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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百四十九

    李秀丽沿着台阶,进了张家的书房后的甬道。

    甬道的石阶很长,通向幽暗深处,越往下,越黑沉,四周也越静。

    世间的声音,仿佛全部隔绝在外;世间的光彩,一丝不存。连一点儿虫豸活动于青苔岩壁间的细窣声响也没有。

    即使她急速飞掠,向下跑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没到底。

    来处从一扇小门,到一个光点,再到彻底消失于黑暗中。

    而下方,仍然延申向无穷。

    人在其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五感若失,茫茫而沉。

    像什么呢?她想。

    一念生时,仿佛无穷的台阶竟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内室。同样没有光彩颜色,但亮着灰白的光,分外诡异。

    李秀丽跃下最后一截台阶,跳进这间内室。

    它布置得同阳世中张家的书房差不多模样。她打量了几眼,但书架摆放的书籍不同。

    张家的书房放的都是一些经世致用或玄言深远的圣贤书,这里嘛她伸手翻了翻,书皮上都用端正工整的行书笔迹写着同一个名字:“云莱子”,打开书页,大部分是空白的。

    偶尔也有几页写着字。但这些字怪得很,大约是本阳世特有的一种古文字。

    这个世界发展自通天教分崩、不周山倒之后,那个时候,上古文字还很简陋,初创不久。

    虽然沿着历史的轨迹发展下来,它发展出了与其他世界差不多的楷书、行书等字体,但在过程中,也延申出了不少独有的字体。

    李秀丽把这几页倒过来看,横过来看,也只认出了几个跟“云莱子”类似的文字。这几本是什么笔记还是什么记录?

    无奈何,她扫了一眼,把这些文字以修士的记忆力强行印在脑海里,出去后再找大齐本地土著解惑。

    密室还有一扇通往外界的门关着,扭着锁。

    她伸手两根手指,将那精铁打造的重锁轻轻一扭,扭成了麻花,丢开。

    门吱呀而开,室外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黑。

    这种黑暗有些奇异,连修士的双眼都无法穿透。

    但不同于进入此洞天时极度寂静空洞的那种黑。

    这里的黑暗中有风,发凉,渗进肌肤是阴冷的;空气中有馥郁的花香,芬芳甜美得浓烈,但带有一丝金铁般的冷腥气;耳畔还能听到哗哗的响亮水流声。这附近应有一条不浅的河流。

    似是一片原野。

    但李秀丽却无暇细细感受四周的洞天环境。

    进入这个洞天后,张子健身上那一缕属于她的“炁”总算不再时隐时现,开始鲜明且稳定地为她提供对方的位置。

    果然如此,是乩教的人带着张子健在洞天潜行,所以之前在阳世定位他,才总是定位不准!

    他们前行的方向,与黑暗中的水流方向一致,应是在沿河而上。速度非常快。此时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但他们快,她更快。

    李秀丽脚尖一点,紧追乩教徒们的行踪,飞掠而去。

    在黑暗中不知御风急追多久,张子健与她之间的距离明显缩短了,前方也逐渐亮堂了起来。

    四周那种无边无际的深沉黑暗慢慢褪去,她擡起头,看到天上挂着一轮月亮。

    这轮月亮有些奇特,它发出的并不是万里银辉,却是青白色的光,照得四野都蒙着淡淡的青色。

    借着月光,她也看清了这个洞天的模样。

    此时,她果然在一片旷野中,身旁不远,有一条中蜿蜒向无穷黑暗的大河,水流颇湍急。河岸两侧都开满雪白雪白的鲜花,花朵碗口大,怒放得灿烂。乍一眼看去,像雪原。

    那种浓烈甜腻,又带有一种金铁般冷腥气的特殊香味,就是来自河流两岸的花海。

    河流畔,陆陆续续有人类居住的村庄、小镇。

    更远处,在月下远眺,隐隐绰绰能看到一座大山,山体没入黑暗的云霄,踞山而立,似有一座雄城。

    感应中,张子健等人正急速穿过零散的村庄城镇,朝那座山边雄城而去。

    莫非,那就是乩教的真正据点?

    她不顾惜大量消耗的灵炁,全力催动风息,驾驭狂风,飙飞。要以最快的速度,要抢在他们前头。

    如果那里是乩教的老巢,以他们现在展现的人力物力来看,她现在用的这具傀儡不一定抢得回人。

    否则,胡虫虫不知道该如何伤心。李秀丽想起得在刑部的公堂上,得知张子健投信乩教,可能是杀害它老师的真凶时,狐貍的表情。

    秦夫人晕了过去。胡虫虫没有晕。

    它只是忽然哑了。久久地在那,一动不动。

    它尚未完全入道,不算完全意义上的人,情绪与所思所想,比人要简单的多。

    但那一霎剧烈起伏的元炁,心碎似的巨大的茫然、悲伤、愤怒,无论狐貍与凡人,俱一般断肠。

    它其实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但是李秀丽听到了它的“哭声”。

    她向来有些怕这些哭声。

    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令人哭的事?

    随着速度的提升,她与张子健一行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愈来愈接近。

    终于,她纯靠肉眼,就能远远地看见几个黑点。

    那是一伙修士,大约都是炼精化炁中高阶的,正裹携着张子健,往山下的大城而去。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渐受震撼。

    巍巍雄山,造化阴阳,横卧如巨龙,高耸入天都。

    空中的月亮,竟似一个银盘,不过缀在山腰。

    它比月亮还高!

    而那座踞山而造的城池,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横断旷野。城墙高度更堪比凡间的小山,恐有上千米。

    如此巨城,不要说在大齐,就是在李秀丽自己的世界中,也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心内不由浮出一些疑虑。这么壮观的洞天,背后所代表的聚人族之炁的现象,绝不会小。

    乩教的势力,已经发展到了这等程度?

    张子健一行人的黑点已经溜进了这座巨城,隐没不见。

    李秀丽拔速而前,预备也跟过去。

    但她还没靠近那座巨城,只是到了城池前方的一片旷野,就被“人”拦住了。

    在这座城池前的空旷原野上,有成千上万,浑身长满羽毛的羽人,徘徊河畔的花丛。

    羽人们一言不发,神态肃穆。三三两两散在原野上,成组行动,似巡逻,似游荡。均一个执画戟,一手提灯。

    那灯燃着苍翠鬼火,照亮了羽人们的赤肩。

    在灯光照亮的范围内,风止,花朵不再摇曳,一切都凝固而静默,仿佛被定格。

    他们细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异样。

    这些羽人的模样,与那些曾跟她交过手的诡异羽人,一模一样。

    看这数量,赫然是一个种族。

    而且这些提灯羽人的修为,远比那些袭击她的要高,竟没有一人是低于炼炁化神初阶的!

    在她看到羽人们的时候,羽人们也发现了她。

    当即,上千的炼炁化神境界的羽人,同一瞬间朝着她扭过了头,他们尖啸起来:

    “生人!”

    “生人!”

    “有陌生修士闯入黄泉!”

    李秀丽被“黄泉”二字一震,仓促间擡头看去,远望那座巨城的庞然牌匾,修士的眼力,看清了上面的字样。

    牌匾上阴森森泛着冷气,银钩铁笔:

    “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