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大水冲倒龙皇庙
白茯苓赶走了黄柏,慢慢转过身去,闹事这伙人一见她的容貌,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几乎要怀疑是不是面前的是不是仙子下凡,尤其那几个家丁,一脸痴迷当场发起呆来。
白茯苓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在意,向身边的白果打个眼色,白果会意,对着那妇人扬声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一层是我家小姐包下了,就请速速离开,我家小姐用膳时最不耐烦闲杂人等在一旁滋扰。”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本来被白茯苓容貌震住的仆妇醒过神来,登时脸色一变,冷笑道:“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人?!”
白果在白茯苓手下别的不说,吵架斗嘴那是一把好手,一听这话就乐了:“你连自家夫人是谁都不知道,要来问我?你回去问明白了再出来说话吧。”丁香、马莲等三个丫鬟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仆妇被气得打颤,她在主人面前大大丢脸,想反唇相讥又怕说多错多,正在她酝酿爆发的时候,另一个仆妇走了上来,拉拉她的衣袖大声道:“这种乡野小民跟她们废话什么,敬酒不喝喝罚酒!”说罢一挥手示意家丁们上前来动手。
白十三他们虽然身材健硕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但在这些出身将门,自认受过专业训练的家丁眼里不过是一群普通莽夫恶奴罢了,他们毫不顾忌拉开架势就扑了上去,其中几个更想着等会儿打倒了白十三等人后,说不定有机会在白茯苓与那几个美貌丫鬟身上揩揩油,动起手来格外出力。
不过一动上手,他们就发现不对了,面前这些人仿佛眨眼间变了一副模样……不过也已经迟了。白十三等人出招又快又狠,而且他们所练的功夫从来都是直截了当专针对关节要害,全无花巧,一阵工夫那十个家丁被放倒了五个,剩余三个虽然勉强站着,却也脸色惨白,一双手臂软垂在身侧,分明是脱臼了,还有两个全然无伤则是因为他们正好负责护住那六个女人,没有冲上前来所以幸免于难。
这还是白十三等人手下留情的结果,他们受了白果的暗示都没有动用木棒,否则方海的医馆里恐怕又要多几个活“广告”。
这些家丁虽然打架不如白十三等厉害,不过也十分硬气,没有一个人放声惨叫。四个仆妇丫鬟被这出乎意料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
她们一路行来也遇过一些意外,从来都只见自家的家丁如何威风凛凛将对手打得抱头鼠窜,哪里想到今天竟然会情势逆转。
被护在丫鬟仆妇之中的夫人脸色苍白但仍力持镇定,旁边那小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用力捂住嘴巴,几乎要放声尖叫起来。
白茯苓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们一眼,道:“想要横行霸道也看看对手是谁,快走吧!还等我们留饭不成?”
那贵夫人拍了拍身边少女的肩膀示意她镇定一些,挺直腰身定定看了白茯苓一眼,冷冷道:“未知姑娘尊姓大名?”
白茯苓却不理她,转过身去对丫鬟们道:“吃饭了!别管那些闲杂人等,菜都凉了,真是扫兴!”
这样明明白白的忽视犹如一记耳光打在那夫人脸上,她一言不发,扶着身边的丫鬟当先下楼而去,那小姐回过神来,恶狠狠对白茯苓的方向道:“你得罪了我表姐,你会后悔的!你可知我表姐夫是谁?!”
这个女子怎么就是学不乖呢?白果再也忍不住了,笑道:“你回家问清楚你表姐夫是哪位,再来撒泼不迟。”
这次连白十三等也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贵夫人见表妹出丑被奚落,心中怨怪她自取其辱,回身一手拉过她就走。
那些被打倒的家丁多数都是脱臼又或是被强行扭伤了筋骨,相互帮忙简单处理一下,一扭一拐地也跟着下了楼。
到了二楼,却见客人们个个瞪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这一行人更感羞恼,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这些人不少是通云楼的熟客,都知道楼上的那是白家大小姐,这些人冲上去闹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等着看戏呢。
那夫人小姐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一路脚步不停地直奔一楼,也不管外边仍下着暴雨,让小二把他们的车马带出来,上了车就走。
小姐上到车上,委屈得眼泪直流,对夫人道:“表姐,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表姐夫的名字?我就不信,那小*****听了表姐夫的名号还敢那样嚣张!”
