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死刑之后余以键马上天下徐贵祥情妇女郎方凌傻瓜才会嫁给你宋雨桐

返回顶部

    一百九十九

    日暮时分,橘猫卧在方方正正的白色防波堤上,弓着背,伸长爪子,一个懒腰。它身后是大片蔚蓝的海波。夕阳渐落,跃了一道粼粼的金色浮光在海上,遥遥可见小小的帆船影子。

    它久了望着那船儿一会,愉快地蹲在堤上等了起来。湿润的小粉鼻头耸动,等待着渔船归来时的鱼腥气,一边翘起白脚掌,一边梳舔自己的毛,时而用后脚挠挠脑袋的痒。

    远望去,敦实肥厚得像个大鸡腿。

    渔民们总是乐意被毛发蓬松、毛色金灿灿的它打劫,一人丢一条鱼,才喂出它一身结实肥肉。

    可是,被猫守望的渔船,尚未近岸,海上忽然涌起风波,浪涛翻涌之际,淡淡的、虚幻的雾气升腾而起。

    在渔民们的惊呼中,橘猫愣愣地看到,从雾气笼罩的海面,浮现一艘一艘这是它时常在街道上看到的“铁皮大狗”,还是一只乌龟?

    人和猫都瞪圆了眼睛。

    说它像海龟,但眼睛是探照灯,两根光柱远远射出水面。

    说它像面包车,龟壳上的花纹斑斓,玳瑁得极逼真。

    是海龟,怎么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汽笛声?

    是巴士!可是没有轮胎没有铁,摇动肉鳍摆尾巴。

    海龟巴士在迷蒙而起的薄薄雾气中,游到港口边,车门被一只举止优美的幽蓝水母拉开,发出温婉女声:

    “乘客您好,灭国号前方已到西洲站,请您带好行李与信徒,抓紧时间下车。”

    于是,从这辆怪极了的“巴士”上,先是走下了一个穿着衬衣黑裙,提着包,打扮得像个办公室白领,但是圆乎乎脸,软乎乎神、鼻子上撒了点雀斑、橘猫一看就知道能打劫到吃食的青年女性。

    随即,这青年白领回过头,用西洲话喊了一通,什么“马丁”、“安娜”、“玛丽”。

    听到她喊,从巴士里,又游下了,不,走下了几个小孩,或金发蓝眼,或黑发,或红发、棕发,但面貌都像西洲的,但衣衫破烂,露出的手臂、脸颊、胳膊、腿脚上,全是伤痕、血痂,瘦弱得像风一吹就能倒。

    有胆大的好奇渔民们透过望远镜看清,吓了一跳,难道是拐卖小孩的什么犯罪团伙?当即就有人悄悄拨打了报警电话。

    而这些瘦弱又伤痕累累的孩子,他们一下车,就怯生生地站在港口,伸长脖子往车里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车窗里可以看到,车上还坐着一些小孩,没下来。有些是黑头发,有些黑皮肤、棕皮肤,五官略平,看着是中洲、东洲一带的。

    有个比这些孩子个子高一些的东洲女孩,正叉着腰,在车厢里对着没下车的孩童们说着什么。说完,才跳下车来。

    这女孩当真年轻极了,以西洲渔民的眼光来看,跟他们家里的十三四岁女儿差不多。即使东洲人皮肤更光洁,长得更显青春,她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似乎发觉有人在窥看她,女孩扭过头,朝渔船的方向看来,瞪了他们一眼。

    拿着望远镜的几个渔民也因此看清了这东洲女孩全貌,却惊艳又惊恐地张大了嘴,差点跌倒。

    她乌黑的头发间,探出珊瑚或鹿一样形状,但透明如水晶的角。洁白的肌肤上却浮着一片闪光的银鳞。

    宽大的袖子像飘飞的云,像玫瑰又像朝霞的裙子下,伸出一条长长的白尾巴,像鱼尾又更修长,但尾鳍却像大片散开的纱,正一下一下地拍着港口的水泥地。

    这角与这尾巴,都漂亮极了。但无论如何,人是不长角,也没有尾巴的。

    但只须臾功夫,东洲少女将手一挥,霎时云消雾散。

    那奇异的海龟巴士,带着剩下的孩子们,也随云雾一起淡去,似隐入另一层世界。

    在雾气消弭,现实的夕阳重新照到港口的时候,东洲少女那传说与神话般的姿态也隐没了。

    扎成马尾的乌发一甩,小黄鸭帽子戴在头顶。转身时,广袖被海风吹起,霞裙荡飞,落下时化作蓝短袖和黑短裤。

    修长白尾变成瘦而有力的小腿,脚穿一双白球鞋,鞋侧用马克笔写了渔民们看不懂的东洲文字。

    渔民们揉了又揉眼睛,但站在那的,确乎是个现实中寻常的、年纪很轻,青少年打扮的东洲裔女孩了。

    是他们因为雾气而看花眼了?只是从一艘制造得像海龟的海船下来几个普通人?

    东洲少女一马当先,抱着双臂,叫了一声身后的青年女白领、几个西洲小孩,说了几句什么,就领着这一众人往前走。

    那些伤痕累累的孩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态度极依恋。

    女白领也走在她身侧落后几步,低着头,跟她说话。

    明显这群人里主事的并非那个成年女子,而是这个东洲少女。

    这,难道是他们误会了,这不是拐卖团伙?还是这年头,西洲的拐卖头子也这么年轻了?

