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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色晴好,山有微风,连天气似乎都回温了一些。

    郁宁清晨起来练剑,看见这等天气也不免愉快了起来。等到用完早膳饮过了药,周阁老府的下人才上门来请,来问说是不知郁先生可选好了良辰吉时,几时才能上山修坟。

    郁宁也不欲拖延,或许是习惯了国师府的生活,陡然换了床,虽然房间里点了同样的香料,他却还是没有睡好,早日了事也好早日回长安府,便传令下去整装出发。

    郁宁这头整理的很快,不过一盏茶后,王管事便来请郁宁上马车了,等到国师府的队伍都快走到山脚上了,周阁老府的车队才急急忙忙的赶了上来。

    周侍郎骑着马,有些气喘吁吁,对着郁宁拱了拱手道:“郁先生见谅,府中还需要准备一些祭品石材,故而来得慢了些。”

    “周侍郎不必见外。”郁宁神色清淡的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吩咐道:“走吧。”

    周侍郎一大清早上就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按耐下不悦之色,也吩咐周阁老府的车队加快行驶,超过了国师府的车队,在前引着路。

    周阁老家的祖坟在半山腰再往上一些的位置,从山脚下过去要走大半个时辰左右,山路道因为小鹤山时常有权贵来祭拜的缘故倒是还算平坦,马车行驶也不算颠簸。

    郁宁先前还在车中看外面的风景,后来就有点嫌弃总是掀着帘子累得慌,干脆就要了一匹马跟在车队中慢悠悠的走着。他上了马,芙蓉自然要紧随左右,她也不上马了,便跟在左右,令一名侍卫替郁宁牵着缰绳。王管事本也想下车,却被郁宁训了两声老胳膊老腿的瞎折腾,这才乖乖的坐在了马车上。

    小鹤山被列为长安府中权贵埋骨之地,风水自然不差。小鹤山四周有几座比小鹤山略高一些的山脉,山脊婉约,柔和环抱,背靠的山又要比正前方的山再略高一分。虽未见流水,走在山中却能听见流水潺潺,细碎叮咚,想必此山中必有水脉。

    郁宁料想的不错,再往上走了片刻,山腰处便有一条清浅的溪流自东南而来,往西北而去,蜿蜒如蛇;溪流清澈,清澈见底。水在山腰,便是腰带水,水流又平和,通俗来讲便是如同一位官员的腰带,若郁宁没有猜错,自这溪水往上所葬之人非富即贵。

    他唤来王管事一问,果然如此。

    还不等郁宁多欣赏片刻,前头周府就有一名骑士来报说还有小半刻便能到周阁老家的祖坟处了。郁宁示意加快行程,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一出平坦之地,再往不远处望去,便是一片连绵的坟墓。

    一到此处,郁宁便先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处平坦之地便是明堂,明堂叫人用青石板给铺得平坦又整洁,没有半点倾斜之态,四四方方。远处坟包用大理石等昂贵的石材累成了圆形,寓意天圆地方。

    郁宁下了马,走到了青石板与泥土地接壤之处,他自地上拔了根草起来,低头嗅了嗅,随即厌恶的把草扔到了一旁,那草根气味不似普通的草木泥土清香,反而如同某些草药一般的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道。

    负责守墓的李伯迎了上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见过郁先生。”

    周侍郎没有心思去关注郁宁这等拈花惹草的行为,甚至在他眼中这等行为幼稚的简直可笑。他没有理会李伯,而是先去祖坟前拈了香跪拜,等到祭拜完了他才站起身,见郁宁丝毫没有祭拜的意思,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催郁宁上来祭拜。

    他微微颔首,带着一股子身居高位居高临下之态,道:“李伯,你可知罪?”

    李伯连忙跪下了,额头重重的磕在了青石板上,哭丧着道:“小人身为守墓人,却没有守好祖坟,罪该万死!”

    周侍郎冷哼了一声,李伯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直到青石板上沾了血迹,周侍郎才叫他起来。周侍郎淡淡的看了一眼芙蓉等人,大有为奴为婢就该如此谦卑才是的意味在里面。他左右看了看,见祖坟完好,道:“李伯你之前不是报祖坟叫人恶意毁坏了么?遗蛻失窃?为何此时一看,并无异样?”

    李伯没敢站起来,跪在地上回禀说:“小人昨日发现坟墓叫人毁了些许,小人便急忙令人补上了,而大人遗蛻则是散乱不远处,小人观痕迹,应该是野猪所为……至于失踪一事,是去长安府中禀报的刘管事太过急切,当时发现后便急急匆匆去回禀了,刘管事离开不久,小人便寻着了。”

    周侍郎狐疑的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万不可撒谎!”

    “小人不敢!”李伯连连叩首:“小人数十年前被大老爷选做守墓人,一向忠贞不二,怎敢谎报此等大事!”

