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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谢。”郁宁低低的回了一句,本来他还想再客气一下,但是愣是没记住之前那小厮说过着旦角儿的名字,哪怕就算和一个普通人说话,却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那岂不是显得很失礼?他便也不主动搭讪了。没想到那旦角儿却是不以为意郁宁的冷淡,反而言笑晏晏道:“劳您破费了。”

    “不算破费。”郁宁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一旁的管事看出来郁宁不愿多说话,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道:“您这般响遏行云的人物现在也不多见了,少爷掷花也是应有之义,实在当不得您亲自来道谢。”

    郁宁听管家这么说,才想起来这位旦角儿叫做‘云玄’,不过既然管事已经上前了,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与人搭讪,便不再开口。云玄大家听了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那还是要多谢这位郎君才是。”

    说罢,深深的看了一眼郁宁,似是在打量他一般,等到郁宁觉得被人目光所集不适抬头看来之前才又拱手告辞,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走了。

    郁宁等人走远了,这才问管事:“我掷花掷得很多吗?为何他单向我道谢?”

    他见那旦角儿一路过来,唯一主动搭话的人就是他了,他方才见他在台上的时候,扔十两银子一朵牡丹的人也不胜枚举,他不过是扔了点蓝花,怎么他偏偏向他来搭讪了?

    管事见郁宁不解其中真意,这才凑过来低声解释道:“少爷,您刚刚为何在谢场之时一股脑的将花都掷了出去?”管事这话说的也是有所保留,郁宁那哪是‘掷’花,说是‘倒’花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郁宁的准头还不错,若是方才郁宁手中是一盆水,那那云玄大家差不多就能被从头淋到脚,一滴都不浪费。

    要不是管事的就在一旁看着郁宁做这动作时面色如常,神情清正,管事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恶少来恶意寻衅了。没见着那云玄大家都被陡然当头而下的几十朵纸花给砸得蒙了吗?

    “我留着也没有其他什么用。”郁宁不解道:“这花难道还能退?”

    “那也未免有些多了。”管事见郁宁还是不解,含蓄的说:“按照银钱来说,少爷这些花委实不算多,只不过么……怕是这位大家没被几十朵花一股脑的砸头顶上过,这才来看看是哪位爷在拿他逗乐子。”

    “……”郁宁一时失言。他本以为他是靠风度外貌主角人设这才引得这等红飞翠舞的旦角儿和他搭讪,结果万万没想到吸引对方的居然是自己没察觉的土鳖行为?说起来,他那时还真没注意那花是不是对着人家当头砸下的,还真就不知道自己那行为到底有多么引人注目。

    如果这是一本书,他一定是史上最没有牌面的那个主角了。

    噫。

    “这是怎了?”突然有人道,郁宁闻声抬头望去,他三师兄不知何时到了桌边,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公子。他见郁宁看向他,笑着问:“师弟瞧着兴致不高。”

    “吃得有些撑了。”郁宁耸了耸肩,将云玄大家那等破事撇下脑去,三师兄也不见外,自己就拉着旁边的锦衣公子坐了下来,郁宁伸手给他们俩倒了杯茶,问道:“这是?”

    “这是我挚友,卢云商行的少东家,卢柏,字白鹭,卢云商行东家与师傅也是故交,你跟着叫一声师兄就可以了。”他又和卢少东家说:“这是我小师弟,郁宁。”

    “卢少东家好。”郁宁也没起身,拱了拱手算是一礼,对方颔首,看着郁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郁先生好……说起来我也是第二次见郁先生了,没想到郁先生是梅先生的高徒。”

    三师兄有些讶异:“第二次?你还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月前,在平波府。”卢少东家点了点:“欢喜楼的佛跳墙确实不错,当时我在后院,没吓着郁先生吧?”

    郁宁想了想,在记忆里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给梅先生买佛跳墙的时候管事说佛跳墙被人包圆了,他还在欢喜楼的后院里看见了一个白影,当时还以为是闹鬼,被唬得怂得不行,现在想来遇到的应该这位卢少东家了。

    “欢喜楼?”三师兄思索了片刻:“青楼?”他侧脸看郁宁,眼神一言难尽:“师弟,你还去……青楼?”

    ——师傅怎么没打死你?这就是时隔十几年收的关门弟子和普通不受宠爱的弟子的区别吗!

    郁宁言简意骇的解释说:“师傅喜欢吃欢喜楼的虎皮肘子和佛跳墙,我就常常去给师傅跑腿。”

    “原来如此。”梅三先生这才心气顺了,至于他师傅是怎么知道欢喜楼肘子和佛跳墙好吃他就不好多问了,他突然道:“刚刚看见玄云生了,他来这里作甚?”

