴你先忍着,回头等他好了我们再和他算账!”
杨阳点头答好。唐壮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仍然一脸的暴戾,说什么都不肯善罢甘休似的。
许瞳担心他冲动起来真的会去拼命,不禁软言温语劝他说:“你冷静点,报仇不在一朝一夕,姓严的那么贱,早晚有人收他。之前你那么心急救杨阳脱离色狼,现在又不管不顾的想冲回去拼命,你是真舍得让杨阳守寡怎么着?得了得了,别闹情绪了,吃点饭好好休息,一觉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唐壮转头看看已经哭肿眼睛的杨阳,嘴硬的说:“谁说我是为她?我自己看那姓严的不顺眼,就想揍他,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许瞳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想杨阳内疚,可他那张臭嘴,生生地将好话给说走了样。
杨阳听他说完,一下泪水滂沱起来,呜呜咽咽调头就跑。
许瞳顿着脚责备唐壮,“你呀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好话到你那里都变成坏话!”
唐壮望着杨阳跑出去的方向,一脸讪讪的,明明不放心,却偏偏嘴硬到底,“我说错了吗?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许瞳无耐,招呼二花扶他进去歇着,自己准备张罗晚饭。
忽然想起杨阳刚才跑出去的方向,与她回家的方向正相反。
刹那间,许瞳觉得脑子里像有根弦“砰”地绷断,一个可怕念头从眼前一窜而过。
想着那念头有极大可能成为事实,许瞳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杨阳和唐壮两人分分合合那么久,没有人比杨阳更了解唐壮。连她都能听出唐壮究竟是什么意思,杨阳又怎么会不能?
既然唐壮不动声色地为她着想,那她也一样会不着痕迹想令他过得安好。
所以,许瞳暗暗心惊的猜想,杨阳她该不会是跑去幻爱了吧!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紧张不安,许瞳最后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匆匆忙忙跑到巷口,打车直奔向幻爱。
路上遇到几个红灯,等待中许瞳变得愈发焦灼。
如果因为自己疏忽,如果因为几个红灯的等待,导致来不及救场令杨阳被那只姓严的禽兽给糟蹋了,她此后恐怕一生都会自责不安。
车子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许瞳丢下一张钞票,连找零都来不及等便急匆匆推门下车。
冲进幻爱,拉过旧日一位半生不熟的姐妹,许瞳对她气喘吁吁问:“严昌石,今晚有没有来?”
对方惊奇地点头,对她问:“瑶瑶?你怎么回来了?”
许瞳无暇同她叙旧,只问:“他在哪个房间?”
对方脸上神情更加奇怪起来,回答她说:“今天是怎么了,一连两个大姑娘点名找严老板!瑶瑶不是我说,你都不在这做了,还这么抢生意,你让姐妹们怎么活啊!”
听到对方说“一连两个大姑娘”,许瞳更是焦急不已。对方说来说去都是没正经的废话,令许瞳一下变得暴躁起来。她瞪着眼睛一脸凶巴巴的问:“我问你严昌石在哪个房间!”
许瞳破门而入时,正看到严昌石涎着满脸色相强揽住杨阳不放。杨阳坐在他身旁,浑身打颤,苦苦挣扎。严昌石另外一只手中,正提着一瓶烈酒。
听到房门被撞开,他们齐齐抬头望过来。
杨阳看清来人后,不禁叫起来,“许瞳!”她声音里又是惊又是喜,既因看到来人减少许多心中恐惧,又因料想到等下来人会有一番怎样境遇,心一下抽得比刚刚更紧。“你怎么来了!”
许瞳暗暗做着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看杨阳,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再看向严昌石,带着一脸微笑同他打招呼,“严老板好,久闻大名!”走近一些,从他身旁扯过杨阳,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去,不卑不亢地说:“严老板不好意思,杨阳是我大嫂,有夫之妇,让她陪您恐怕不太好,会折了您的声誉!”
严昌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许瞳,好半天后,“哦?”了一声,色迷迷地说:“既然她不方便,那,不如你来陪我好不好?”
许瞳压下心头怒火,深吸口气,忽地粲然一笑,回答说:“既然严老板这样抬爱,我就留下陪严老板喝几杯好了!只是我大嫂她一向不能喝酒,不如叫她先走吧!”能放走一个先放走一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伺机而动也会容易些。
严昌石看着许瞳对自己笑靥如花,不由眯起双眼。
许瞳胃口一呕。
同样的眯眼动作,由那人做时,她还不觉怎样,可换成这姓严的来做,她只觉恶心。
严昌石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许瞳身边,贴得她极近极近,深深吸着气,去嗅她身上的味道,对她摇晃提在手中的那瓶酒,色迷迷地边笑边说:“很好!够辣!这味道我喜欢!”
