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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八

    但,风狂雨骤般,响彻西毫城的刺耳警告声、到处乱扫的红光、到处巡逻的修士,对大部分居民只是造成了一些影响,增添了些许紧张的气氛,但没人觉得与自己有太大的干系。

    他们幸福已久,对地煞观以及旗下的三大势力充满信心。并不觉得一个本土的外道女修混进城中能怎么样。

    离内城所在区域最近的,西毫大学中的学生们,同样如此。比起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通缉犯”,他们更关心近在眼前的艺术展。

    西毫大学是一所同狄洲许多大学一样,偏艺术、人文类专业的学校。

    近日,校园里热闹极了,由多个门派赞助,地煞观推动举行的艺术展,地点就设在西毫大学。

    一个染着爆炸头红短发,系着肚兜,面色苍白的女学生吐出一口烟雾,对着一幅油画赞不绝口:“对比鲜明,绘制精细,用色大胆!饱含创作激情!漆黑的天地、发光的城,光中抱着宠物,蔓延的长队,人们面上带着对未来向往美好憧憬连婴孩的笑影都纯洁甜蜜,仿佛期盼着将来的成长。”

    “简直把我们初初响应移民,来到此表的场景完全还原了。”

    另一个留半边长发,打银色耳环,一样苍白,甚至脸颊凹陷、眼神呆滞的男学生拿着针,在自己身上扎了一下,才做梦一样呓语:“这幅大祭图才好。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飘渺的云雾,噢,飞翔的鹤,大祭,七宝宫可惜不见天人”他忽然用留得长长的指甲狠掐了一下画,神经质地说:“为什么大祭的人群里,有这里的土人,他们也配?难看,难看——”

    一旁立刻有人阻拦他:“去去去,要快活去一边快活去,别来毁我的画!还有,再说歧视的话,我就向学校举报你了。”

    那男学生不吭气了,迷着眼睛,语气像云一样浮起来:“你知道的,我无意的啦。来,来,我分你一口新来的、好货来,分你”

    竟凑了上去,嘿嘿地狂乱笑着,举起针头向来人

    那人却很清醒,立刻闪身躲开。

    于是,这个从其他狄洲来的“老狄人”男学生,一下没站住,就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画者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其他狄人,见同伴扑地,来往参观的学生,凡是从其他狄洲出身的,俱见怪不怪,甚至都嬉皮笑脸地,还有人伸脚踢他一下:“今天高兴过头,扎过头了吧。”

    倒是不少大周本土归降来的,嫌恶地避开。

    一旁本与此人结伴同来的,红爆炸头女学生也慢悠悠、散漫地掏出通讯器,随口拨了灵芝生物公司下属医院的消息:“喂,狄洲大学分部西毫大学,艺术展区画展C区,有个扎过头的,过来弄走。”

    “死没?不知道。反正弄走。”

    于是,她便继续与其他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参观画展C区。

    反倒是那副大祭图的画者,见此,犹豫片刻,道:“灵芝公司确有神术,但有一口气都能救转。但是那里的医药奇贵,连出动比丘尼一次,也耗资不浅。你们是同伴吧?不给他的家人打电话吗?”

    闻言,女学生上下打量画者几眼,轻笑:“你家新归附来不久?”

    便不说话了。自去看画。

    画者闻言涨红了一张改造而出,与狄人已经很相似,但整体仍残留着精细平整的脸。

    他是周人世家出身,本是官宦子弟,后来举家全族降狄,但这一两年家族才有足够的价值,搬进了西毫。

    这十几年的教育根深蒂固,竟忘了,西毫城中的老狄人们,即使是平民百姓,也都从生下来,到成长,再到死,养生丧死,读书教育,都有着狄洲、地煞观提供的,源源不绝的资源、财富。甚至终日饱食游荡,两手一摊,不劳作也不读书,胡作非为,只要不辱骂地煞观,不辱骂三大公司,都悠然自得,有人兜底。

    他们享惯福禄,找灵芝庵救命,那昂贵的费用,自也有地煞观治下的西毫城去报销。

    画者想,他还是不够习惯、融入狄人,唉,真是漏了在周室时的小家子气,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又泛起一点狂热,回去再买灵芝公司的药吧再像一点狄人,再像一点这些人吞吐的烟雾,他要不要也开始习惯吸食呢?这样,才好交点狄人朋友

    不过,这些其他阳世搬来的老狄人们,都在道主们的养育下,变成了这样,若是新狄洲有变,靠他们怎么去打仗?

