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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上了岸,湘湘连连遭遇惊吓,浑身虚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小满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河边全是黑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满身满脸都是黑点,苦不堪言。

    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泥地,两人在堤坝上久久回望,只见长沙上空一片通红,即使远在湘潭,似乎仍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道。此时此刻,什么话都是多余,小满牙一咬,把湘湘拉着就走,湘湘跌跌撞撞跟住他的脚步,直到他拦住一个老人问路,才终于挣出一丝清明,抓住他的手紧了又紧,靠着那并不强壮的肩膀,这才有了一分心安之感。

    胡家住在县城附近的乡里,两人长到这么大只来过两趟,都有车接送,哪里认识路,而且此时街上的人大多从长沙逃出来,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一条宽阔的大街,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放火的来了,要烧湘潭啦!”

    真是祸不单行,看着四散逃奔的人们,湘湘满心绝望,突然很想就此死掉算数,腿一软,往地上一坐,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小满把她拖到一旁,还想最后一搏,又拦住一个中年人想问路,那人惊魂未定,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巴掌把他打飞在地,夺命狂奔。

    湘湘爬过去把他拖到角落,两人眼睁睁看着人们疯狂地尖叫奔跑,仿佛看到了长沙的惨剧重演,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让失控的人们脚步渐渐慢下,接着,有人大声叫道:“杜师长有令:谁敢斗胆放火,即以机关枪扫射!”

    人们停下脚步,嗡嗡声轰然而起,果然,士兵们散开,提着机关枪挡在街口,两个放火的人还想理论,被人一顿狠揍,再无人敢吭声。

    危机解除,湘湘和小满同时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污迹,一边擦脸一边吃吃地笑,笑得泪水纷飞。

    一双皮靴笃笃而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小满霍然而起,挡在湘湘面前,不顾那刺眼的光芒,对那人怒目而视。

    湘湘却已看清楚那人的脸,惊喜交集,嗷呜一声扑上前去,预估出现错误,只抱到他的脚。

    小满心念一转,来不及把丢脸的湘湘扶起来,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道:“顾大哥,我姐夫明明说……上头说有警报和起火信号,不知怎么就乱套了,全城都烧起来,半夜就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好多人没跑掉,船也不够,好多人掉水里,好多……”

    顾清明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提着马灯的小穆满脸怒容,瓮声瓮气道:“上头那些混蛋都该死!统统该死!”

    这回连小满也吓得腿软了,他慢慢松开顾清明,僵直身体把湘湘扶起来,看看那片红通通的天空,到底不敢开口求情,再者,自己在他面前哪有说话的份。

    顾清明仍然满脸平静,只是从握得发颤的双手,大家都看出他内心的激愤。良久,他抬起头来,对小穆低声道:“把他们送到白塘村,送到马上回来!”

    小穆连忙敬礼,提着箱子就走,小满想把湘湘背起来,湘湘却死活也不肯了,虽然有些步履维艰,背影还能看出些坚决的意味。顾清明目送他们走入黑暗中,在心中冷笑一声,扭头就去查探情况。

    白塘村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丘陵之乡,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头,一眼望去,群山连绵起伏,空气里满是树木清香,让人紧张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村口有个晒谷坪,坪里有棵几百年的大榕树,榕树下此时聚集了许多人,以老人和妇人居多,大家交头接耳,都是满面焦急。

    两个孩子爬到树上打探消息,看到远方的灯光,打了声口哨,有几个青年扛着锄头抄起斧头镰刀冲出来,小满听到口哨声,用手做成喇叭对着这方大叫,“大爷,大奶奶,湘水……”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响,有个耳尖的孩子分辨出来,蹦跳起来,大声嚷嚷道:“是小满哥哥,快去叫胡大爷!”

    “小满哥哥!长沙的小满哥哥回来了!快去叫人!”声音很快传遍了整个白塘村,湘水从池塘边的草丛里钻出来,抱着自己的身体正发抖,又听到一声“小满哥哥”,满脸惊喜,拔足狂奔。

    听到村里沸腾的声音,小穆微微一怔,掉头就走。小满回过神来,忙不迭道谢,小穆脚步一顿,闷闷道:“有什么事别烦我们长官,他只是个空架子,说的话没用!”

