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牧云归早早到了学堂,她今日散学后要和江少辞去打猎,下午可能没时间看书,所以要提早复习功课。她正在默背,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轰动。
牧云归随意朝外瞥了一眼,东方家的豪华飞舟停在学堂门前,声势浩大,引得许多人围观。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毫不关心。
等众人看到南宫玄和东方漓一起走下飞舟,起哄声越发响亮。南宫玄暗暗皱眉,有些厌恶这样的目光。
前世南宫玄也常见这种艳羡、妒恨的目光,但焦点都是他身后的女人或女人们,南宫玄什么时候被人当挂饰一样参观过?东方漓不知为何对他一反常态,格外亲近,今日得知他病好后,甚至要和他一起去学堂。南宫玄不想被人看出重生,就答应了。
一路上南宫玄对东方漓的态度看似如常,其实一直在审视她。现在下了飞舟,又经历了这么一遭“侮辱”,南宫玄对东方漓的评价跌得更低。
东方漓并不知道,她好心对男主献殷勤,竟然被男主定义成“侮辱”。对于一个地位低微却又自尊心强的龙傲天男主而言,仅是从未婚妻的豪舟上走下来,都是在折辱他的男子自尊。
然而东方漓还蒙在鼓中,一无所知。她享受着众人的艳羡走入学堂,进教室后,她本想亲自陪着南宫玄去座位,但是南宫玄一进门,眼睛骤然亮了,立即往窗边走去。
南宫玄一句话都不说就扔开了东方漓,东方漓站在后面,脸色顿时变得难堪。南宫玄径直朝牧云归走来,随着他的动作,教室中闹哄哄的说话声停了。
众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出大戏,南宫玄本想走到牧云归身边,但是他想起牧云归昨日的话,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过道外,带着些讨好问:“云……牧师妹,你没事了吗?”
牧云归被人打搅了看书,颇为不悦。她擡头,冷冷淡淡地睇了南宫玄一眼:“我已无碍,多谢南宫师兄关心。还没有恭喜南宫师兄病愈,东方师妹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南宫师兄请去吧。”
牧云归的疏离一目了然,南宫玄暗暗叹息,不敢逼她太紧,点头好:“你没事就好。如果还有什么难处,尽可和我说。”
牧云归已经垂眸看书本,仿佛没听到南宫玄的话。当着所有同门的面,这种态度可以说非常不给面子了,但是南宫玄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放轻了脚步离开,仿佛生怕打扰了牧云归看书。
等南宫玄转身后,东方漓走过来,不悦地嘟着嘴:“师兄,你刚刚病好,不能吹风。我让人给你换了座位,还带来了星见膏。但我不知道你的习惯,你看要放在哪儿?”
南宫玄本来就没有病,他是因为回溯禁术反噬,才会发热晕倒。如今他的记忆已全部归位,自然不会有其他症状了。
南宫玄前世见识过最好的功法,经历过最高处的风光,哪还看得上天绝岛学堂。但牧云归还在这里,南宫玄最终没有退学,而是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按时回到课堂。他心思已不在学堂上,自然坐哪儿都无妨,何况,以南宫玄的心态,他也不觉得别人为他让座位有什么不对。
南宫玄随口说:“都行,你随便放吧。”
东方漓趁机把南宫玄拉走,走前,暗暗瞪了牧云归一眼。牧云归翻过一页书,眸光认真,面容平静,依然默默背诵着上面的内容,丝毫不关心身边发生了什么。
东方漓给南宫玄调换座位,顺便按私心将南宫玄调到自己身边,远远和牧云归隔开。但是男人这种生物,隔得开位置却隔不开眼睛,南宫玄坐下后,即便有佳人在侧撒娇卖痴,他的目光依然时不时往牧云归的方向投去。
夫子来了,所有人坐好,恭敬地站起来给夫子行礼。窸窸窣窣的动作盖过了刚才的动静,众人一边肃拜,一边在心里暗叹。
东方漓身为东方家下任家主,却对南宫玄大献殷勤,而南宫玄始终关注着牧云归。感情就像食物链,一个舔一个,真是毫不讲道理。
因为岛上即将举办大比,弟子们心思全在比赛上,根本没多少人认真听课。一个时辰的理论课和两个时辰的修炼课很快结束了,少年少女们呼朋引伴,一起去内海练手。
结界无法完全罩住海峡,内海时不时有魔兽出没。实战才是最好的师父,天气好的时候,内海到处可见打猎的队伍。牧云归也常去,一方面是练习身手,另一方面也为了赚积分。
其实岛上许多人都过着这种生活,只有东方漓这些不为银钱发愁的大小姐才有资格享受课余时光,其余人都是上午上课,下午或捕杀魔兽,或种植灵米,想尽办法为自己挣下个月的饭钱。