    唉,我又犯了傻头傻脑了。老狄人们自有那碾压周室许多倍的天工奇物,自有本表新被点化、繁衍出来的狄人,新狄人、以及诸多新民

    何况,这里有灵芝庵、傀戏班、紫微宫,更有地煞观

    况且,还有白玉京里的天人听说,再举行几次大祭,天人便可帮他们将本表彻底转换为狄洲了。

    那时,自不必担忧。江南那里可还有几千万多的周人呢,足够狄部挥霍好久了。

    画者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前方人头攒动,原来是几幅大家的画作被搬了进展区。

    其中有几张描绘内城白玉京的图,人人争先恐后,挤到图画前,甚至发生了推挤。还有选哪一幅画而互相大打出手,开始斗殴的。

    本次艺术展中的最出彩者,是要被送进白玉京中也巡展一圈的。哪怕只是照到了从七宝宫遥遥投下飘渺的余光,也足够画者以及各自的拥护者打破脑袋了。

    画者也顾不得自己普通展区的画作了,也往那边的人群里挤过去。

    他一扭头时,惊讶地看见,有一只绒绒的,体格不大的赤狐,皮毛顺滑而鲜丽光亮,红如火,白如雪,正蹲坐在那里,仰着小毛脑袋,头上还别着发夹似的树叶,一幅幅将这些画作看过去,神态认真。

    他有些手痒,这难道是哪家没转换好的新民的崽子?

    正想着,那狐貍一跃而起,爪子将几幅狄人画的,描写“大迁居”的,一下子撕烂了。

    然后它下落时,落心居然重重蹬在那倒地不起的狄人学生脸上,细细的黑脚末端,生着毛茸茸的小白爪,居然一下将那学生的鼻梁蹬断了,将他踢得滚了多圈。

    然后小狐貍赶紧在一张被它抓落的画的干净的背面,蹭了又蹭小白爪,像是人在碰了脏东西后拼命擦手。

    居然毁坏这些绘了本表狄人历史的画……画者愕然,正想上前抓捕,却见这油光水滑的小狐貍,侧过头,朝他极鄙夷地“呸呸呸”了三下,用爪子指指他的脑子,然后“哕”了一下,便甩着尾巴,尾巴毛里似乎一闪而过什么亮晶晶地东西,大摇大摆,极嚣张地从他跟前跑走了。

    画者刚怒火升起,忽然脑袋中冲上来一股难以遏制、莫名其妙的悲痛之情,他跪倒在地,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甚至连这段记忆被这股莫名的悲痛之情搅合得七零八碎,也未察觉。

    他忙着莫名其妙的悲痛,画展C区的人群拥挤着赏画。没人发现,那倒地的狄人学生身上少了点什么。

    等跑到僻静处,小狐貍侧偏举起尾巴,尾巴毛里正落着从那狄人学生身上顺来的身份识别卡片。

    鱼身有千般好,就是那么小一尾,还没有手没有脚,只有软绵绵的鳍,都不好拿东西。

    黄眉给的这变身的法子也有点意思,甚至能模拟狐貍的一些种族天赋。

    这狐貍尾巴里居然有自带的藏东西的小小空间,大约也是狐貍们成精后的天生本事之一。

    她抖了抖尾巴,抖出各种身份的卡卡片片证证,不知从多少狄人身上薅来。

    西毫的内城,白玉京,是有进出证明和严密检测的。

    她又不知道进内城白玉京需要什么证明,因此将从普通白领、精英人士,普通居民、学生,三大势力的雇员,全都薅了个遍。

    无一次失手。

    也不知道地煞观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作为化本表为新狄洲的核心,狄国的首府,西毫城,看似被狄人经营得铁桶一般,还用了些手段,迁徙了不少其他阳世的狄人过来。