    管事一听,方想向梅三先生请罪,被郁宁悄悄的看了一眼,示意他闭嘴别多事。

    ——这等丢脸事情就不要到处宣扬了!

    “就是来谢了一圈打赏。”

    梅三先生也不纠缠于这等小事,他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眉宇之间敞亮轻松,显然与卢少东家叙旧叙得不错,他伸手将郁宁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看了一眼桌上还没收下去的点心盘子,说:“师弟用过了?倒是为兄的不是,与白鹭聊得忘了时间,本还想着带你尝尝他们家楼子的招牌呢。”

    “本来还想着难得来一回,能削他一顿白食也是好的。”他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卢少东家,言下之意,颇为遗憾。

    卢少东家不禁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让人送上来就是了。你现在落脚在城外的庄子上?你今日干脆就别回去了,留在我这里,我让五楼给你留两间上房,一日三餐我全包了如何?”

    “那敢情好。”三师兄挑了挑眉:“那什么,听说最近你这里得了鲜活的参鲍翅肚,你也别藏着了,都给我送上来。”

    “梅三先生大驾光临,我怎敢藏私?”卢少东家一击掌,将侍立在一侧的二楼管事喊了过来,“听见没?还不快去准备着?”

    “是,少东家。”

    梅三先生和卢少东家对视了一眼,卢少东家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包间里头吧。”

    梅三先生点头同意,郁宁自然也无不可,就随着他们两去了包间,果然珍馐美味如同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丝毫不顾及在场只有三人,与外面的点心不可同日而语,纵然郁宁吃饱了,也不禁多吃了两口。

    梅三先生和卢少东家用得香甜,可见两人方才没少说话,吃完了席面,梅三先生一边捧着茶盏一边说:“你留在此处可方便?一会儿我和我师弟自己上去看东西就是,你若有事,就自忙去。”

    卢少东家也捧了杯热茶,眼睛惬意的眯了起来:“让他们忙去,若事事都要我做主,留他们何用。”

    “也是。”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来通禀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看货了。卢少东家便引着郁宁和梅三先生上了四楼一处极大的闭了门也没有挂牌匾的门面前:“这在里头了……到这里我就不方便作陪了,总要避避嫌。”

    他顿了顿,看向了郁宁说:“郁先生是第一次来吧?”

    “行了,我师弟我会关照的,不劳你这个大忙人。”梅三先生回道,卢少东家听了点了点头,便告了辞,转身往另一处去了。梅三与郁宁说:“一会儿进去了,只看不说,只看不碰……是真是假,切记不能当面谈论,也不要去碰任何东西,见到了熟人也不要打招呼——来这里的都是私下托了关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郁宁连忙点头,在嘴上比了比,示意自己绝对乖乖听话:“我懂。”

    梅三先生见他动作忍不住一笑:“也不用太紧张……好了,进去吧。”

    梅三先生上前敲了敲门,两轻一重,重复了两遍,里面才有人将门打开,来迎的是个小厮,他低眉敛目,头也不抬,梅三先生自袖中摸出一张帖子递给了对方,对方才将门打开让了一步,让他们进去。这里的设置与碧天阁也是一样,分为里间和外间,里间只让梅三先生和郁宁走了进去,至于其他随从管事则是只能留在外间等候。

    郁宁看了一眼外间,里面已然有不少管事随从打扮的人坐在里面,各自分开坐着,面前矮桌上连杯茶水也不曾有,但也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呼吸可闻。

    梅三先生拉了拉郁宁的衣袖,示意他跟紧了,里间极大,里面百宝阁上陈列了满满当当的物品,几个大件则单独用高架陈列,周围设了一圈围栏,看着便是闲人免近,每隔一段路便有一扇巨大的屏风作为分隔,透过屏风还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似乎还有不少东西。人群三三两两站在各色陈列物前,如同梅三先生说的一般,只看不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偶有几个眼神与动作的交流。

    两人又走进去了几步,绕过了三架屏风,这才看见了两人的目标物。

    郁宁一看见那扇巨大的玉石屏风,心神就为之所获,郁宁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副画卷。那屏风高度几乎要触顶,整体为一面,色泽分明,山为翠青玄红,云为白灰相加。远远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座清奇陡峭的山峰,在近一些,瀑布溪流、鸟兽相鸣,再往下,村庄田园,阡陌交通,到往来行人的一丝碎发,都跃然在这屏风之上。

    郁宁不禁叹道,这哪是什么山水屏风,这分明就是一卷山水版本的清明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