夫人冷下脸道:“搞成这样,还好意思抬出你表姐夫的名号,传出去我都觉得脸红!”她就悔恨刚才那店老板上来相劝的时候,为什么要听了表妹的撺掇,不顺势下台,结果连人家身份都没搞清楚,就丢了这么大的脸。
当然,那个敢这么羞辱她的臭丫头,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等她见了夫君,定要让夫君为她出这口气,到时看她不把臭丫头那张得意的脸撕了!
只是,万万不能让夫君见到那丫头……小小年纪便长得跟个狐媚子似的……
通云楼上,黄柏指挥两个小二把打斗中弄乱的桌椅恢复原状,又为店里的人没能把恶客拦住而向白茯苓再三道歉,然后才退了下去。
白茯苓叹口气道:“我最近是不是好事做得太多,还是一张脸长成了受气包模样,怎么今天出趟门,接二连三地有人跑来闹事呢?”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这确实是挺诡异的,这些年小姐在北关城也算“恶名远播”了,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哪有人敢不怕死地去向她挑衅啊?偏偏今天一次碰到两拨。
丁香道:“兴许是碰巧吧。听说最近城里的客商多了不少呢。”
马莲眨眨眼睛道:“刚才来的那些人可不像客商模样,那身打扮,看着不简单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小姐。”
白茯苓闲闲地喝了口银耳羹,道:“就我大哥家的。”
012打的就是你!
“什么?!”这次连一直沉默寡言的丫鬟马兰都惊呼起来,只有白果老神在在地为白茯苓布菜。
丁香吃吃道:“那、那夫人是、是陆大将军的家人?”难怪那么大的排场……
“十之八九是大哥的夫人。”白茯苓依然不动如山,仿佛得罪初次见面的大嫂不过是件普通小事。
马莲奇道:“她们也没有报出名号,带的家丁也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你怎么就这样肯定呢?”她一个丫鬟自然不可能与镇北大将军陆英有太多接触,不过将军府人口简单,有限的几个家丁经常到白家庄走动,一来二去,白家庄很多人都认得将军府的人,而刚才那些家丁,无论衣着样貌都很是陌生,否则白十三等也不会打得这么顺手。
“刚才那两个夫人小姐衣料上盛,首饰做工精细款式特别,完全不像普通人家能用的,家丁训练有素,显然是出自大家大户。这北关城与蛮族接壤,虽然近年来战事不多,但毕竟局势不稳,居住在这一带的多是行商,有钱有势的都不愿意长居险地,北关城一带除了我们白家,没有供养得起这样家眷的人,她们家的男主人也定然不是本地人。”白茯苓分析道,几个丫头都连连点头。
“他们光家丁就有十个,普通人如果只在当地探亲访友,不会带那么多人的,多半就是赶了很远的路,所以要带这么许多人护送,而且是刚刚到北关城,还没有找地方住下的。”白茯苓见听众一个个竖起耳朵,说得越发起劲。
“小姐你出门带的人也不比他们少多少了!”丁香忍不住偷笑着打了个岔。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我这是心肠好,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放放风,免得你们天天对着庄子里的花草树木伤春悲秋。你有意见我下回就不带你了。”
“小姐我错了,你继续说,继续说!”丁香连忙求饶。
“哼!那两个女人花枝招展地,全然不似要赶路的模样,显然是马上要到目的地了,她们很重视即将要见的人,不想失礼人前所以才会这么精心打扮。不过可惜遇上骤雨,不得不中途停下,等雨停了收拾一番再去见人。”
“她们身边没有男性家属,如果她们要见的是个色老头又或是什么猥琐男,绝对不会这么用心,那夫人便罢了,连那小姐都穿得跟要去相亲似的,显然要见的是个对她们很重要、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是个男人!”
