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和张三成了闺蜜。
说起来友情这种事情就是很奇妙。
当你成年后，想要建立起一段牢不可破的友谊可能得就经历一些比较惊心动魄的事情，起码得是深夜高架上一脚油门三十公里送感冒药，或者是傻叉甲方改了十八版策划后又拍板说要第一版而你已经老早把原始文件丢了正汗流浃背的时候，你那隔壁工位同事一拍桌子起身和甲方真人快打。
总之都是要有点头脑不清醒的血性在的。
但是小时候就很简单，只需要一起挽着手上厕所就可以了。
张三就老叫我一起上厕所。
李峙因为性别问题遗憾止步。
终于经过了一年多的伴随着厕所味儿的情谊，我踹掉了李峙，上位成张三最好的朋友——好吧，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情。
说实话，我以前一直没有觉得张三和李峙关系特别好。
我也有这种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但上了初中就会有自己的新生活和新朋友。
人生聚散本就随缘，硬要强求只会让人伤痕累累（今日金句）。
直到我上初一，我爸爸终于因为工作繁忙放弃了开着自己的桑塔纳来接送我，我得以自己回家。
于是我兴致勃勃告诉张三，“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两个闺蜜一起逛精品店，喝三块钱的香芋奶茶，买那种亮晶晶的贴纸和小水钻，凑在一起聊八卦玫瑰色的青春洋溢的生活我来了！
张三也很开心，“太好了！”
第一次自己回家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整个人都浸在对于美好放学路的向往里。
语文老师问我你是不是想要上厕所，我说因为椅子质量不好有点毛刺扎屁股，老师叫我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清醒清醒。
幸好没有拖堂，下课铃声一响，我从最后一排弹射起步，冲向了张三的边上，拿起收拾好的书包。
“我们回家吧！！”我震声。
“等一下噢。”张三说着，慢吞吞地理着书包。
我在边上等得很焦灼，两只脚交错小跳着。
张三看了我一眼，狐疑地问我，“你现在是地面烫脚是吗？”
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掩饰一下，毕竟一个初一学生还因为和同学一起回家这么高兴雀跃实在是有些丢人。
但是我忍不住。
毕竟我爸妈给我起这个名字就不是让我迂回的，我的语是直人快语的语，而不是真他妈无语的语。
“为什么还不走？”我问。
“因为”张三说到一半，突然一擡头，“噢，来了。”
我跟着回头过去，看见李峙从后门走进来，手里捧着老师批改好的练习册。
张三把书包拉链拉上，抱着书包看李峙把练习册分发到每个人的桌面。
“等等，不是”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我没和你说吗？”张三惊讶道，她指了指李峙，“我和他住在一起啊。”
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别乱说坏我清白。”李峙迅速开口了，他解释道，“我们住隔壁的。”
“等一下。”我问，“是同一户的隔壁，还是隔壁户？还是隔壁床，你们睡上下床吗？”
张三：
李峙：
“我有时候觉得你接受能力还挺强的。”他赞叹道。
“谬赞。”我谦虚道。
张三显然觉得有点无语，她破除我误解的方法是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老吴同志欣然应允，张爱华女士热烈欢迎，我就这么背着书包登堂入室。
张三拉着我进她的小房间里一起写作业，结果直到张爱华女士叫我们吃饭，作业也没写多少，肚子倒是聊饿了。
张爱华烧了一桌好菜，还买了一大瓶美汁源橘子水。
“果汁一人只能喝一杯嗷。”张爱华和我说，又朝我眨眨眼睛，“给你拿个大点的杯子。”
张三去厨房里去拿碗筷，从厨房里转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碗，后面跟着个拿着餐碟的李峙。
我：？
李峙很无辜地看着我。
我看看张爱华女士，又看看张三。
两个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对餐桌上出现了李峙表现出任何异样，很自然地收拾桌面准备开饭。
李峙把碟子分发到每个人的座位前。
张三视若无睹，要把糖醋小排的盘子往桌上放，李峙连忙把碗碟都撤开一些，方便她放。
我陷入了一种迷茫。
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为什么她们都看不见李峙啊！！
“你站着干嘛？”张三注意到我站在原地不动，过来把我往卫生间推，“快去洗手。”
“不是，这”我指了指李峙。
张三很茫然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啊？”
我脊背一凉。