    不等他们应声,小穆迈开大步而去,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白塘村以村中央的白塘为名,四面环山,土地就在一个个山谷间,方圆百里大部分属于胡家所有,胡家祖屋靠山面水而建,祠堂正对白塘,两侧分布着高矮样式都差不多的房屋,祠堂旁边那栋就是胡大爷一家人居住。

    胡大爷那代兄弟四人,胡十爷铁树是最小的一个,老三和老四是双胞胎兄弟,老四七岁夭折,老三一直在外从商,随着局势动荡,逐步把生意移到长沙和湘潭,大多在临江码头旁边,交通便利,生意十分红火。

    七七事变那年,老三忧心过度而亡,生意交给胡家长字辈老大长泰打理。胡家虽然家大业大,人丁并不旺,长字辈只得五人,祸事连年,剩下的只有胡大爷的两个长泰长庚和胡长宁而已,老三两个儿子一心致力革命,无意从商,都在马日事变时丢了小命,胡三奶奶疯了,这一脉只剩下孙辈一个十七岁的湘宁,目前跟长庚一起学做生意。

    胡大爷主事多年,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灰意冷,对家中子子孙孙管得极其严格。不过,也由不得他不谨慎,他最喜欢的二儿子长安虽然聪明过人,却体弱多病,刚过世没多久,胡三爷一脉的惨状自不必说,胡长宁又不肯回来,如今大孙子湘岳早年读书时参加革命,北伐时牺牲,二孙子湘泉偷偷摸摸跑去参军,只怕有去无回,除了双胞胎中的湘湘,他对家里的女儿孙女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规矩又严苛,大家也不讨他嫌,一个个千方百计避得远远的,连他仍然在世的两个妹妹说起他也是恨得牙根发痒,平素懒得来往,如今家里日益冷清,老的老小的小,真是举步维艰。

    再者,国民党走了□□又来,□□走了国民党又来了,来来去去都是一笔糊涂账,胡家却丢了三个青年的命,留下一个疯了的三奶奶,留下老人和女人们流不尽的泪水。胡大爷只能亡羊补牢,严令胡家青年不得参军,不得加入任何党派,违者在宗族里除名,免得殃及整个胡家。

    胡大爷为胡长宁一家准备的房子就在自家旁边,所有家具都是新打的,全是他亲自选的料,诚意十足。当年听说胡长宁生了双胞胎,最高兴的要数胡大爷,胡家几乎每一代都有双胞胎,不过这一代生在胡十奶奶家,实在不好办。就为了双胞胎,胡大爷舍了面子,主动向她示好求和,硬脾气的胡十奶奶一直不肯理会,直到胡大爷以祭祖为名派湘泉和湘水来长沙接人,胡十奶奶才肯放行,可惜那时候双胞胎已经七岁了,胡大爷错过了两人最可爱的时期,悔了多年。

    胡大爷十分喜欢这对漂亮的双胞胎,经常四处吹嘘,村里的人自然也耳熟能详,听说那对双胞胎回来,来探望打听的络绎不绝。湘水一夜没睡,硬撑着一一挡驾,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看到小叔长庚和湘宁两人匆匆从湘潭县城赶回来,交代一声,轻手轻脚钻进堂屋,随便抓了件衣服盖在胸口,朝旁边的小床探头看了一眼,脖子一缩,在小满的床榻上倒头便睡。

    眼睛刚刚合上,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喊“救命”,湘水脑子里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小满比他还要快,径直跳到湘湘那张小床,连被子一起把她裹起来,湘湘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迷迷糊糊看着他,声音低微得好似自言自语,“哥哥,我要回家。”

    长庚和湘宁也急急冲了进来,小满冲出几秒笑脸算作招呼,长庚年长几岁,到底做事老成些,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东西递给小满,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从铺子里带回来的安神定志丸,我想你们肯定用得着。”

    湘宁趴在床边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满脸好奇和欢喜,小满知道这个哥哥古灵精怪的性子,不过现在没空搭理他,朝他做个鬼脸,把药塞进湘湘嘴里。她还在恍惚,张口就吞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扣在小满手腕,头一歪又沉沉睡去。湘宁自然看清两人的惊恐之色,收敛了重逢的喜色,仗着自己年纪大,摸摸两人的脑袋,蹙眉轻叹。

    小满自认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接受这种安慰,一边打开他的手,一边把她的手掰开,引着三人来到堂屋,轻声道:“堂哥,你有没有听到长沙的消息?”