    大老爷指的就是周阁老。

    周侍郎这才点了点头,问一次的郁宁道:“郁先生?您看这……”

    郁宁带着芙蓉走到了祖坟前,最中间的那个坟包便是遭毁坏的那一座。他看了一眼墓碑,论辈分应该是周阁老的曾祖父,在坟包的东南侧有明显的腻子修补的痕迹,大理石砖也是明显要白净一些,显然此处就是破损的地方。

    周侍郎跟着郁宁一道走到了坟包前,他看着坟包已经被修补一新,道:“郁先生,既然遗蛻已经寻回,祖坟也已修缮一新,我们是否可以功成身退了?”

    郁宁摇了摇头,道:“挖坟,开棺。”

    一旁的李伯一听,惊呼道:“不可!我昨日才将大人的遗蛻重新放入棺木之中,现下怎可重开棺木再度惊扰先人?!”

    周侍郎也皱了皱眉,他原先觉得郁宁厉害,不过是被人吹鼓了一波富水城那余庆斋的八方封妖的风水局,但一见郁宁本人,无礼至极不说,又如此年轻,常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便又觉得什么八方封妖,说不定就是叫人吹出来的名气罢了。

    此刻他听郁宁要开棺挖坟,更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但仍旧是强忍着道:“李伯说的有理,郁先生,为何要重新开棺?可是有什么不妥?”

    郁宁本就也看不上这位周侍郎前恭后倨的模样,自然也就懒得与他分析,只是道:“开坟,启棺吧,棺中有不妥。”

    “有何不妥?”

    “等到开了棺,周侍郎一看便知。”郁宁抬了抬手,国师府的侍从在他身后摆上了桌椅清茶,郁宁坐了下来,摆明了就是不容拒绝,等着开棺。

    周侍郎见郁宁居然在坟前落座,方才隐忍的那些怒气便再也按捺不住,沉声道:“郁先生,本官敬你是国师高足,处处以你为先,如今你竟然在坟前落座,丝毫不敬先人!郁先生可有将本官放在眼里!把当朝首辅放在眼里?!恕本官直言,郁先生若是来踏青的,又何必戏弄本官一家!”

    郁宁一手持盏,轻吹茶面上的浮末,饮了一口茶,才答非所问的道:“周侍郎,开棺吧。”

    “你!”周侍郎一拂袖,道:“不准开!先人已经被打扰了一次,怎可再开第二次!”

    “棺中有恙,开棺吧。”郁宁抬起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周侍郎,我遵我师之令前来替周阁老周全祖坟一事,还请周侍郎以大局为重,开坟,启棺。”

    郁宁最后一句根本就不是在对周侍郎说话,而是吩咐国师府的下人去开棺。周阁老府中随从一听哗然,李伯连呼道:“不能开啊!郁先生!不能再惊扰了先人安稳啊!”

    周侍郎道:“不准开!我若不准,谁敢擅自开坟!”

    郁宁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周府下人各个持着锄头木棍,警惕的看着国师府一行人,生怕他们就突然上来开棺。国师府能与郁宁带着的,皆是以一敌十之辈,一声令下不过顷刻就把周府下人都给擒住了,芙蓉不知何时站在了周侍郎身边,芙蓉一手捻着一枚薄薄的利刃,抵在了周侍郎喉间,人却低眉敛目的道:“周大人,还请以大局为重。”

    周侍郎皱着眉喝道:“尔敢!”

    芙蓉恭敬的道:“这小鹤山山路难行,又遇融冰之际,出些个事情也是难免的。”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居然敢挟持朝廷命官!”周侍郎大喝了一声。“郁先生!”

    郁宁低着眉喝茶,恍若未闻。

    王管事上前了一步,面露一个亲切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周大人,我们少爷也是为了贵府好,这才要开坟一探究竟。少爷向来行事稳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少爷如此肯定,那定然是棺中有不妥的。”

    “再说了,国师大人令我等前来,也是为了确认贵府祖坟安危,只有万无一失,大家才都好交代。”

    周侍郎面色缓了缓,他心知这管事说得有理,低头又看见芙蓉那枚薄薄的银刃抵在喉间,便是不甘心也只能点道:“若是棺中无所不妥,那郁先生惊扰我先人之过又该如何论处?”

    王管事笑道:“看您说的,若是棺中无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无不妥,你只管上朝堂参我师傅一本教徒无方。”郁宁却突然出声道,他抬了抬手,吩咐道:“芙蓉,放开周侍郎。”

    芙蓉应声收手,回到了郁宁身边侍立,王管事道:“周大人请坐,开坟想必还要一段时间。”

    周侍郎深深的看了一眼郁宁,吩咐道:“让他们开坟!”

    李伯扑了上来,抱住了周侍郎的大腿:“大公子!不可啊!”

    “滚!把这刁奴拉走!”周侍郎一脚将李伯踢开,李伯一个不防,被一脚踹在心口,几乎是飞了出去,当即倒地不醒,旁边的周府侍从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连忙上来了两个壮仆将李伯拖到了一旁。

    周侍郎在郁宁身畔落座,阴测测的道:“既然郁先生如此肯定,那本官便等着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