杨阳见他色相毕露,不由着急起来,探身向前说:“严老板,你不是想让我陪你?你让她走,我留下!”
许瞳不说话,只用力把杨阳又拖回自己身后。
严昌石又凑到许瞳面前,伸手捏住她下巴抬高,啧啧地说:“想不到,你们俩还挺姑嫂情深的!有意思,我喜欢!”
许瞳皱着眉,强忍想挣开他的冲动。耳边听得他阴阳怪气地同自己说:“你们都想让对方走?怎么,是争着要留下陪我呢,还是,我令二位觉得是种煎熬,于是各个打算舍己为人?”
看着他一脸阴狠笑容,许瞳觉得自己后背发冷。她连忙笑着说:“严老板哪里话,我大嫂她不会喝酒,留下也不尽兴,不如让她回家给我哥做饭!”
严昌石退开一步,“好,想让她走,也行,”他把手里的酒墩在茶几上,又抬手提过另外一瓶,与它并排摆在一起,看着许瞳笑眯眯说:“别说我强人所难,你们两个,谁把这瓶酒喝光以后,还能支使得动自己的脚走出门口,我就让她走!但要走不出去的话,那就得留下陪我了!”
许瞳不由暗暗心惊。那酒她以前在幻爱时见过。本身就已经是极烈的酒,幻爱把它们购来以后,为了让客人喝过更加刺激,在里边又兑了迷幻药一类的东西。一般正常些的生意人到这里来,不过消遣一下而已,并不会沾染这东西。只有像严昌石这样披着老板外衣的流氓才会点它。
许瞳把手背到身后,悄悄按着后边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键盘。她手机里一共只有唐兴邦唐壮杨阳庞蒙和顾辰五个人的电话号码。凭印象翻到通讯录,心中默想过字母顺序后,于第二个人名那里,按下拨打键。
拨过去,即断掉。如此暗暗反复。
以为庞蒙看到她的骚扰来电后,会立即回拨过来,结果等了好久,手机都没有半点动静。
她不禁心底发凉发涩。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总是得不到他半点关怀鼓励。
见严昌石似乎已对她背手而立的姿势感到怀疑,她连忙放下手,若无其事的甩动两下,微笑说:“这酒很贵的,我大嫂对酒一窍不通,让她喝也是糟蹋了,不如让她走,这两瓶我来喝,假如两瓶以后我不倒,严老板就也放我走,而我要是倒了走不出去了,就留下陪您彻夜狂欢,您觉得我这主意,成吗?”
杨阳在一旁直拉她的手臂低叫:“许瞳!你疯了!”
严昌石却一脸的兴致勃勃,“好啊!居然有勇气挑战两瓶!这么过瘾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反对呢!”他转头对杨阳色迷迷说,“杨阳小姐,那么今天你就先回去好了,我同令小姑留在这里把酒言欢!”
许瞳见他终于发话,连忙把杨阳推搡向门外,半刻不敢耽误。到门口时,杨阳挣扎不走,许瞳急起来,对她声色俱厉地低吼:“你傻了吗!走得一个算一个!你走了我可以随进应变!难道你觉得,你比我机灵吗?快走,去找庞蒙,叫他想办法,快!”
杨阳终于被她说服,含泪的看看她,咬咬牙,推开门跑出去。
房门一时来不及阖上。
许瞳站在门里,看着杨阳跑出去的方向,淡淡笑着。房间内虽灯光昏黄,却将她面容渲染得玉一般晶莹剔透。那莹润的面容上,浮现出落寞惨淡的神色,仿佛即将就义的人,明知不久后就会送命,奈何实在无力扭转乾坤,于是只好豁出去的接受一切,令自己不得不做到无视生死。
她嘴里呷到一丝苦涩。
那房门依然尚未闭合。她从一米宽的空敞向外望去,眼神本来空空荡荡,却在下一秒时,眸心不期然蓦地一下收紧。
她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翩翩而过。
那人也应该看到她了,并且她敢确定,他不仅看她看得分明,连她眼下所处形势,也一并看得分明。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仿佛在等她开口求他。
她眼神扫过他身畔。他臂弯里正勾着一位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孩。那女孩身高胖瘦年纪看起来都与她相仿,脸上那温柔似水的模样,也与她装乖扮巧时颇有几分相似。
想不到他真是持之以恒的好着这一口。
此刻他佳人在侧,就算她肯求他,想必他也无心理会吧。
迟疑间,他已经携着那美丽女孩轻巧踱过。房门在这一刹后,终于缓缓阖死。
空间被那道木板砰一声阻断。许瞳垂下眼眸,令自己微笑起来,然而笑容却淡得几乎没有。
一面笑一面暗暗思量,她到底,还要不要试一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