    湘宁霎时变了脸色,悄然颤抖,长庚瞪他一眼,正色道:“你就别操心了,安生在这里住着,大爷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多陪陪他吧。”

    反正也没什么好消息,小满自己先泄了气,目测觉得长庚和湘宁都比自己高,有些不服气,站在两人中间挺起胸膛左看看右看看。长庚长年在外奔波,身体自然壮实,外表斯斯文文的湘宁其实也不是好惹的,腰杆一挺,从身高和气势上完全把他打压下去。

    长庚放下心来,嘿嘿直笑,在小满肩膀拍了拍,把他和湘水推进房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揽着湘宁出门了,刚好遇到管家胡小秋三岁的儿子秋宝在转角探头探脑,大光头上结着一层白霜,真像一个圆溜溜的大白瓜,两人同时按住他的头,闷笑而去。

    小满和两人久别重逢,还想多说两句,湘水连忙拉住他,苦着脸道:“赶快睡饱,待会有你受的!”

    湘水说的没错,胡大爷最喜欢拿着根水烟袋带两人四处逛,见人就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家十爷的孙子,双胞胎呐,长得像不像?”小满想起并不美好的前景,嘴巴一瘪,利索地跳上床,一脚横在湘水身上,呼呼大睡。

    喔喔的啼鸣惊醒了白塘村的平静,山里雾气袅袅,犹如仙境蓬莱。胡大奶奶第一个走出来,把满头白发盘成髻,插上银簪,赶走两只拼命摇尾巴的狗,颠着小脚走到隔壁,在窗户边听了听,没发现动静,掩嘴一笑,回头走进灶屋。

    帮工的王四两口子都起来了,一个挑水,一个正在灶台添柴烧水,见到胡大奶奶,胖胖的王四媳妇笑道:“大奶奶,到底是城里的少爷小姐面子大,这些天真是辛苦您老人家。看你们这么喜欢,干脆把双胞胎留下来算了,反正长沙城里那么乱。”

    胡大奶奶笑而不答,见水还没烧好,又绕进房里抹了点香喷喷的头油,洗漱完立刻调了些白面,从杂屋里挑了个最好的南瓜,王四媳妇连忙把南瓜洗好切好,胡大奶奶又去隔壁看了一眼,还是不放心,回来抢过刀自己切。

    王四媳妇呵呵直笑,接下来有了分寸,把泡芝麻豆子茶的原料一一给她过目,胡大奶奶叮嘱多放些姜,去去寒气,一边准备做南瓜粑粑,一边准备喝茶的糕点,一心几用,忙得不亦乐乎。

    胡大爷腰带上别着水烟袋晃晃悠悠出来,径直往隔壁走,胡大奶奶连忙从灶屋里冲出来拦住他,压低声音道:“别吵,小孩子睡不饱懂不懂!”

    胡大爷嘿嘿直笑,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你再探探湘湘的口风,家里这么多男人,天天陪她玩,我就不信她看不中一个!”

    “死老头子,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胡大奶奶这才知道他整日带一堆小孩子走亲戚的意思,差点惊呼出声,低声道:“我还以为你想留下小满呢!”

    胡大爷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想,不过我们家小满这么俊,也得找个配得上的才行。”

    从屋子拐角传出一个短促的笑声,胡家管家胡小秋的老婆,也是胡大奶奶认的干孙女水兰抱着一捆柴闪出来,发现胡大爷今天脸色前所未有的晴朗,大着胆子笑了笑。胡大奶奶一贯见不得胡大爷鄙视女人的怪样子,对胡大爷嗤之以鼻,不过也知道他现在心里只有这个小满,懒得跟他多费唇舌,钻进灶屋继续做事。

    胡大爷今天的心情果然太好,对水兰赤裸裸的冒犯也没在意,不过面对这帮子没用的女人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一本正经坐下装水烟袋。

    水兰本来就不是个怕事的,索性再大胆一次,笑眯眯道:“大爷,乡里种田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小满,您该去县城学堂里寻访啊!”