几个丫鬟想了想刚才那两个女子的打扮,色彩艳丽,确实不是普通走亲访友会有的装扮,顿时对白茯苓的说法又信服几分。
“北关城里,十分有钱有势,本身条件还不错,很有吸引力的,并非长居于此家眷不在身边的,除了我大哥还有谁?!”白茯苓最终一锤定音。
丁香带头狗腿地鼓起掌来,大赞道:“小姐果然聪明绝顶,观察入微,明见万里……”
白茯苓笑眯眯地接受完她的赞美,然后道:“最重要的是……”
还有?几个丫鬟的好奇心都被引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那位夫人腰上悬着的玉佩,分明与陆将军那个是一对,上面明明白白刻了个‘陆’字!这么明白的,细心点的都看得出来。”说话的不是白茯苓,却是她身边的丫鬟白果。
“啊?原来是这样啊!”几个丫鬟对白茯苓的景仰之情顿时全数收了回去。
白茯苓抓起小碟子中的花生米就向白果扔去,笑骂道:“果然不能让你跟在身边太久,都成精了,尽给我拆台!”
几个人笑闹起来,马莲与马兰两姐妹却愁眉苦脸地拉住她们道:“那可如何是好?那位夫人可是小姐的大嫂!小姐你明明知道,怎么、怎么还要这样……还打伤了她们的家丁……小姐,我们快快去给陆大将军的夫人赔个不是,都是一场误会……”
白茯苓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赔什么不是,你们说说看我哪儿错了?”
几个丫鬟在她的“淫威”之下哪敢说她有错?!
只听白茯苓道:“她自己送上门找打,我不如她的愿那才真错了!再说,人是白果骂的、白十三他们打的,还是他们先动手的,关我什么事啊?”
白果翻个白眼道:“分明是你示意我去骂她们的,你倒好,都往我身上推!”
“胡说!我就看了你一眼,就算我的眼睛会说话,也不可能跟你说得那么详细!”白茯苓向着白果龇牙咧嘴大做鬼脸。
“好啊!你把我送去将军府赔罪好了。”白果作委屈状道。
“你是我家的人,用得着跟那种女人赔罪么?”白茯苓哼了一声,又道:“我刚才还真有些担心那两个女人憋不住,搬出大哥的名号来……现在正好,不知者不罪!”
白果全不在意道:“我早就想好了,她们要真说是镇北大将军的家人,我就咬定她们是冒牌货,想要顶着大将军的名号招摇撞骗,打了再说!”
白茯苓马上以全新的眼光打量她,赞道:“高!实在是高!白果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能干了!”
“那是小姐教得好!”这次白果谦逊非常,两主仆相视大笑。另外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想起一个四字成语——狼狈为奸!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色已暗,从通云楼这里望出去,整座城池的房舍轮廓都朦胧起来。乌云散去,露出一弯新月,银白的月光下,夜风都带了几分凉意,白茯苓心中忽然涌起几分不合时宜的萧瑟,随意喝了口茶道:“走吧,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丁香骑着骆驼挨到白果身边低声问道:“白果姐姐,小姐好像很讨厌陆夫人,这是为什么哪?”
白果撇撇嘴道:“那样的女人,谁喜欢得起来才怪呢!”
“听小姐的意思,她不是也才第一次见陆夫人吗?莫非陆夫人从前得罪过她?”丁香觉得了解主人的喜好是一个称职丫鬟的责任与义务,抓住机会就向“前辈”请教。
白果道:“告诉你不妨。你知道陆将军怎么认识小姐的?”