坏了，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正好“李峙”也察觉了我的视线，拉开椅子朝我笑了笑。
平时还算是温暖阳光的笑，此时此刻电灯下面，凭空生出几分幽幽的诡异。
“啊，你怎么了？”张三傻眼了，“你怎么在发抖啊？”
没有人知道我上初三为止睡觉还因为怕鬼需要开个灯。
为什么上了初三就不用了？
因为备考的我怨气比鬼还要重个四五倍。
总而言之我还挺怕鬼的。
我有点语无伦次，“那，那里”
“李峙”走过来，“怎么了？”
我尖叫一声，“李峙”和张三都傻住了。
“那什么”张三很迟疑地说，“你被他欺负了？”
她又看了眼李峙，自己挡在我前面，但语气还是挺不确定，“他这样能欺负人的？”
李峙也挺困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小卷毛。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张爱华走过来，张三李四一人敲了一下脑袋，轮到我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摸头，“玩木头人一会儿再玩，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李峙是住在张三隔壁，但是因为家长常年不在，所以在张三家吃饭。
真的只是吃饭吗我咬着筷子腹诽，视线从两人的袜子和拖鞋上面转过。
张三穿着小兔子袜子，拖鞋是小熊的。
李峙穿着小熊的袜子，拖鞋上画着小兔子。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张三抓起李峙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的果汁。
李峙哎了一声，探身去看张三的杯子。
果然她自己的那份已经喝空了。
李峙懊恼地皱起眉头，张三得逞地笑。
突然李峙如闪电般出手，把张三剔好骨头的鱼肉给吃掉了，张三气得大叫一声要去打他。
两人差点在饭桌上打了起来，张爱华一拍桌子，两人低头老老实实吃饭。
张爱华给我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别到学校里去说。”张爱华对我嘱咐，“说出去影响不好。”
我疯狂点头。
晚上我爸爸还是不放心，开着车来接我。
我一上车，京韵大鼓的喧闹扑面而来，我隔着车窗朝张三李四挥手。
“女孩子是你同学啊？”爸爸说。
我点头。
“那她边上的是谁？”爸爸随口问。
“是她童养媳夫。”我脱口而出。
车子猛然一晃，爸爸狼狈地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回正轨。
“看来改革开放之风还是有些犄角旮旯没有吹到啊。”他感叹。
我用力点头。
自从知道了这个小秘密之后，我就偷偷观察他们。
观察着观察着发现他们虽然关系好，但是一点点暧昧的感觉都没有——
毕竟在初中这个年纪，班里公认为有点关系的男女名字一旦并排挂在黑板上，都会引起两岸猿声啼不住。
可是他们两个之间清清白白的，比我刚刚考下来的数学卷子还要清白。
我反复观察，直到我被班上一个没怎么记住名字的男生私底下悄悄问话。
“你是不是喜欢李峙？”他小声问我。
我吓得差点从窗户跳出去，搓着立马起满鸡皮疙瘩的胳膊疯狂摇头。
“我看也不像。”男生松了口气，“太好了。”
“你好什么好，”我问他，“你喜欢李峙啊？”
男生哽了哽，咽了口口水回答我，“你就这么认为好了。”
“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我刮目相看了，给他鼓了鼓掌，“不要在意世俗目光，我为你加油。”
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害羞男生会成为我那分手八次复合八次的倒霉男朋友——当然这个怂货到了大一才鼓起勇气朝我表白。
早知道就给他一巴掌，你丫问的什么狗话。
恶心得老娘三晚上没睡着。
但是这话提醒了我，第二天体育课跑完八百米我就拉住张三，“我有话问你。”
张三和我对她的初印象一样，气血好到惊人，来着月经跑完八百还神清气爽，在边上做拉伸运动。
“怎么了？”她蹲到气若游丝瘫在地上的我问道。
“我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艰难地撑起来，靠在她身上问。
张三一愣，随后也陷入了沉思，“那我还真没有。”
我和张三面面相觑。
我看张三，张三看我。
鉴于随着岁月的变迁，校园生活的风气一变再变，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在我们时代的眼泪的少男少女时期，进学校机房都需要穿鞋套，家里上网和打电话只能选择一个。
处在大家较为不这么丰富多彩而且热爱跟风的学校时代，找一个人暗恋属于是时尚单品，一旦失恋还要发空间，并且配上非主流音乐，把空间背景换成尊贵黑夜流星表达自己的心如死灰。
“我的老天。”张三说，“我还真没有。”
我肃然道，“问题很大。”
“那你呢？”张三问我。
我随手指指昨天那个怂货，“喏。”