不过如今大比在即,许多少爷小姐也加入猎杀海兽的行列,东方漓和南宫玄也要去。放学后,码头上全是人,牧云归安安静静等船。今天东方漓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舍弃了自家昂贵舒适的飞舟,而是和普通学生一起等公船。
一班船来了,码头上空了一半,内海适合捕杀魔兽的地段就那么几个,剩下这些人,显而易见要去同一个地方。
东方漓寸步不离守着南宫玄,她发现南宫玄频繁往牧云归的方向看,不止南宫玄,许多男弟子都忍不住看牧云归。毕竟牧云归长得太瞩目了,乌发雪肤,杏眼红唇,脖颈修长纤细,一身白色弟子服衬的她身段柔软纤长,站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这是即便在人海中都能瞬间脱颖而出的美貌。东方漓见她的堂表兄弟、同门好友、南宫玄都或明或暗地注视牧云归,气得不轻。东方漓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一声,一脸爽朗地对牧云归说:“牧师姐,你也要去浅蛟滩?正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牧云归今日下午确实要狩猎,但并不是现在。她要先回家,带上江少辞后再找地方。只不过牧云归家远在外围,碰巧和浅蛟滩是同一趟线。
牧云归目光看着海面,淡淡道:“不必了,我回家。”
“虽然岛外有结界,但一个人走还是太危险了。”东方漓一副大咧咧女汉子的模样,说,“牧师姐应当也要报名大比吧,你一个人攒报名费太辛苦了,不如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人多,猎起魔兽来也快,等结束后正好送你回去。”
牧云归眼瞳比正常人大,不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圆又黑,看起来清冷疏离。她听完东方漓的话,眸光越发浅淡,她忍住不耐,依然有礼貌地说:“多谢好意,但是我自己足矣,不牢东方师妹操心。”
南宫玄也接话:“云归,东方漓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没有打通天枢星脉,自己行动太危险了。你上次杀铁纹龟都不慎落入海里,这次不能再马虎了。”
东方漓拉长了语调,在旁边接腔:“是啊,我和玄哥哥都是一星脉,而你还是凡人。如果出现危险,我们能及时搭把手。”
牧云归脸色已经完全冷了,她回头,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淡慵懒的声音:“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牧云归惊讶回头,发现江少辞竟然来了。他穿着一身玄黑,头发简单束起,露出英挺的眉,飞扬的眼睛,冷感精致的下颌线。
江少辞肩宽腿长腰细,身材比例非常优越,站在一大片笼统的弟子服中,出挑的直戳人眼睛。码头上的弟子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镇住了,而江少辞直接走到牧云归身边,漆黑的眼眸内敛矜贵,道:“下次不要和无关之人耽误时间,找你好久,走吧。”
牧云归飞快瞥了东方漓那群人一眼,脸上不由染了笑,说:“好。”
牧云归和江少辞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东方漓眼睁睁看着一个相貌出挑、气质卓绝的少年从天而降,走到牧云归身边,高调将她带走。期间,他都没有正眼看过东方漓。
东方漓又是震撼又是不悦,她脸上明艳大方的笑意迅速褪色,倏忽变成冷意。她不客气地问身旁跟班:“他是谁?”
东方茉同样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岛上从未见过他。”
南宫玄紧紧盯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阴郁黏稠,几乎化为实质。
牧云归和江少辞走出那群人的视线范围后,连忙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江少辞语调倦懒,漫不经心道:“我怎么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牧云归咬唇,仔细地盯着他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江少辞轻笑一声,英气的眉眼不屑地往外翻了翻:“很难吗?”
