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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六十六

    淡处还浓,如萦层嶂,雾气将卫县牢牢锁住。

    远看茫茫,近看楼阁,也只有绰约的影子。

    这一日,应该是有太阳的。但阳光浮在雾之上,无法透照人间。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正耐心地为孩子洗沐,一旁,他的妻子正在帮他整理推车和货箱。

    爬满藤曼的架子下堆了拆解开的,各式各样的箱子、柜子。

    有的盒子上有的写着糖果,有的箱子里散发着脂粉香气,有的装着梳子、小镜子之类,还有衣袜、笤帚、脸盆、瓶罐、针线包之类的日常用具。除此外,还有油盐酱醋茶,甚至有时蔬果酒之类的。

    小孩子最喜欢瞟个不停的玩具也十分齐全,从布娃娃、布老虎到风车、鸡毛毽等,拉拉杂杂,不下几十样。

    这是个货郎之家。

    忽然,被父亲按着洗沐的孩子叫了起来:“娃娃,娃娃,爹,有个新娃娃!”

    埋头给他搓洗的货郎,以及低着头整理货箱的妇人,都擡起头,往小孩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外空荡荡的,院子的一角里,倒是堆着还没卖出去的布娃娃。

    货郎说:“没有新娃娃,都是早就进的货。都要卖,不能给你玩。”

    小孩听了,不服气地拍着油手:“那个娃娃明明就是新的!”

    他吵闹时,妇人却发现,自家的布娃娃后,漏出了一个裙角,还有一朵茶花。

    她没有作声,悄悄地走了几步,立刻侧过角度,探身去看。

    果然发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新布娃娃。

    一个黑绸头发,黑亮亮眼睛、圆乎乎脸蛋、红彤彤小嘴的白棉娃娃。穿着好料子缝出的雪纱衣,外套着小小的珍珠比甲。头上居然还簪了一朵朵薄如蝉翼,又大又透明的粉扑扑绢花。

    那朵绢花富贵人家的女眷都簪得了,也不知道谁那么奢侈,居然给布偶戴了。

    被她发现时,这做工细致,用料昂贵考究的布娃娃,还靠在货箱那些针脚粗糙的麻布娃娃、布老虎后头,不知道被谁藏在这里的。

    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贵重的布偶了?

    难道是当家的偷拿了旁人的玩偶?

    妇人吓了一跳,当即叫货郎:“当家的,你过来看,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布偶?”

    谁知她一出声,布娃娃也“动”了。

    白棉娃娃见自己被发现了,疑似是黑珍珠镶嵌的眼睛一转,立刻朝倒在地上的布老虎一拍小手。

    瞬息,那缝制得歪歪扭扭、布块丑得五彩斑斓、额头绣着王字的布老虎,“活了”,发出软绵绵的“嗷呜”声。

    白棉娃娃往布老虎身上一跳,用小布手一扯它圆乎乎的立耳朵,叫道:“驾——”

    布老虎当即四脚生风,猛然跃起,灵活躲过了妇人抓来的大手。

    小孩就叫了起来:“布娃娃,活的,抓它,抓它!”

    妇人、货商都看清了白棉娃娃的样子,黑珍珠、珍珠比甲、绸缎、绢花这一个能值多少钱?

    也顾不得它活不活了,当即连手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就扑过来捉。

    秀丽娃娃被两个“巨人”追着扑着,却扯着老虎耳朵,十分从容,呼喝一声,布老虎就从货箱一层层往上跳,跳到墙头,又跳出了院子。

    但货郎、妇人刚追出院门一步,忽然目光变得呆滞。

    他们垂下手,对几步之遥外的秀丽娃娃看也不看一眼了,默默地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又若无其事地恢复了之前一个给孩子洗沐,一个修整货箱的状态。

    那孩子在父母恢复之前的态度后,也忘了“新娃娃”的一回事,也自如地开始“玩水”。

    一家三口不看李秀丽了,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

    李秀丽却在院门外,皱着眉头——布娃娃的额头布皱了皱,反倒继续盯了一眼这一家三口。

    那小孩还在被父亲按着“洗沐”。

    但被用来洗沐的,并不是清水,而是黑乎乎的、刺鼻的机油。

    那孩子一边咯咯地玩“水”,一边任由胸腹的位置被打开,他的父亲正拿着刷子,细心地用机油,为孩子清洁胸腹内部的一个个齿轮、链条等器械。

    而他的父母如果仔细看,货郎的脸上隐约有电子纹路。妇人的脖子上有两颗螺丝钉。

    货郎一家三口,竟然不是完全的血肉之躯。

    布娃娃无声地看了一会,旋即转进了旁边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租住着的是个书生。他开着窗户,正在窗前大声背书。

