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纠缠阿彻一个叫椿若的女子水格重生之将门毒后千山茶客青春火花岑凯伦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云崖不落花与雪 > 第26章 徒留泪痕点做绯(二)

    谁的泪痕?肃霜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漫长的数不清次数的轮回奔逃记忆犹新,那究竟是幻梦,还是真实?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不甘心,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祝玄慢慢松开青纱帐,正要说话,父亲忽然一挥手,紧闭的木窗“吱呀”开了一道缝,细细一阵风钻进来,带着案上的青烟香气,萦绕身周。

    那香气乍一入鼻,便如寒冰生刺,刺得祝玄一激灵,无数次轮回奔逃的记忆立即沉淀为幻梦的败絮,压在心底的那段真实经历得以擡头。

    没有什么失败后的下一次,龙渊再度当着她的面,把犬妖撕成了碎片。

    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藏在里面幽幽闪烁的灯彻底熄灭在眼前。

    眼尾的疤如针扎般剧烈疼痛起来,痛得祝玄有一瞬的视线模糊,他用力捂住眼角,掌心触到湿意——原来盈在里面的不是她的泪,是他的。

    水德玄帝静静看着祝玄,他紧紧捂着左边眼尾,久梦惊醒后短暂的失神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睫毛低垂,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水德玄帝想了想,开口道:“从众生幻海里出来后,你睡了四个月。”

    祝玄依旧不动,好似突然成了凝固的石雕。

    看来这段百多年前未竟的旧缘,对他的影响超乎想象,不但四个月梦不能醒,醒来也异于往常。

    一直以来,祝玄对自己“烛弦”时期的事都是闭口不谈,水德玄帝对他父母的纠葛了解也不多,然而祝玄性情里最偏执激烈的部分,确实是他父母带来的。关于“情”,他极力回避,极力摆脱,执念之深,连龙渊都对抗不得。

    可四情是本性里的东西,他本就是有执念者,一面向阴,一面向阳,两相拉扯,他此刻的滋味必然极复杂,极难过。

    水德玄帝低声道:“四情如水,是杀不掉的,你强行中断历练,不但众生幻海不承认,你自己也把这些事忘了个精光。”

    祝玄的睫毛颤了两下,还是不动不言。

    水德玄帝又道:“跌落众生幻海,于你未必是坏事,强行中断的历练若得不到结果,他日反噬更加严重。能出来就好,得回历练记忆,了结旧缘,这一趟不成,总还有下一回。”

    不知什么触动了祝玄,他终于有了动作,慢慢放下捂住眼尾的手,那一点殷红的疤比先前鲜艳许多,如血一般。

    “……假如当日我放任不管,又会怎样?”他轻声问。

    水德玄帝摇了摇头,淡道:“祝玄,世间没有假如,过去便是过去了。”

    但这一时这一刻,他难以控制要去想,想那些假如。

    假如龙渊没有下界,会不会直到现在,犬妖与仙丹仍相伴一处?假如那一天仙丹真带着犬妖逃脱了龙渊的追杀,她的泪是不是永不会落?

    假如……

    祝玄忽然“呵”地一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无奈。

    父亲说的对,世上没有假如,眼尾的泪痕才是真实,落泪的那一瞬间,肃霜会想什么?想眼前这个叫祝玄的家伙玩着可笑的自欺欺人把戏?想着她不多的美好是被他亲手砸碎?

    【你是为我胡搅蛮缠,用尽手段,好好记住了,别忘。】

    祝玄突然想起自己那一场不可理喻的威逼,威胁的狠话居然是真的,相隔一百多年,从下界到天界,用尽手段胡搅蛮缠,她确实为他而来。

    得到的是另一场更加盛大的心碎。

    昔年大劫时,贯穿身体的冰刺像是又一次扎进胸膛,祝玄掩唇沉沉咳了两声,数点殷红滚落被褥,水德玄帝见他眼尾与唇角都在流血,终于露出慎重之色。

    “心神乱了。”他擡手轻抚祝玄发顶,“静一静。”

    祝玄用袖子死死盖住面上血痕,破天荒头一回,声音里带了沙哑虚弱:“……让我、自己……”

    水德玄帝不由想起当年从大劫中救下的帝子,那时他也是只想独个儿待着,独自把所有事默默消化掉,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他到底放下青纱帐,缓缓走出了寝屋。

    隔日卯时正,水德玄帝正要一如既往打开小洞天大门,却见灰雾中立着一道挺拔身影,祝玄已换了身窄袖青衣,一扫昨日虚弱,冷酷的少司寇又回来了,只有左边眼尾多了一粒小小的血红泪痕。

    “父亲。”他躬身行礼,“您这些年一直留在云崖川附近?”

    他不提前事,水德玄帝也再不提,微微笑道:“不错,你怎知此地是云崖川?”

    因为在众生幻海里遇见了他,当年的四情历练,倘若犬妖没有留在萧陵山,而是执着寻找隐山,应当也会遇见父亲。

    祝玄环顾四周,即便这里是父亲开辟的小洞天,也挡不住那些没有生气的灰雾弥漫萦绕,他问道:“这些灰雾好像更浓了,会不会影响到凡人?”

    水德玄帝叹道:“大劫若来,何止凡人被影响,是上下两界的浩劫。”

    祝玄不由微微一震:“您是说……大劫还要来?”

    水德玄帝擡眼凝望他:“你如今心可静下了?为父叫神官把你带来此处,是有要紧正事相商,若心神不定,不妨再歇息几日。”

    祝玄默然片刻,正色道:“父亲请讲。”

    “说来话长,在此之前,为父还有事要问你。”

    水德玄帝长袖骤然一拂,霎时间四周景致突变,竟是从小洞天换到了林间深处,四下里灰雾翻滚,三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少见他这种刻意避开旁人耳目的行径,祝玄多了五分谨慎:“父亲请问。”

    水德玄帝嘴唇不动,下一刻却有声音直接钻进祝玄耳中:“大劫来临前夜,天帝陛下偷偷去见了你们母子,他说了什么?你如今可有想起?”

    祝玄重重吸了口气。

    他确然在幻海里重历了一遍往事,然而因着对生父的疏离厌恶,他的话自己听是听了,却压根没往心里记,此时突然被问及,竟毫无头绪。

    水德玄帝的传音术又到:“为父不客气地说了,天帝待你们母子如同玩物,为何最后见的是你们?你母亲不像是全无骨气者,为何甘心追随殉情?你那时年纪幼小,遭遇巨变,只怕想不起什么,所以为父不问,此次跌落众生幻海,你还没有想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