013真讨厌
丁香摇摇头道:“好像听说过是小姐小时候救了陆将军……”
白果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道:“对,我也是听哥哥说的,小姐从小多病,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好不容易养到三岁,病得越发严重,差点没命,老爷夫人遍寻名医灵药都没能治好。后来夫人带她去庙里求菩萨,说愿意将自己的寿数都给小姐,请菩萨救救小姐的性命,菩萨真的显灵,小姐忽然就好了起来,而且竟能开口说话了。夫人十分高兴,带着小姐回家,路上见到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倒在路边,被几个年长的乞丐狠命踢打,夫人本来不想理,是小姐坚持要救他,说是为自己积德,夫人一听就答应了。”
“那个男孩子就是现在的陆英陆大将军,他家是世袭的军户,父亲重病身亡耗尽了家财,母亲带着他到京城投靠父亲生前的好友兼儿女亲家崔家,岂料崔家嫌贫爱富,看他们母子潦倒不堪,就把他们赶了出来。陆大将军的母亲身上余钱已经用光,无奈只得带着儿子一路乞讨返乡,离开京城没多久俩人就意外失散了。陆大将军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上街乞讨,差点没命。小姐救了他,又求老爷教他练武,供他读书,过了几年,陆大将军去从军,可是他的户籍文书在他母亲手上,他只能从小兵做起,也是他有运气也有本事,遇得贵人相助,步步高升到了今日的地位。他念着白家的恩惠,主动请缨来镇守这北关城,其实也是想就近照顾小姐一家人。”
丁香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那……那跟小姐不喜欢陆夫人有什么关系?”陆将军的发家史固然传奇,但是白家多的是这种被白茯苓从绝境中捞出来慢慢过上好生活的例子,刚才通云楼的掌柜黄柏是一例,就是丁香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他们的成就与名气不如陆英大而已。
白果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因为这位所谓陆夫人就是当初与陆大将军订亲的那个崔氏!”
“啊?当初他们不是悔婚了吗?”丁香诧异道。
“哼!那一家子势利鬼,见陆大将军名成名就,不晓得使了什么龌龊手段,厚颜无耻重提当年定下的亲事,硬把女儿塞给陆大将军!陆大将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答应了!真是气人!”白果怒气冲冲道。
丁香点点头,愤然道:“难怪小姐讨厌那个女人!早知道刚才我也上去骂她几句!真不要脸!”
白果见她义愤填膺,忽然又不生气了,偷笑道:“所以你说啊,陆大将军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女人来责怪我们小姐不尊敬嫂嫂?”
乌木马车上,小小的纱灯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晃动着,昏黄的光影中,刚才狠狠教训了坏女人的白家大小姐一张小脸上却毫无笑意,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青翠欲滴的晶莹玉佩把玩着,轻轻说道:“你就算再不喜欢她又怎样?她已经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真讨厌!当初明明说好了要给我作备选丈夫的……”
灯光下,那块玉佩竟与陆夫人身上所佩戴的那一块十分相像,分明似是一对……
回到白家庄的地界,已是戌时,马车才驶进百里山就见大管家白参迎了上来。
白茯苓心中一暖打开车门,白参走上两步顺势坐到了车门边,乌木马车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分毫减慢,而白参坐到车门边的姿态也十分自然,分明功力也不浅。
白茯苓挨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埋怨道:“爹娘又在等我?参叔也不替我劝劝他们,我这么大一个人不会走丢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前呼后拥地跟着。”
白参是白家的老人,年纪比白家老爷还大着几岁,一生未娶无儿无女,看着白茯苓长大,心里就把她当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她的亲近十分受用,笑笑道:“参叔自个儿都要见了你平安回来才睡得着觉,何况是老爷夫人?也幸好你身边带了人,不然今天可就要吃亏了。”
言下之意,今日白茯苓遇上的事情,他已经听到了消息。
白茯苓对于他的消息灵通全不讶异:“牙行是我们白家的地盘哎,我就算不带一个人,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通云楼是黄柏开的,真要有事,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总是小心为上。”
白茯苓扁扁嘴不说话,拉开车厢一侧的小抽屉,从一个绒盒中小心翼翼取了一对比鸭蛋略大的象牙鬼工球出来,递给白参道:“阿爹说参叔的掌上功夫十分厉害,我今日正好在牙行里见到这个,想着带回来让参叔玩儿最合适了。”
白参接过了放在掌上一看,只见两个鬼工球表面光滑无比,只有淡淡的云纹,球上一共凿了大小三十六个孔,从这些孔洞看进去,一层套一层竟然足有二十几层,每一层都圆润标准可以转动自如,而且一层比一层薄,真不知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竟然能有这样的手艺!