    但背着背着,他卡顿了数次。

    书生颇为懊恼,就开始用笔敲自己的头。

    李秀丽本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动作——当毛笔敲在某个位置的时候,书生的脑袋发出“叮”的一声,头盖骨竟然打开了,露出了大脑。

    书生双眼扫视书籍,用手指飞快敲击着自己的牙齿,像敲击键盘那样,往内输入典籍的内容。

    离开这家,转进不远处,尚未开张的市井勾栏。

    勾栏之中,戏子正咿呀地唱着杂剧。但妆容下的红唇却一点儿不动,紧紧闭着。悠扬婉转的戏曲从她的喉咙肿发出。唱到一出折子临近结束时,忽然,这曲调中出现了杂音。

    于是,戏子打开了自己的喉咙,调整着与声带浑然一体的扬声器。

    一旁,翩翩起舞的波斯舞女,还在优美地旋转着,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练习着舞姿。

    但她飞扬的裙裾下,擡起脚时,脚足的位置,却是一对儿转轮。

    秀丽娃娃连续走了数家,从贫民,到中人之家,再到富裕些的家庭,无一例外,千奇百怪,均有异常。

    看得她额头的布都要皱了再皱。这些卫县人——他们还是人吗?

    且均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出行时间。一旦超过范围,立刻就会返回原位。不到时间,也不会进行下一个项目。

    有时候就算发现了李秀丽的窥探,只要超过一定的时间、区域,它们就不再追逐。仿佛被上好发条,设好固定程序。

    李秀丽想到了曾经在江南望江府看到的那些人傀。

    但如果说卫县百姓已经是人傀,又不对。

    人傀,必有操纵者。操纵者赋予了人傀用以运转早已死去的五脏六腑的“炁”。

    所以,人傀乍一看去,活动举止,是与常人无异的。连身上的元炁,乍一看都很正常。甚至能听到心炁。

    而这些卫县人,近距离听,心炁竟是沉默一片。身上毫无被注入的炁,却能说能笑,甚至还能在一定范围内临机应变,似有智慧。

    卫县的这些人,并不像修仙之路的人傀。更像李秀丽想,更像她以前所知道的那种机器人。

    只不过,是极其发达的,科幻一般,她的世界暂时没有达到过的那种程度的机器人。

    县城中的卫县百姓,大抵如此。

    李秀丽坐在分了一些布娃娃灵炁,点化来代步的布老虎身上。拉了拉它的耳朵:“出城看看。”

    布娃娃坐着布老虎,踢踢踏踏,离了县城。

    刚到郊野,不受“雾”影响自主意识的秀丽娃娃,忽然觉得眼前扭曲了一瞬。

    揉了揉眼睛,李秀丽再次看去,竟然看到,同样拢在迷雾中的卫县乡野,那些她本体在花轿中路过时看到的寻常田地,竟然变作了一大块又一大块的液晶面板?

    她赶紧拉着布老虎上前,跳到田地里一看。

    液晶面板作伪装的“田地”下方,竟然有台阶,沿着台阶走下去,有一座埋在卫县的土地里的,与大周格格不入的、银白色的后现代风格的建筑。

    她看到那建筑上写着“智械总工厂—附属供应厂09997号”一行大字,大门是紧闭的,也是银白色的一整块,毫无缝隙,没有开启的按钮。

    李秀丽正琢磨着怎么进去,忽然,那个完整一块的银白色大门变得透明,慢慢淡去。

    一排排纯银的无面人形,口中发着机械音,齐齐冲了出来。

    但不是对着李秀丽,而是冲着周围忽然又浓了一层的雾,开始扫射:

    【检测到奇异意识体入侵!】

    【检测到奇异意识体入侵!】

    【请求增援!】

    奇怪,它们如临大敌,但雾中什么都没有啊?

    李秀丽躲在角落,布娃娃完全被它们无视了。趁此良机,她一溜烟地坐着布老虎,溜进了这座未来科幻风的银白色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