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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六十四

    李秀丽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堂上,看着侍女罗贯而入,手中均托着银盘,盘上热腾腾的鸡鸭鱼肉、时珍山鲜,应有尽有。另一列仆从捧着一件又一件绫罗绸缎裁剪而成的衣裳,端着五光十色的昂贵首饰,各式各样。

    她单手撑着脸颊,看似目光滑动,在挑拣选择。实则略微出神,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游戏面板。

    在这里,论坛是没法点开了。

    但最基本的游戏面板依旧存在。

    她的视线停留在游戏面板右上角落里。

    这个位置,显示的是时间。李秀丽以往都是直接把它当随身的手表用。看面板右上角显示的现代24小时制时间,以换算古代的时辰。

    这次,却被她发现了游戏面板“时间显示”的另一个用途。

    她在宁府应该是过了三天三夜。

    但面板的右上角,时间显示,距离她还在寿阳县时,仅仅过了三个小时。

    李秀丽知道,游戏面板上的,应该才是真正过去的时间。

    修行者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感应能力是远超凡人想象的。

    尤其是李秀丽五境已成,踏入了三相第一重的无垢琉璃相。内外俱剔透。

    在这个琉璃相下,身体所产生的一丝一毫的变化,包括经过时间流逝后的变化,对本人来说,也纤毫可见。

    在宁府中,她意识所感知到的时间,是过了三天。但身体的感知,的确接近三小时。

    看来宁府所在的这个特殊空间,不但有循环,还有对人意识感知上的欺骗性。

    可惜,体内灵炁空荡,要不然她直接用“鱼”的能力,看看这里的幽世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很多事情就能一目了然。

    明明之前她的五境刚刚凝结,正是灵炁充溢之时。

    李秀丽皱眉想,一定是那不知什么鬼东西趁她晋升的紧要关头猛然偷袭,把她掠到这里时做了手脚。

    见她眉头皱起,宁家所有人都露出了惶恐之色。宁夫人示意了一下,大丫鬟小心地问:“您对这些菜品、服饰有任何不满之处,尽可提出”

    李秀丽回过神,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做得色香味俱全,嗅了嗅鼻子。夹起筷子,在宁府众人的目光下,吃了一口,她说:“唔,手艺还不错啊。”

    宁府众人闻言都大大松了口气,还有互相交换了一个隐蔽的得意眼神。

    孰知,这口气还没松均匀。

    这位可怕的“少夫人”夹了一片腊肉,说:“就是下次别放这种了,有点苦味。”

    扑通,扑通。大厅里跪倒一片。

    宁夫人绞着帕子,脸色发白,勉强笑道:“齐小娘子说笑了。谁敢”

    她话没说完,李秀丽又夹了一口蒜蓉炒青菜:“欸,这种倒还有点甜。”无所谓地说:“我不说笑。你们喜欢放就放,别影响饭菜的口感。”

    眼看李秀丽将大半酒菜都吃了。一滴即可倒虎、死象,部分菜肴加起来放了半瓶。这人却脸色如常,没有丝毫异状。

    宁家人愈加沉默恐惧,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宁夫人也不解释了,神态阴沉。

    一时间,大堂中除了李秀丽吃饭的动静,就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以及仍被蒲剑钉在墙上,痛昏过去的“宁老爷”,时不时发出的几声吟噢。

    虽然到这境界,早已不怎么需要吃喝了。但李秀丽才不要学什么传说餐风饮露的作派呢!

    她吃喝得高兴了,拍拍手又站起来,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视若无睹地走到那些叠着漂亮衣服的托盘前,一件件拎起来看。

    宁府果然是繁华卫县的头号豪族。这些衣服什么布料、款式的都有,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件极难得的云锦。

    李秀丽叫宁家主仆:“喂,过来帮我挑衣服。”

    人们呼吸一停。终于有个丫鬟,顶不住这寂静的压力,疯狂叩首求饶:“饶命!饶命!请您饶命!我们也是依令行事”

    开了个头,大堂上就求饶声一片。

    李秀丽侧过脸,她声音不大,偏偏压过满堂的哀求:“没听懂?过、来、给、我、挑、衣、服!”