这样的东西,捧在手上用力稍有疏失都可能会被毁坏,何况是用来转动把玩?白参唯一沉吟就知道这是小姐送给他练功的,能够自如地在掌上转动这对象牙球,必须对手上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道都把握得极是精准,只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也亏得小姐舍得用来让他做实验。
白参哭笑不得地把这对象牙鬼工球放回绒盒中,苦笑道:“承蒙小姐看得起,这对象牙球参叔就收下了。”
白茯苓笑道;“参叔这么厉害,这两个鬼工球算什么,再过不久,就是十个八个参叔也能玩得圆转自如。只是要多找几个一模一样的,可要花些时间了。”
白参无奈道:“还十个八个,就这两个,参叔都不晓得要过多久才敢上手。”
两人谈谈笑笑,很快便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白参亲自把白茯苓扶了下车,退开两步陪她走进前面的大厅——白老爷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看见她亲亲热热靠在别的叔伯身边,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是肯定会大呷干醋的。
014长成这样不容易啊
大厅里端坐着一男一女,正是白茯苓的父母,白老爷与夫人。明晃晃的厅堂在这两人的“强大气场”下竟显出几分诡异恐怖。
见过白氏夫妇的人一般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这么丑怪的人竟然天下有双,还结为夫妇,实在是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事情。
白夫人木氏,名佩兰,长了一副尖嘴猴腮,额头与颧骨高高突起,眼窝脸颊深深凹陷,身材高大丰满,一眼看去分明是只穿了衣服的大母猴。
白老爷姓白单名一个丑字,什么叫名副其实,他就是典范!
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没有最丑只有更丑!在丑的程度上,他就是木氏这座高山外的那座更高的山。他的五官像被人用洗衣板搓过一样,歪歪扭扭就没有一个是形状正常、四平八稳地待在该待的地方的。
见过白茯苓的人都不敢想象这两个超级丑八怪“强强联手”竟会生下这么个绝色的女儿,这简直就是违反遗传规律的一桩奇事。两只顶级癞蛤蟆竟然生出一只凤凰来,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白氏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爱若性命,别人一定会认为白茯苓不是他们亲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回来养的。
白茯苓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敢照镜子,不敢看倒影,唯恐被自己肖似父母的容貌吓死,直到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她每天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长得与父母完全不同,是个绝对的顶级美人胚子。
白茯苓跑进厅内直接黏到父亲身边,甜甜叫了声阿爹,又蹭到母亲怀里叫了声娘亲,两人绷着的脸顿时线条柔和了起来,仔仔细细把女儿打量一番,确定平安无事完好无损,又就温饱健康等问题细细问了一遍,方才放心回房去休息。
白茯苓安抚过过度紧张的父母,长吁一口气,也转回自己的院子里洗漱安寝。
她所住的小院布置得极是舒适,院子后专门引了温泉砌了个浴池,这个浴池不大但是整个池子乃是一块巨大的白玉原石挖成的,就是皇宫之中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温泉池水中加了养气安神的药物,白茯苓在里面泡了一阵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温泉泡久了对身体无益,她起身擦干身子拉响边上一条软索,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扬出去,过了一阵便走进来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
妇人身上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裙,手里挽着一个木质提篮,五官柔和,只是一双眼中毫无神采,是个失明多年的盲人。白茯苓看见她有些愕然道:“方大娘,怎么是你?今天不是柳大娘过来吗?”
