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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齐齐怔愣在原地。

    这太荒唐了。眼下是战时,从都城长安到这处无名郊野,隔着数百里距离与千万敌军,此人孤身一骑走东闯西,竟似入无人之境!

    更不论这支骑兵队是郑人的冲锋军,一路翻山越岭,行军路线诡秘多变,他究竟是如何打探到他们确切位置的?

    还有,他又如何笃定,郑王就在这支队伍里。

    黑压压的骑兵队伍里,有一骑马头微拨,马上人一夹马腹,从一片簇拥中现身上前。四面有人面露忧色,低低道:“王上小心……”

    郑王缓缓打马,到了队伍靠前处,看了眼肩背空空的魏尝,冷声道:“魏中郎将为躲避利箭,不惜当我三千将士面公然说谎,传扬开去怕是有损英名。”

    “传啊。”魏尝耸了耸肩,“传出去了,天下人只会思考,魏中郎将为何要撒这样的谎,为何说了小殿下在自己手中,郑人就不敢动手。”

    “你……”

    郑王忍怒,目光轻扫过他身后。

    魏尝说别看了,他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人能渡河,能爬树,能打洞,一支军队能吗?

    “魏中郎将有能耐来,有能耐回吗?”郑王问。

    “没能耐回,我来做什么?我还没成亲,不想为国捐躯。”魏尝笑得露一口白牙,气死人不偿命似的,“不过其实我也不算说谎,虽然小殿下不在我这儿,我却知道他在哪儿。”

    郑王气息霎时一重,掩饰过去才开口:“魏中郎将以为,本王还会信你第二次?”

    “你要是真不信,”他一瞥他身后,“早就动手杀我了。”

    他笑了笑,说:“你心里一定在想,魏尝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此行很可能是得了长公主的嘱咐,要没点真材实料,怎敢单骑前来?不如暂且听他一听,倘使他讲不出个所以然,再杀也不迟。”

    被戳穿心思的郑王默了默,问:“他在哪里?”

    “这会儿应该回到皇宫了。”

    “怎么可能!”郑王几乎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郑王以为,能够轻易摸清你底细的长公主,如何会在明面上的死敌跟前陷入被动?太尉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她眼中,从劫走小殿下到上书陛下,每一步,若非长公主纵容,秦家根本没机会出手。”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薛璎是在给秦家寻死的机会,将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次拔干净。虽然难免有血火牺牲,但这是最快,也最可避免夜长梦多的路。

    郑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开口却说:“口空白话而已,叫本王如何信你?”

    魏尝掠了眼他身后军队:“人多耳杂,郑王不如与我借一步说话。”说罢一跃上马。

    郑王打马随他上前去,抬手止住身边要跟来的亲信,道:“无妨。”

    俩人前行了一段才停下来,魏尝松了松手腕筋骨,扔下缰绳说:“你出封地时倾尽全国兵力,眼下却只领了一队先锋骑兵行进,是因为昨日,北面边关附近忽然多出一支秦氏叛军,开拔后一路向西南方向去。”

    “你察觉不对,怀疑太尉除了拿小殿下逼你出兵,还打算将叛军开到你家门口,以此掣肘你,一旦你有异动,叛军就将毫不受阻地入你国门。所以,你故意放慢主力军行进速度,以便情况有变时回头应对。你想救太后与小殿下,却也不愿封国子民遭受践踏。”

    如果说,郑王方才还觉魏尝可能在耍嘴皮,那么眼下,当他将如此军情机密信手拈来,他就不得不相信他所言不虚了。

    郑王沉默。魏尝话生转折:“可是拿小殿下掣肘你就够了,为何还要浪费一支散军?长安那边,叛军的情形并不乐观。秦家的势力大多扎根在距离都城最近的地方,然而战起至今十日有余,他们连都城城门都没摸上一把。所以,倘使边关也有一支叛军,难道不该尽快前往支援吗?”

    “你是说……”

    “对,”魏尝笑了笑,“因为昨日,小殿下被长公主劫回去了,太尉一面封锁消息,避免叫你知道真相,一面又作两手准备。”

    魏尝悠悠然道:“我本想叫人接到小殿下后,取一样他身上信物送来,也好少费点口舌,但小殿下身上一件挂饰都没。为什么?可能是太后知道太尉一定会掳走孩子,而她无力阻止,所以提前摘下他身上一切能够表明身份的信物,好避免你被威胁。”

    “太后用心良苦,却不想郑王不必信物辅证,也已决意冒险相救。”

    事实证明,魏尝空手而来,确实比画蛇添足,伪造个信物更令郑王信服。

    郑王沉默半晌,终于道:“长公主希望我怎么做?”