    当她第二遍重复的时候,堂上的声音慢慢熄了下去。

    宁夫人惨淡着一张脸,主动上前,指了一件大红的给她:“这件,如何?喜庆。”

    “这红不好看,像血。不如我自己的法身霞衣。”

    “那这件檎丹红的如何?图纹也算吉利。”

    “不怎么样。”

    “这件群青色的如何?高雅沉稳。”

    “老气。”

    “那么,这件梅子青的,布料极好”

    “不要。”

    李秀丽叉着手、抱着胸,将宁夫人指的每一件都挑剔了一遍。

    宁夫人顿了顿:“那您究竟要怎么样的一件衣服呢?我家库房里但有的,随你挑拣。”

    李秀丽说:“怎么没有白色?”

    宁夫人停了一会,才说:“新婚燕尔,太素净,不吉利”

    李秀丽笑了:“哈?那我偏要白色。记住,没有涂抹毒药的那种。”

    大堂里的其他人都低下头。

    宁夫人还是叫人去取了一套素衣,纯白,没有任何纹饰,料子轻薄柔软,捧在手中,如积着云朵。

    几个宁府大丫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主动提出,带着李秀丽回房更换衣物。

    李秀丽没兴趣当众换衣,自然随其回房。

    这时,宁老爷还是被钉在那,李秀丽懒得管它,只叮嘱了蒲剑一句:“别弄死了。”

    大丫鬟们果然服侍得十分细心、细节、周到,为她更衣,略改妆容,搭配首饰、禁步等等。

    甚至,还有个拿出来一套珍珠披肩,每一颗珍珠都浑圆洁白,品质上佳,称是宁夫人的藏品,专门送给李秀丽配衣裳的。

    又将她的压裙禁步,从珠子,换作了网状的红缨流苏。

    被她们这么一摆弄,珍珠罩云衣,红缨压素裙。

    一个大丫鬟说:“啊呀,若我们府中真有位明珠般疼爱的千金,大约也只不过如此了。”

    边夸赞,边又看似仔细,实则慢吞吞、零零碎碎地为她整理裙装。略有焦急地偶尔朝外看一眼。还有侧耳听的。

    李秀丽冷眼看着,任由她们摆弄,只不作声。

    果然,一段时间后,大丫鬟们待不住了,笑着说:“您发上还差了一点合用的装饰,我去外取来。”

    便借口外出,很快,厅堂上遥远地就传来一声捂着嘴唇的惊呼:“怎么会这样!”

    其他丫鬟没听见。李秀丽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拂开其他侍女的手,起身,缓步而出。几步之间,就到了堂上。

    大堂上兵荒马乱,一大堆人试图去拔剑,却全都七倒八歪在地上,还有人呕了血。

    而被钉着的癞蛤蟆,比之前的状态还要差,堪称奄奄一息,几乎一动不动了。

    李秀丽哼了一声。

    蒲剑可不是凡铁。

    只要她不放,其他人想趁着她离开的时候,去拔剑,营救“宁老爷”,被反弹受伤都是轻的。

    她说:“还不死心,还有什么招数尽可以用出来。”

    但这话不是对宁夫人,也不是对其他婢仆说的。她看着那只癞蛤蟆:“别装死。”

    随着李秀丽的话音落下,从被她穿肩钉在墙壁上,就好像真昏死过去的“宁老爷”倏尔睁开了那对凸起的大眼。嗓音嘶哑、含糊,果然就是前几夜来敲门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上真,您想要什么,只要是卫县内的,我都可以给您。求求您放过我”

    它开口的一霎,宁夫人、其他宁家人,俱都静立原地。

    李秀丽说:“我要离开这里。怎么,你也有办法?”

    大约是蒲剑上不断散发的辛辣清香,对它来说实在是折磨痛苦太甚,“宁老爷”终于说了实话:

    “您是想离开卫县的循环?”

    它果然知道循环。并且,它虽然没有上一次的记忆,但明显,从李秀丽的举止,已经猜到她循环过了。

    “宁老爷”说:“上真,其实这是我的主人设置的一个区域,专门用‘循环’困敌。小的也是依命而行。”

    “你的主人是谁?”