方大娘笑了笑道:“柳家妹子女儿病了,她要照看着,我跟她换了日子。”一边说一边准确无误地向着白茯苓的方向行了个礼。
白茯苓嗯了一声,起身转到屏风后趴在一张软榻上。方大娘熟悉地走到软榻边,将提篮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打开盖子,熟练地取出布巾把双手仔细擦了一遍,又打开栏中一个瓶子,倒出一点香膏在手上揉化开,然后按到白茯苓的背上,手法熟练地从肩颈处一路往下按摩起来。
白茯苓舒服地叹口气,闭起眼睛享受专业服务,一边不忘簪道:“方大娘,你如果留在京城,定是京中最好的按摩师父了。”
“那也是姑娘的恩典,我老了,还是待在儿子身边安心。”方大娘笑道,她的动作熟练,没有因为双眼不能视物而有半分迟疑。
这个地方她来了无数次,这里所有家什都是固定不动的,开始时还要由丫鬟带引,她用心把每一步记在心里,后来就不再需要任何人指导,也能在这个地方行动自如了。
方大娘已经自白家赎身数年,她的儿子就是方海。白家早年买了好些像她这样衣食无着又或是遭家人遗弃的盲人,找专人来教他们按摩的技巧,还在京中开设了按摩馆,专门替大户人家服务。
他们双眼不能视物,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反倒成了优势,因为这样的人就算带入内宅,也不怕会搞怪,更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加上白茯苓每个季度都会让方海这个辛夷神医的大弟子调制新的按摩养生药膏,几年下来,京中其他群起仿效的按摩馆都无法与之竞争。
不少官家老爷少爷、夫人小姐试过他们的手艺后都赞不绝口,千方百计想把他们买回家专替他们服务,不过白茯苓却不愿意,只让人送他们上门服务,然后按时间次数收取酬劳,待他们赚够赎身钱,再把mai身契注销,除了他们的奴籍。
白茯苓从不做赔钱买卖,他们每个人的赎身钱都高得吓人,动辄就是当日mai身价的几十倍甚至数百倍,不过这些人却是绝无怨言,反而满心感激。
因为白家除了让他们有谋生技能,更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赎身后,他们仍可以继续在按摩馆工作,然后收取丰厚的分成酬金。
方大娘当初的mai身钱不过象征式的一两银子,后来赎身时花了足足一百两,不过这一百两,她在京中按摩馆里只花了两年时间就赚到了。
“你有空要教教方海怎么赚钱,他不但赎身钱没有着落,开医馆借的两百两银子也还欠着。”白茯苓趁机向人家娘亲告状。
方大娘对于儿子迟迟未能赎身却没什么所谓:“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不过有小姐关照着,也不用担心。医馆今天就赚了八百两……”
“怎么是八百两?!明明是四千两才对!”白茯苓猛地撑起身子激动道。她明明让人传话说那八个努蛮族的蛮子,治一个要收五百两的!
方大娘被她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停下按摩解释道:“那八个人伤势甚重,阿海替他们接了骨上了药,再跟他们说诊金的事,他们都说远道而来,货物在路上丢了大半,剩下的又还没有找到买家,身上只有八百两,求阿海通融一下。阿海见他们可怜,就……”
015夫人驾到
白茯苓气得两眼发花,骂道:“他们可怜个屁!我没有把他们彻底打残了就是想让阿海赚钱,给这八个蛮子治伤的‘续筋育骨膏’价钱都不止五百两!这段时间还要管吃管住,收他们八百两不亏死!方海这个家伙!气死我了!”
方大娘也知道白茯苓的脾气,不敢为儿子辩解,只能苦笑。
白茯苓骂了几句,想到最该修理的对象不在眼前,顿时泄了气,软软地趴回榻上,恨恨道:“方海这辈子是别想赎身了,哼!”
方大娘知道她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一边继续替她按摩,一边道:“没关系,就让他替小姐办事好了,有小姐照看他,他吃不了亏的。”
问题是,她都没几年好活了,这些人怎么就不能让她省省心?!
白茯苓翻个白眼,道:“让方海出去别说认得我,太丢脸了!读了那么多书竟然上了几个蛮子的当!他如果狠心一点坚持收了钱才治伤,别说一个人五百两,就是一个人一千两他们也拿得出来!他没看见那几个家伙穿金戴银的浑身是宝么?”
