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这是谁干的?”
房里传出卫初阳的怒吼声,院里的两名侍卫,连同卫华章回之皆一股脑儿冲了进来,看到卫初阳脸色铁青,目中大怒。
几人顺着她的神色去瞧,但见桌上包袱内一堆大红色绣件碎片,皆是惊讶。
“这是大当家夫人身边的丫环送来的,送来的时候属下并没打开验看过……”孟奇留下来看着卫华,这嫁衣当初是他送出去的,还格外再三向袁昊成叮嘱过,没想到施氏遣人送过来居然给剪成了碎片。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嚯的拔出了腰间长剑:“属下这就前去问问大当家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打他家小姐的脸吗?
章回之回手将他手中的长剑按回鞘里,自己上前将那包袱皮儿一圈,拉了卫初阳的手就走:“走!回之哥哥去给你讨个公道!”不说这嫁衣价值几何,单纯对卫初阳的意义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世再难寻。
卫初阳被章回之拉着手,一声不吭随他去了,显然是气的狠了,指梢凉透,孟奇郑涛这两人拉着卫华随后,皆是面沉如水。
就连卫华也紧绷着小脸,非常生气。很想揍人。
——那可是娘亲一针一线替阿姐绣的嫁衣,当初他日日跟着娘亲,亲眼所见,这件嫁衣大是不易,费了许久的功夫。
一行人从寨子里穿行而过,碰见山上兄弟打招呼,也无人开口应声。众人觉得奇怪,也是饭后无事,居然也有人三三两两跟了过来,渐渐涌向了袁昊成院里。
听到院门敲响的时候,施南屏身边的丫环前去开门,袁昊成还笑:“没想到成亲之后,这帮家伙也学会礼貌敲门了。”以前就算是进大当家的院子,也是擡脚就来,哪个会认真敲门?
施南屏自成亲就闷闷不乐,没给过袁昊成几个好脸色。虽然施夫人一再劝说,成亲之后还是要笼络住丈夫的心。但施南屏可没那个心劲。
丫环才开了门,见门外站的严严实实,居然有几十人之从,特别是为首的正是卫初阳与章回之,那包嫁衣正是她送过去的,途中感觉拿到手中触感不同,悄悄解开看过,当时吓的脸都白了,此刻心中惴惴难安,才道:“奴婢这就去通报。”已听得卫初阳犹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不必了,我今日为特来拜见大夫人的!”
夜色之中,这师兄妹俩的脸色瞧的不甚清楚,但那寒气凛人的气势却难掩。她悄悄儿缩在一旁,直瞧着这一行人呼啦啦涌了进去,后面进来的山匪趁黑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小丫头也没敢生张。
实不敢再多生事端了。
临进房门之时,章回之侧头在卫初阳耳边低语了一句:“今日之事由我出面。”她与袁昊成情同兄弟,偏偏一个是兄弟一个是老婆,夹在中间,还不如由他出面,“回之哥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他家师妹也只能由他欺负,旁人若想欺负,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偏偏袁昊成并无与章回之对击的实力。
卫初阳原本气的狠了,很有先砍施南屏两刀再坐下来讲道理的冲动。不过眼见得章回之倒似乎比她还生气,不知为何,气愤难过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少了一点。
她点点头,任由章回之牵着自己进去,将那包嫁衣碎片扔到了桌上,沉声质问袁昊成:“章某打搅大当家新婚了!今日来是有桩事想要大当家给个解释。”
袁昊成乃是章回之手下败将,章回之瞧在卫初阳面上对他客气也就罢了,一旦章回之翻脸,玉面生寒,他自己都有了一分惶恐,不知哪里得罪了这煞神。
见他扔了个包袱过来,袁昊成自是识得这是当初卫初阳遣孟奇送来的嫁衣包袱,还笑道:“这是怎么了?”难道弄脏了?
随手打开了包袱,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目光在卫初阳一行人脸上扫了一圈,见他们神色寒沉愤怒,特别是卫初阳愤恚难忍,身后俩护卫手都按在了剑柄上,这是……要打架的节奏啊!
“到底怎么回事?”袁昊成在卫初阳那里得不到答案,转头去问施南屏。
施南屏缩缩脖子,被袁昊成瞬间暴发出来的盛怒之气所惊吓,不禁心虚了几分。
她当时举动,不过意气之争,自己不好过,也想让卫初阳难过一回。如今却清醒的意识到,她的娘家人与卫初阳身边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施阳明父子乃是读书人,讲道理还行,拿官职压个寻常百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卫初阳是山匪,视官员如无物,无论是道理还是权势,皆对她无用。
“好好的嫁衣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娘子不给为夫解释一下吗?”