    “宁老爷”说:“不是我想隐瞒您。只是如果我提到主人的身份、名讳,祂当即就会察觉。那时候,您脱离循环的愿望,我也无能为力了。”

    言下之意是,现在它还有办法帮她脱离循环。

    李秀丽上下打量了这死癞蛤蟆一眼,暂时放弃了逼供的主意。先脱离了这个破地方,自然有其他办法找到暗算她的混蛋。

    她叫蒲剑收敛了一些避邪驱魔的气息,“宁老爷”深吸一口气,略缓了过来。

    不敢怠慢,当即便道:“我虽一定程度上能超脱循环,但我没能力控制循环的开关,也只能按主人设置的规则行事。”

    “您看到外面的雾气了吗?笼着卫县的这场浓雾,就是导致‘循环’的原因,是我主人设下的迷障。但只要提前找到‘新郎’,与他‘完婚’。这场雾就会自动散开,您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雾?

    李秀丽想起,她在来到卫县前,正凝结琉璃相时,也隐约听到外界,那些小孩中有人嘟囔好凉的雾气。

    诵世天书中,这人形蟾蜍的心声与它说出口的内容是一致的。没有骗她。

    她擡头看去,此前没有多关注,但宁府之中,是没有雾气的。

    即使是宁府外就是白茫茫一片,整个卫县如被锁在这弥天浓雾中,几步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

    但宁府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渗入府内的雾气,只是薄薄一层,像清晨的寻常晓雾,根本不影响视线。

    如果雾气才是循环的原因,难怪除非杀死癞蛤蟆,否则宁府一直在循环外。

    她伸手抓住一把雾,眸子凝碧,张开口,鼓起脸颊,吞吐一口。

    龙、蛇、鱼类,大多有吞云吐雾的神通。

    但这缕雾却纹丝不动,凝滞在她指尖,凉着指肚,对龙属的驱使毫无反应。

    还真有古怪。

    她擡起头,问“宁老爷”:“为什么找到新郎,与他‘完婚’,就可以脱离这个循环?”

    “宁老爷”说:“因为这场循环有固定的演化路数,其中,‘新郎’是必须有,但又不存在的人。”

    它支支吾吾地告诉了李秀丽。

    这场循环的循环之路,就是期待着年轻俊美多金新郎的无知女子,被卫家的权势打动,嫁来卫县,却被带到安静而古怪的宅子里,面对诡异的公婆,成婚当日,却不见新郎。

    然后,当夜,新郎据说归来之时,她兴高采烈地打开了门。洞房当夜,门外来的,却是流脓的“公爹”。她被迫与“公爹”成了亲,成了新郎的后母之一。

    然后,玉树临风的新郎只会在悲剧已定后出现,在新妇绝望又期盼的眼神中,无奈凄凉地恭敬地叫她一声“母亲”

    然后,就会开始循环,有新的女子嫁入卫县,重复

    它话未说完,凄厉地惨叫起来。原来是李秀丽旋转了一下蒲剑。她说:“什么狗屁成亲?你们这不就是男版仙人跳?”

    “说!原来被你们骗来的那些女人在哪里!”

    癞蛤蟆看着凶神恶煞的她,求饶:“在我的后宅安置,都是我的小妾,没死,没死,我从不杀这些女子,待她们一向是养着的”

    至于玩腻了的,等到她们怀孕,就献给主人,或者卖给灵芝庵,换取维持人形的甘霖。她们的下场如何,它就不知道了

    癞蛤蟆并不知道,它的心声都响荡在“诵世天书”里。

    李秀丽盯着这只暂时还有用的人形蟾蜍。

    她的眼睛大又黑,水银汪里落黑珍珠般分明,但眼珠占据多。这样直勾勾的盯视时,人会觉得像要坠进去一样不安。

    “放她们出来。”她说。

    “宁老爷”忙说:“她们在自己的那轮循环结束后,就没有记忆了,再也不会记得‘新郎’的样貌,也想不起从前的对您没有用”

    话音未落,少女拔起蒲剑,却利落地再次扎进了它的胸口,避开了所有会造成致命伤的内脏,但剧痛非常。

    癞蛤蟆立即嚎破了喉咙。

    她重复了一遍:“放她们出来。”