    但这里的狄人,甚至是城民,基本都是废物点心。

    与华家军对峙的狄众相当残酷冷血,也有悍勇,铁骑席卷大地。

    即使是炼精化炁的修士再轻盈无声,靠得太近时,因种族有异,灵敏如犬,狡诈比豺狼的狄人,都应该有所察觉。

    而且比起有些用炁辨认,顶着招子不用的修士,肉身凡胎的狄人,用耳、目,直觉,本应更能察觉她的存在。

    但这些应该算地煞观铁盘的老狄人,却被地煞观养得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极愚蠢、极轻浮不负责任、极自私、极孱弱,随时随地寻欢作乐,沉迷非常令人恶心的、下三滥的某种“享乐”,全民都在梦乡游荡一般。而且不是年轻人养废了,是男女老少皆如此,几代如此,家风如此。

    如果是这种狄人在跟华家军对峙,恐怕狄国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也不知道养出这种狄人的其他阳世的狄洲,如今是个什么鬼样子。

    以目前西毫城里,狄人普遍的这种烂样子,甚至被圈养的周人以野兽的姿态来一场大反攻,都可能造成相当伤亡。全赖地煞观旗下的修行势力、修士在镇守这座城。

    难怪地煞观对西毫的防备毫无信心,看到她入城就匆匆忙忙调人回防。

    李秀丽带着这些证件往外而去,心道,却偏偏,怪了。外面的九十九重城,无论多么惨痛绝伦的姿态,被变成野兽,甚至被挂在屠案上,那些九十九重城中,总有大周人族还存在。

    据百神说,西毫城中,也是有大量周民存在的。

    但她进了西毫城,却见到的只有狄人、归降转化来的新狄人,新民,根本看不到周民的任何影子。

    人都去哪里了?

    小狐貍往前一跃,变回银鱼,于是,那些证件随之缩小,夹在她鳞片间,像一点点鳞片边缘的碎石子,无声贴到一辆向内城方向飞驰的汽车的底盘处。

    却在她变幻,贴合的那一瞬间隙,一个本来朝这方转来的,转动的红光扫射扫描的监控,默默地转开了一瞬,像人扭开了头。

    马路附近的汽车,在主人的操纵下,却还是不易察觉地加快了速度,互相交错了视角,将一队正在扭头的狄洲修士的视线挡住,掩盖了闪过的鳞片银光。

    沿街的商店里,播放音乐吸引顾客的扩音器、音响,在无人调整的情况下,音量自动跳到了最高,将耳目灵敏的修士震得揉了揉耳朵,抱怨:“智械总工厂的广告太大声了”“嘘嘘,小心收到抗议。”自然,他们也听不到鳞片间证件的碰撞声了。

    被小小银鱼贴到车底的那辆颜色清新的女士用车,发出了更大的尾气声,似乎要遮掩什么动静,也似乎要遮蔽躲在自己怀中的小鱼。

    自动检测外来人员并本应发出警报的大学电子门,在她安全躲入车底后,终于结束了“故障”,松口气般闭合。

    李秀丽尚无所觉,只想狄人、修士的迟钝愚蠢,省了她不少功夫。

    满城风雨,但风雨与城,无声地背道而驰。

    被残忍地、痛苦地制成了工具,制成了这座城中为狄人提供一切便利的“物”们,默默无声,拼着被销毁的风险,将这位为他们而损修为、孤身入西毫的修士,送向白玉京。

    身化异物,心炁将灭,仍有残躯。

    君为我等折剑,我等为君遮蔽风雨,舍我残躯,做那渡桥,直通天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