牧云归默然,竟无言以对。江少辞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牧云归虽然用凡人糊弄过去了,但是那些家族未必真的信。牧云归都想办法遮掩江少辞的存在,他倒好,自己一个人就敢往外跑。
胆子未免过于勇了。
江少辞见她不说话,就接道:“我昨天看了地形,你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我过来最省时省力。谁想正好看见你们说话,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东方漓那边站着黑压压一帮人,而牧云归独自站在边缘,强弱对比殊为明显。江少辞看到时油然生出股不悦,他都没想清楚这阵情绪来自哪里,就出去拉牧云归离开。
什么东西,就那群废物玩意,还敢摆脸色看?
牧云归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既然你来了,那我们赶快去打猎吧,再晚就找不到地方了。”
牧云归不愿意说,江少辞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再问。他心里面有点生气,瞧瞧这温吞的性子,难怪被人欺负。
牧云归不想和东方漓、南宫玄等人同行,就没有去浅蛟滩,而是换了个方向。浅滩早就被家族子弟占了,牧云归被逼无奈,只能冒险去深滩。
牧云归握着剑,一边警惕海面,一边交代江少辞:“你自己小心,一会打起来我可能顾及不到你。你不要靠近海面,遇到危险赶紧跑。”
江少辞笑了一声,从旁边掰下来一块石头,在手心掂了掂,忽然朝海面掷去:“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江少辞的词典里,就没有跑这个字。”
石头像离弦的箭一样砸入水面,几乎都带出一道虚影。石头重重落水,与此同时,下面潜伏的魔兽蛇猛地窜起来,吐着信子朝江少辞和牧云归冲来。
牧云归睁大眼睛,她压根没发现这里竟藏了一只三级魔兽血阳蛇!她慌忙提醒江少辞小心,可是才开口身边就划过一阵风,江少辞已经冲了出去。
血阳蛇身体足有成年人腰身粗细,它的蛇尾在海滩上飞快拍打,水花乱溅。而江少辞的动作更快,他轻巧跃过蛇尾,速度丝毫不减,眨眼间已经逼近血阳蛇七寸。血阳蛇立起巨型蛇头,猛地朝江少辞喷出一阵毒液。江少辞肩膀微侧,精准从毒液缝隙中穿过,不等血阳蛇酝酿第二阵毒液,他就抡起拳头,直接往血阳蛇腹部砸去。
血阳蛇被打中了七寸,重重落入水中,砸起巨大的水花。牧云归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她拔剑,正要上前帮助江少辞,却见江少辞踩着蛇的脊椎跳到蛇头上,举起拳头,几乎带着风声砸向血阳蛇头骨。
拳拳到肉,仿佛都能听到骨头相撞的闷声。血阳蛇剧烈抖动,它为了甩开江少辞,不停在海中翻腾,但江少辞始终稳稳抓着蛇头,最后,硬生生用拳头把血阳蛇头骨砸碎。
血阳蛇眼眶、嘴里都流出鲜血,庞大的蛇身坠落,水浪惊天。海湾迅速被染红,剩下半截蛇尾还在抽搐,把海面搅的劈啪作响,惊悚极了。
牧云归杏眼圆睁,手里握着剑,不知道该不该下去。江少辞跃下足有半人高的海面,用力一脚踹在血阳蛇尸体上,黏腻腻的蛇身拨开海水,竟然足足滑到了岸边。江少辞踏着海浪走回石滩,右手上还在滴滴答答流血:“最讨厌这种没腿的东西了。蛇类狡猾,最擅诈死,处理掉吧。”
牧云归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补剑。人和魔物不同戴天,牧云归一个习惯了猎杀魔兽的修士,都觉得这条血阳蛇的死法……太惨了。
牧云归没想到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她从头到尾没帮上什么忙。她蹲在岸边,费力处理血阳蛇的尸身。江少辞远远站着,屈尊纡贵地用树枝怼了怼死不瞑目的蛇头,忽然问:“它们的肉能吃吗?”
牧云归剑一抖,险些划伤自己的手。她回头,瞳孔剧烈震动。
她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