    魏尝摇摇头:“不是长公主希望你怎么做,而是长公主希望怎么与你合作。我们既然将小殿下送回了太后身边,就没有拿他威胁你的意思。只是你要清楚,眼下她母子二人都在宫里头了,一旦皇城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下场。”

    郑王深吸一口气,道:“我此番既然出兵,就无惧天下人眼光,即便临阵倒戈,转而驰援长公主也不怕遭受嗤笑,但我倾国而出,边关来的那支叛军足够要了我国人性命!”

    “你的国人也是大陈的子民,长公主又岂会弃之不顾?从北境到你国门,再快的急行军也须十日,而我从都城来到此地,中途因小殿下之事周转一天也不过花了五日,难道郑王没有信心,在叛军入你国门前抵达长安,一举剿灭秦氏?”

    眼看郑王面上仍然犹豫,他又道:“太后早在太尉起事一刻,便已发声与秦家划清界限,只要秦家倒台,长公主愿保她母子性命无忧。郑王对此没有信心,我却是有的。”

    郑王默了默,刚欲开口,忽听身后传来马蹄急响。

    俩人齐齐扭头看去,见是一名骑兵手持一封军报策马急急赶来,到了他们跟前下马屈膝,道:“王上,前线军情!”说罢抬眼看了看魏尝,似因有所顾忌,没往下说。

    郑王看了眼魏尝,道:“说吧。”

    “三个时辰前长安失守,叛军连夜攻入了西城门!”

    魏尝脸色大变,浑身紧绷:“你说什么?”

    *

    三日后,皇城城墙上,薛璎裹着披氅迎风而立,眼望着城门下一边倒的战况,面上波澜不惊。

    三日前,她命人备足粮食,迁所有外城百姓避入皇城,而后佯装不敌,放叛军一路深入。

    看起来是叛军杀到了皇城城门下,即将侵入大陈皇宫,实则不过是她使了战术,张开口子来了个瓮中捉鳖。

    当然,还有一点,她要助魏尝说服郑王反水。

    光靠嘴皮子,郑王难免生出犹豫,一旦长安城城破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没了踌躇的时辰,头脑一热,郑人军队自然一路冲锋而来。

    眼下皇城城门紧闭,城墙之外,两军正在交锋。

    就在一刻钟前,自以为即将攻入皇城,大功告成的叛军刚运来攻城锤,就见城门忽然自己开了,里头涌出大批战力雄厚的朝廷军,杀了他们一个始料未及。

    如今赤色一线朝廷军由薛璎这侧一点点往外推移,一路将玄甲叛军杀得片甲不留。

    傅羽站在她身边,劝说:“这儿血腥气怪重的,刀剑无眼,您就别亲自上城墙盯着了,微臣在就行。”

    薛璎摇摇头。

    她奇怪道:“是魏中郎将要到了吗?”

    所以她才站在城墙上等他?

    她偏过头来道:“不是,他和郑王再顺利也得后日才到,我只是瞧瞧战况。能够运筹帷幄的,是万里挑一的天生将才,我毕竟不是,这节骨眼不可掉以轻心,免得把瓮中捉鳖变成了引狼入室。”

    傅羽也便不再劝阻,只是俩人别开一会儿眼的功夫,底下战况却突然变了。

    被逼得一路后撤的玄甲军后方不知何故起了骚乱,原本边打边退的叛军忽然重新往前挤来,好像后头冒出个什么要命的杀神,在追赶他们似的。

    就连朝廷军都愣了愣,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站得高望得远的薛璎看清楚了。

    就在叛军的大后方,一个赤甲身影正高踞马上横冲直撞,生生在敌军当中劈开了一道口子,长-枪飞扫间血溅三尺,一颗颗人头被他串成糖葫芦往半空中抛。

    千军万马在前,他孤身一骑,从敌人大后方逆流而上,杀得他们宁愿直面前方数以千计的朝廷军,也不敢再退后一步。

    怎么可能?

    薛璎扶着城垛瞪大了眼睛。

    傅羽瞠目结舌,张口道:“魏……魏中郎将?”

    不是他还能有谁?可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长安,而且竟是孤身一人?郑人的援兵呢?

    电光石火间,薛璎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她没有跟魏尝商议过佯败的事情。

    这个蠢货!他是疯子吗?

    她的心突然砰砰砰狂跳起来,再看方才一时被杀得不知所措的叛军已然站稳脚跟,而魏尝尚未冲破敌军军阵,依然身在其中……

    她双膝发软,几乎不敢看叛军斧刀直指的方向,蓦然提声朝下喊道:“开城门,救中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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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嘻我就喜欢这样的狗血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