    很显然,胡大爷听进去这个建议,装水烟袋的动作停滞许久,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连水兰的跟屁虫儿子秋宝畏畏缩缩从身后经过也没发现。

    偷听了一会,湘水从窗口逃命一般冲到床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窃笑了一会,又自顾自摇头,满脸愁容。

    他翻箱倒柜一气,把学生装换上又脱下,翻出今年新做的一身呢料大衣,照了许久镜子,还是怏怏不乐地脱下来,仍然换上穿了两三天的青色棉袍,只觉一点精神劲头都没有,朝镜子里的人瘪瘪嘴,眼珠子一转,把衣服脱下来,将煤油灯翻倒在袖口,惨呼一声,披了件短袄把衣裳提出去,夸张地扇风,“四婶子,衣服沾上煤油了,好臭,你给我想想办法。”

    胡大奶奶瞪他一眼,喝道:“还不快把衣服穿好,冻病了谁管你!”

    湘水挨了骂,脸上却笑开了花,飞快地洗脸刷牙,一溜烟冲进房间,很心安理得地换上那呢子大衣,又把头发抹得油光发亮,以从未有过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出门了。

    胡大奶奶正在煎粑粑,王四媳妇看见湘水,连忙唤她来看,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同时笑出声来,只是笑了一会,胡大奶奶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悄然叹息。

    胡长泰和妻子是青梅竹马,湘水的母亲一共生了七个,生下湘水不久就过世了。乡里医药缺乏,即使胡家条件不错,七个孩子能活到十五的也只有四个而已。湘水生下来脸色青紫,都说没救了,胡大奶奶和胡三奶奶两人轮流看护,整整半月,一刻不停地用粥水抹在他嘴上,才保下他这条小命。

    胡长泰只当湘水害了人,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平时对他十分冷淡。湘水先天不足,懦弱胆小,学东西慢,也不得胡大爷喜欢,加上姐姐早已出嫁,唯一跟他要好的哥哥湘泉又偷偷溜去参军,这些日子更显郁郁寡欢,直到双胞胎回来才精神起来。

    两人正忙得热火朝天,胡大爷拧着眉头走进来,自言自语道:“湘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头发抹得苍蝇上去都要拄拐杖了!”

    门口,长庚扑哧笑出声来,挤眉弄眼道:“爸妈,你们要不就别生,要不就把我生早点,被比我小四五岁的漂亮妹子叫叔叔,我很为难很自卑呢!”

    “你敢乱了辈分!”胡大爷怒目圆睁,抄起火钳就追,“满嘴胡言乱语,看我不打死你!”

    长庚没吓到,秋宝倒是吓得哇哇大哭,从藏身的灶台后跑出来,挥舞着双手跑去找爸爸。

    乡里人都起得早嗓门大,这几天都是为了照顾城里吓坏掉的两个可怜孩子才尽量轻言细语,胡大爷开了头,其他人都乐呵呵出门看热闹,等着胡大奶奶亲自做的丰盛早餐。

    小满早就醒了,把头搁在高高的床边,捉住湘湘的手仔仔细细研究,两人的手都十指纤长,只是她的更小更白嫩,还有个手是断掌,难怪打起人来特别疼,真是恼火。

    不知什么时候,她睁开眼睛,目光定在他脸上,犹如生了根。小满看不出任何感情,心头微微战栗,柔声道:“怎么啦,我脸上开花啦?”

    直到笑容一点点在她脸上绽放,小满才悄悄松了口气,把她的衣裳找出来,哭丧着脸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有什么办法,湘湘这次吓坏了,晚上噩梦不断,只有看到小满才会安心,两人先是大床挨着小床,后来转成面对面,小满大床也睡不成,只能睡在小小卧榻上,每晚守在她身边,随叫随到。

    湘湘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披衣而起,转而给他找衣服穿上,他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幸亏胡家男孩多,他跟湘宁和湘水身量相当,倒还对付得过去。

    “这还差不多!”小满摆出大老爷的派头,装模作样捻那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要是往常,湘湘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不过,今天她一句话也没说,嘴角弯了弯,听到外面越来越吵闹,突然哽咽道:“哥,回去吧,我放心不下!”