    不,不如说,更合理了年轻也不稀奇,毕竟西洲的那些青少年恶势力团伙,多如牛毛,干出的糟心事,没比成年人少

    尤其是这女孩虽然生得线条柔和,肌肤洁白,眉目像东洲的瓷像,但,但她一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神态和表情真的很像那些动辄暴起伤人、横行霸道的“teenager”啊!

    其中有个渔民看他们要走,生怕万一真遇到拐卖团伙,拖不到警察赶到救下这些小孩。而且,如果不是犯罪团伙,这个时间了,年轻女性和儿童,更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走啊。

    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青少年团伙,赶紧停了船,上岸追了过去,喊道:“女孩们,等一等!”

    这渔民四十多岁,是个典型的西洲人,乱糟糟的棕发,蓝眼睛,愣头愣脑,半张脸都是胡须,粗糙的白肤在海上受日晒风吹,被晒得大片发红,又高又胖,乍一看去简直像头熊。

    此时格子衣下套穿着渔民的皮吊带裤,蹬着靴子,一身鱼腥味,大步地朝一行人追来。

    何晓春吓了一跳,立刻颤颤巍巍地拦在孩子们之前。

    李秀丽没动,眉毛都没皱一下。

    这种凡人壮汉,她炼精化炁时期,就能轻轻一脚踢飞一个。

    渔民追到跟前,西洲话炮弹似的冲出,接连不断:“你们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在码头游荡?

    无论你们要去哪里,夕阳已经落下,马上就要落完了,再走一段路就是城镇了,怎么还往外走?不知道危险吗?”

    【危险?】李秀丽说:【关你什么事?切,你们不是叫了警察了吗?等会警车会来接我们。】

    啊,这孩子是怎么知道他们报警了的?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呢。

    而且,这女孩一张口就讨人嫌的感觉,更teenager了啊。

    渔民愣了一下,被人叫破自己报警,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却丝毫没注意东洲少女的口型与她说出口的纯正西洲语的不同。

    “如果警察来了没事,我们会替你解释的。但是警察过来是坐车来的,而且他们有点特殊手段。但你们走路离开港口,危险更大。”

    何晓春刚才就被李秀丽告知,似乎有人把她们当成犯罪团伙报警了,此时听到渔民这么说,也很尴尬,用西洲语说:“这位大叔,我们真的不是拐孩子的。相反,这些孩子是被人拐走的,我们是打算送他们回家。”

    “噢、噢,原来是这样”愣头愣脑的红脖子渔民听何晓春说了一通,竟然也有点信了,胡须下的脸有点不好意思:“神啊,是我误会了。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你们更不能走了,马上就要到晚上了,随便乱走太危险,还不如待在码头,起码这个时间,岸边空旷,就我们几个打鱼的,也马上就回家了。没人的地方更安全点。等到警察过来了,你们再坐警车走虽然我们州的警察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还有点人样,也确实有点本事,不会突然变成鬼怪”

    【我不怕危险。】李秀丽挑了挑眉:【不过,什么叫‘突然变成鬼怪?’】

    渔民愣愣的:“啊?就是,就是鬼怪啊。”

    这下连何晓春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大叔,什、什么叫鬼怪?你们西洲,晚上有鬼怪出没?”

    渔民摸摸脑袋,莫名其妙:“是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在西洲,太阳完全落山后,是不能出门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鬼怪。你们俩女娃,是刚刚坐海船出海玩了回来吧?怎么说得好像是第一天到西洲一样,连这种常识都忘了。”

    李秀丽与何晓春对视一眼:呃,她们还真是第一天到西洲。

    而且是没经过阳世官方层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偷渡”来的。

    从南洲过海,横渡世界上最宽广的大洋沧溟宗,一路往西,即到西洲。

    西洲包括了三大陆地板块,其中两块上下相连,孤悬海上,与其他大洲隔绝。一块则与东洲、中洲相连。

    在日曜城、地煞观与大魏王朝缠斗的百多年间,西洲一度是日曜城、地煞观盘踞本表的老巢。

    经过两大门派百来年的改造,据说已与日曜城、地煞观的本土相当接近。

    李秀丽荡平南洲幽世,就直奔西洲,还有一个原因:

    她透过“大洋巨妖”此现象,不但看到了南洲诸国联合公司干的那些好事,还看到了这个以公司为名操纵南洲众国的“深层政府”,真正的幕后大股东,根在西洲。

    没想到,刚从幽世跃进阳世,一脚踏上西洲,西洲凡人就告诉她。

    西洲发生了异变,每逢日落,处处生鬼诞怪。

    而这个“常识”,本应生活在隔绝诸法的阳世的凡夫俗子,都已经习以为常。

    【谢了。】渔民听到东洲少女玩味地说:【这个常识,很有意思。】

    这时,何晓春向天一指:“董事长,你看,天黑的速度不太正常。”

    李秀丽顺着她说的,擡头一看,便见夕阳的最后几缕辉光也在慢慢落下。

    天正在肉眼可见地每隔一次呼吸,便黑一层。

    远比正常的黄昏要黯得快得多,

    仿佛,逢魔时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