张三狐疑地看着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嘴硬，“你看他这小平头小眼镜，多”
我挥了挥手，闭上眼睛才把话给说出来，“多风流倜傥呢。”
张三：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张三说。
“不能吧！”我大惊失色。
“你们在聊什么？”李峙刚跑完一千米，从后面走过来。
张三给他拿了一瓶水，他拧开就喝。
“我们在聊张三喜欢谁。”我说。
李峙好像被呛了一下。
“你刚跑完别喝这么快。”张三说，起身拍拍李峙的背。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李峙正色，一撩裤腿盘腿就坐在我们边上，“我想申请旁听。”
张三准了。
我们三个就开始就这么个问题开始了严肃而不失活泼的讨论。
“用排除法吧。”张三说。
我在水泥侧石上面拿小石子写下我们班级里男生的学号，排成一排。
“首先正在谈恋爱的，和很有可能谈恋爱的不要。”张三说，“咱们不能插足别人感情。”
李峙点头，我把一小半人给划掉了。
“原来我们班同学的情感生活这么丰富啊。”李峙感叹。
“然后喜欢乱开黄色玩笑的不要。”张三说。
我又划掉一批人。
“我班男同学素质竟然这么低下，我为他们感到汗颜。”李峙说。
“你再乱发言，你就给我到边上去。”张三警告李峙，又补充道，“然后小胡子拉碴身上一股味道的不要。”
我又划掉几个。
剩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看来但凡不开黄色玩笑注意个人卫生的都已经有花头搞了。”张三感叹，“市场经济供需关系诚不我欺。”
“这不还剩几个吗？”李峙指了指水泥板上的学号。
“我喜欢成绩好的。”张三说。
这下可犯了难，首先记住班上每个同学的成绩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只能模模糊糊排个大概。
首先是各项成绩都毋庸置疑名列前茅的李峙，然后把成绩最差的几个给拎出去，中间勉强排出了个二三四五。
张三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半晌，“那我挑个成绩最好的”
李峙原本准备拧开瓶盖的动作一顿。
张三指向了另一个学号，“就他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李峙脸上出现某种类似于破防的情绪。
“为什么是他？！”他失声道。
“你和他有过节吗？”张三被他吓了一跳，困惑地问他。
李峙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摸了摸鼻尖，“那倒也没有”
“害，这有什么的。”张三挥挥手，“或者我往后排一位也行啊，那个叫王小帅的不错。”
李峙：
“不是。”李峙声音里听起来平静但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样子，“排在第一个的那个难道不是我吗？”
“是啊？”张三没有反对，但还是很疑惑，“总不能把你算进去吧？”
李峙又沉默几秒，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口吻，“这倒是，你别惦记我。”
我看着李峙。
李峙看着我。
我突然从他眼里看出几分自暴自弃。
“主要我不喜欢数学太好的。”张三随口说，“能学好数学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峙：。
李峙的眼神死掉了。
我第一次这么字面意思上看见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最后张三定下来的那个人是王小帅。
然而没过几天，我和张三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张三随口说，“噢，我现在不喜欢王小帅了。”
“啊为啥。”我问。
“因为李四说他上完厕所后不洗手。”张三说。
我：
和从背后走过去的李峙视线对了个正着。
我看着李峙。
李峙看着我。
他笑眯眯地推了下眼镜。
晚上我睡觉前，想了半天还是给李峙发了个消息。
“你是不是喜欢张三？”我问。
我和他平时并不会没事私下聊天，所以也没抱他会回复的希望。
没想到他回得很快，“你好直白。”
下一条，他也直白地过分，“有点吧。如果非要说的话，答案是我喜欢她。”
我看得一怔。
思考了一会，看在我们关系还算可以的份上，我提点他，“那你这样不行，你看人家都没把你当男生来看。”
“我知道。”李峙回复我，“人生聚散本就随缘，硬要强求只会让人伤痕累累。”
啧啧，酸的嘞。
过了几秒钟，他又发来一条。
“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1.然而年轻天真的李四并没有想到自己情路其实还挺坎坷的
2.后来的李四：随缘，我随个甲鱼的缘，我哪怕爬床都给把这个求给强了
3.张三：啊？
4.珍惜一下现在这个还很阳光的李四吧，下章就开始爱而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