    小满笑容顿敛,闷闷道:“姐夫这么辛苦把我们送出来,怎么肯让我们回去,要不我们先在这里待一阵子,等你小男人来接你一起走。”

    两人都是半大不小,过去一门心思花在吃穿上头,哪里有什么计划。湘湘虽然一心想往外跑,那也是为了避祸不得已而为之,事到临头,想到出外人生地不熟,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打点,还要照顾盛承志,心里忐忑难安,也不想再逼问,得过且过吧。

    两人打开门,第一个来的果然就是湘水,看到他那身打扮,小满吹了声口哨,油腔滑调道:“水哥哥,你这是要去看姑娘么?”

    湘水在坪里绕了半天,心里鼓点正急,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满脸通红地跑了。

    等他们的除了湘水还有一个人,胡三奶奶坐在屋檐下,一手拍着面前的小矮凳,一边笑着冲湘湘招手。不知是不是感染到大家的欢喜,胡三奶奶的精神好了许多,竟然能认出胡大爷和胡大奶奶,每天早上都守在这里为湘湘打辫子,为小满整理衣服。

    湘湘赶紧规规矩矩坐在小矮凳上,冲她挤出一个灿烂笑脸。胡三奶奶散乱的目光终于收回,松开手,手中赫然有一把梳子,已经在掌心留下道道红痕。梳好头发,她以无比认真的神情梳理,仿佛每一丝每一缕都是珍宝,之后,把头发拢在手心结成辫子,扎好后左右看看,终于露出灿烂笑容。

    胡大爷老远看到,把水烟袋抽得咕噜咕噜响,等她停手才过来赔笑道:“弟妹,知不知道这是谁?”

    胡三奶奶歪着头努力想了想,笑眯眯道:“是我媳妇,我有三个儿子呐,要赶快办喜事了!”

    她确实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夭折,两个革了命,只有大儿子和丫头留下湘宁这个宝。

    屋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接着,管家胡小秋爽朗的笑声响起,不过,接应他的却是秋宝响亮的哭声,原来这个胆子奇小又爱热闹的小家伙藏在屋后的柴堆里。

    胡小秋哭笑不得,把儿子拎出来,抡圆了巴掌比了几次,到底冲着贵客的面子没好意思下手。

    胡小秋算是胡家远亲,老家在益阳,其父好赌,把所有家产都输光了,没脸见人,在回来的路上就投河自尽,其母被活活气死,胡小秋无田无地,也无片瓦遮身,只好来投靠胡家。

    胡小秋个子不高,但是十分壮实,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鱼,田里的活计也是好手,特别能干,村里老少都很喜欢他。他和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水兰看对了眼,由胡大奶奶认了水兰做孙女,胡大爷亲自做主帮他娶了回来,两口子和和美美,很快添了秋宝,羡煞旁人。胡大爷本是事必躬亲的操心命,前几年病了一次,自觉体力不如以前,干脆把这些良田山林全部交给他管,总算清闲下来。

    湘宁和大姑奶奶家十五岁的小孙子朱沛一溜烟跑下来,湘宁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拎出一只野兔子,小满惊奇不已,嗷嗷怪叫,“不带我去,昨天说好了,竟然不带我去!”

    胡大爷斜眼看看野兔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小秋,你有没有搞错,这么小的兔子,做汤都不够!”

    胡小秋嘿嘿笑道:“我也没办法,这些小孩太吵了,有兔子都被吓跑了!”

    胡大爷把袖子一捋,兴冲冲道:“没用,看老头子跟你露一手!小满,快去吃早饭,跟我一起去,其他人都在家等着!”

    这回真是一人欢喜几人愁,小满欢呼一声,脚下如踩了两个风火轮,一会就用纸抓着几个南瓜粑粑回来了,一边吃一边自告奋勇往后山走,胡大爷笑嘻嘻地跟上,非常干脆地无视其他人可怜巴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