袁昊成声音低沉压抑,熟悉他的山匪们都挤在章卫二人身后瞧热闹,暗道:坏了坏了,大当家生气了!
施南屏自被劫上山之后,袁昊成一直是捧着她以及施家的,就连成亲之后,对她也是千依百顺,被他吼一嗓子倒将她的骄矜之气给激了起来,直起了腰板冷笑一声:“是我做的,怎么着吧?!”
见她这幅死不知错的样子,袁昊成头都大了,举起了蒲扇大掌,就要照着那张玉面娇花的脸蛋给扇下去,手到了半空中施南屏便挺着胸脯仰起脸来冷笑:“你打啊打啊!倒让我瞧瞧你的本事!”这日子她压根不想过!
章回之讥诮一笑:“这般庸俗浅薄心眼狭小的妇人,倒难为大当家惦记了!”
袁昊成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觉他一介豪迈丈夫,跟个妇人动手,一巴掌还不得将她扇个半死。但她这般恶毒可恨,做出这种戳人心肺的事情,眼瞧着他与阿卫的兄弟情可就要毁在这妇人手上了。
施南屏原本就对章回之心存爱慕之意,又见他为卫初阳出头,找上门来,原本心中就气不过,章回之这般评价落在她耳里,顿如雷劈!
她好好的官家千金,淑婉端庄,却被章回之羞辱,而卫初阳这般不守妇道抛头露面自甘堕落的女子却被章回之百般回护。心中暗恨章回之瞎了眼,又委屈自己运气不好落到了这般田地。顿时胸臆之间百般委屈怨恨涌上心头,直朝着章回之爆发了:“章公子也算得将门忠良之后,朝廷官员家眷陷落匪贼手中,原本应该有着侠义心肠,伸出援手的。没想到章公子却跟匪类沆瀣一气,自甘堕落!”眸中不觉滴下泪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章回之目光寒冷如铁,不带一丝怜悯:“本公子如何行事,轮不到你这妇人说三道四。今日上门还要大当家给个说法,尊夫人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给我家阳儿当着众兄弟的面下跪斟茶,叩头认错?!”
施南屏的面色唰的变白了。
——让她给卫初阳叩头认错?!
她没有听错吧?!不过是一件衣服,就算是她娘亲做的又如何?
袁昊成将手臂收回,点头应承:“很是应该!都是我娶的妇人犯蠢,做出这等蠢事,还望阿卫不要记恨于我,坏了咱们兄弟情谊!我这就让她给阿卫斟茶认错!”忍不住搓了搓手,面上十分尴尬,“阿卫啊,是兄长对不住你,让这贱人毁了你娘亲遗物……”
卫初阳自上山来,并无二心,且于盘龙寨帮助极大,屡立奇功,待他视如兄长,袁昊成很是庆幸当初没有因性别之故而接纳了她。自然也不想因为施南屏而让卫初阳伤心。
男人心中,纵然再喜欢个女子,那也比不上兄弟情谊。
施南屏瞠目结舌,看着章回之与袁昊成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这件事情如何解决。她顿时愈加恼怒,喊了出来:“休想!休想让我给卫氏女叩头认错!她不知礼义廉耻,又哪里配让我叩头认错了?!”
袁昊成恼怒的无以复加,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做了蠢事,难道要我替你不成?”
章回之见她拒不认错,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卫初阳呼吸声渐粗,已经气的要上前去揍人了,她若暴怒之下,必不会跟人争吵,而是直接上刀子,他忙用左臂将卫初阳揽在怀里,右手却从她腰间拨出长剑,直指施南屏。
剑锋所向,却是施南屏的喉咙。
施南屏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就好像被谁捏住了喉咙,吓的面色煞白,一个字也叫不出来了。
章回之却不顾她惊骇目光,手腕转动之尖,剑尖直取施南屏的脑袋,施南屏尖叫一声,吓的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头上钗环不住跌落,青丝蒙面,差点瘫倒在地。
章回之剑法精妙绝伦,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但见他手腕翻飞,剑光在施南屏脑袋上回环掠过,不过眨眼之间,施南屏头上青丝已经被削了大半,露出脑袋上青色头皮,以及脑后一绺头发,就连两鬓也没给她留下一绺头发。
“下次再气我家阳儿一回,你且试试看本公子会不会手下留情?!”
许久之后,直等章回之拉着卫初阳扬长而去,卫家两侍卫的目光还在施南屏细白的脖子上多瞧了两下,才牵了卫华跟上。就连围观的山匪们也被章回之这举动惊住了,看完热闹心满意足的回去了。施南屏才尖叫一声,似回了魂一般。
她傻了一般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入手之处是刺手的发根,以及手里的几根长发,再次发出尖利的叫声,她逃窜一般跳到了床上去,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在了里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