    因经历过两个“大夏”,她甚至还有点“古代常识”:“放妾书,写。卖身契,拿。”

    癞蛤蟆冷汗涔涔,立刻叫宁夫人去写了放妾书,拿了卖身契。又把后宅关着的那一排排安静温顺、花枝招展,被叫出来时,诧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女子逐一领过来,叫她们领回卖身契,在放妾书上按手印。

    竟有七、八十人之众。

    妾室们惶恐得哭了:“老爷,我们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们哭喊着哀求“宁老爷”,甚至还有撒泼打滚的,不舍得离却宁家富贵窝。还有互相撕扯,骂一定是对方是小贱人,说了自己坏话,才让自己被赶出去的。

    没一个愿意按的。

    谁知,却有个态度极凶恶的少女,叫宁家人把她们全都分开:“押着,签!”

    她们不知道她是谁,宁夫人在李秀丽的目光逼视中,硬着头皮上前:“还不快谢谢齐小娘子,如今她才是我家的当家,她看你们青春,愿意放你们回乡,发放钱财,愿你们重找个如意郎君”

    一个没比李秀丽大多少岁的少女,哭喊着:“她是谁啊?我不认识!她凭什么替我决定回哪里去?”

    “我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谁啊,凭什么干预我!”

    胆大包天,甚至敢去扑打李秀丽。

    宁家人都吓坏了,生怕这修行者发怒。

    李秀丽一把将这少女推倒在地,果然生了气。但不是生她竟然敢扑打自己的气,而是说:“我偏管!我偏要决定!”

    “押着她们按了放妾书,烧了卖身契,然后都给我关起来!吃喝如常!”

    李秀丽冷笑道:“等我了结了这里,就把她们通通带走!”打包丢进杏花村,反正让如今正跟华元帅在阳世对抗狄军的赵家人想办法解决!不给她换了如今的这种脑子,别想离开她的专属洞天范围!

    她性子里有霸道强硬的一面,换了其他人,见她们反抗如此激烈,恐怕觉得这些人也有“向下”的自由,也有随了她们自取灭亡的意思。

    李秀丽偏不。她如果救人,人就算不要她救,她就要按着对方的脑袋,硬救。

    什么自取灭亡,自甘堕落。我允许你灭亡,允许你堕落了吗?

    等“处置”了这些前受害者,李秀丽瞥了一眼癞蛤蟆:“既然要找到‘新郎’,又要在循环之内,那么,那混蛋根本就没‘外出’,而是在卫县之中。是吧?”

    癞蛤蟆没说话,它能提醒的已经到了这里。再多说,似乎也说不出来了。

    李秀丽听见它的心炁,便闭上眼睛,直接侧耳聆听诵世天书的声音,聆听整个卫县的心声,开始搜寻所谓的“新郎”。

    然而,她刚链接上诵世天书,沉浸入卫县民众的心炁之中。

    忽然,所有的声音,本来正常嘈杂的、卫县百姓的声音,都停滞卡顿了一下。然后,全都消失了。

    偌大一个,本应人口上万的城池,在幽世之中的心声,寂静得,一根针也听不到。

    空洞得分外幽深的沉默里,似乎有什么人,在“看”她。

    但是,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然后,李秀丽的神思,竟在聆听中,似乎被人极轻地推了一下。她就立即转向,‘听到’了一个心炁。

    【呼、呼】

    那声音本是极其微弱的,像藏在森林里的一株草。但此刻因卫县的“寂静”,而立时被凸显了出来。

    且,与目前,宁府其他人的心炁都完全不一样。

    而这个心炁就藏在她刚刚待过的“新房”之中。

    李秀丽刷地睁开眼,直奔“新房”,一脚踹开房门,精准地锁定了床上的木偶。

    木偶涂得惨白的脸,滑稽的两团腮红胭脂,一身过于宽大的吉服。定格着不变的笑容。

    它是活的。

    李秀丽拎起它的时候,仿佛整片空间突兀地静止了。

    木偶缓缓擡起头,温文尔雅地说:

    “你好。”

    “夫人。”

    新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