方大娘心里也明白儿子的脾性,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茯苓心里盘算着明天怎样唆使医馆的人向几个蛮子榨钱,浴室中静悄悄的,只剩下温泉流水声。
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按摩服务的时候,镇北将军府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陆夫人崔氏与她的表妹在通云楼中丢了个大脸,冒雨带着几个残兵败将匆匆赶往北关城北门方向的将军府,府前没有想象中仆婢如云的隆重欢迎场面,只有老管家石韦带了两个家丁两个仆妇坐在檐下长凳上等候。
崔氏曾派了家丁崔五福先行前来打点,此刻那崔五福就在一边坐立不安,唯恐夫人责怪他办事不力。他也很冤枉的,他今早跑到镇北将军府,门房石竹先是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去请了老管家石韦来。
石韦见了他听他说完夫人今晚就到,面上全是错愕,说是之前就回过信说边关动荡不安,请夫人别来,怎么忽然说来就来了呢?将军巡边去了,最快也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云云。
崔五福也是个机灵的人,事已至此,只得不断打躬作揖请石韦尽快安排。
石韦是陆英从老家特地请来的,也知道一些陆英当年的事情,从心里说对这位陆夫人没什么好感,不过毕竟她是陆英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所以也不能太过怠慢,问清楚崔氏一行都有些什么人,吩咐人在府中清扫好两间上好的厢房,以及安置了下人的住处,又让人是附近食肆订了席面到时候送来,便安心等待崔氏的到来。
陆英一年中有大半年在附近巡查练兵,回到北关城还经常到百里山白家庄作客,待在将军府中的时间甚少,于是也没有花心思去大肆翻修整顿,所以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府全然没有其名号那么威风八面。整座府邸占地不足一亩,已经包含前后两进,前院办公后院住人,面积都差不多。将军府一直没有家眷入住,连安置女眷的内院都省了。
后院里就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各三间厢房,为了安置突然到来的夫人一行,本来住在后院耳房的管家石韦与四个家丁不得不搬到前院去跟门房石竹做伴,又临时请人到通财牙行借了两个仆妇来,忙乱了大半天方才勉强清理好。
崔氏不知道,她人还没到,就已经把这些自在惯了的将军府家人给折腾出一肚子怨气。
崔氏一行人的车马赶到将军府前,暴雨仍未停歇,只是雨势弱了些,将军府上下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冒着雨替崔氏搬运行李,打点茶水等。
石韦见崔氏带来的是个家丁仆从中,竟有一半身上带伤,不由得暗暗称奇,莫非路上遇到劫匪?不过崔氏不吭声,他也懒得多问,指挥剩下的五个活动自如的帮忙搬运行李。
将军府前院是陆英办公的地方,主要是与手下将领商议军情的大厅与放置兵器、文书等物件的房间,未留住人的地方,石韦与几个家丁临时搬进去已经很挤,再安置不下崔氏带来的家丁仆从,于是把他们带到旁边临时租下的民居小院里暂住,崔氏与她的表妹则各占后院东厢两个房间,两个仆妇两个丫鬟暂住于正房靠东厢方向的耳房中。
通财牙行借来的两个仆妇手脚十分麻利,做事有条不紊,虽然只比崔氏等早到半天,却很快进入状况,其中一个协助崔氏的丫鬟仆妇将行礼物品归置好,另一个烧水泡茶准备点心,还替崔氏两表姐妹准备好洗漱的热水。
崔氏闺名珍怡,是正三品兵部右侍郎崔长云的女儿,在家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本来一肚子怒气觉得管家石韦刻意怠慢,现在进了后院,发现将军府竟真的就这么小猫三两只,心里的气愤也平了,尤其见府里连个年轻丫鬟都没有,更是诧异非常。
再看自己住的厢房……哎,在京中御赐的将军府里,就是下人的房间也比这儿气派,如果不是为了崔家的前程富贵,她才不要来这种蛮荒之地受委屈呢!
不过一想到陆英,她心中又忍不住一动,当初圣上赐婚,两人才拜过堂,洞房花烛夜陆英就以军情紧急为由,匆匆离去,甚至没来得及进洞房来看她一眼,不过她曾不止一次躲在家中屏风后tou窥过他,真真一个英伟好男儿,又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也配得起她的家世。
希望她这次千辛万苦主动前来,真能够拉拢住他的心……
正浮想联翩之际,忽然见表妹一脸气愤地走了进来,还不等她说话就咬牙切齿道:“真是气死人了!表姐,那些狗奴才简直欺人太甚!”
崔珍怡皱皱眉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答应母亲挑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表妹来给她做帮手,横冲直撞的也不怕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