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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打开,季恩扬探出头来,一样不佳的脸色在看到了何慕怀时,感觉略微松了下,可目光一接触到我,却立即皱起眉头,很明显地有著差别待遇。

  在他转身进屋后,我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小小回敬一下。

  嘿,请不要说我幼稚,这是唯一能让我感觉稍稍平衡的排解方法;不这么做,我怕自己会提早罢工。

  走进屋里,我听到何慕怀说:“看你的样子,失眠的情况好像没什么改善。”

  季恩扬默不作声,只是疲惫地轻捏著眉心。

  “遗失的东西找到了吗?”何慕怀接著又问。

  季恩扬的脸色整个沉下,不悦地抿著唇道:“她说她忘了把东西送给谁了,只听说那人又转手送给了别人,然后别人好像又把东西放到网路上拍卖掉了。”

  “啊?这可不妙!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登报征寻了,也许这几天——”说著,他突然停顿下来,而后转眼瞪著我瞧,两道浓眉紧揪著,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呃……”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季先生,我进去整理琴房。”话毕,赶紧离开。

  “放心吧,芳乐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女孩。”走没几步,我听到何慕怀这么说,那声音里还带著几分笑意。

  是啊,我才懒得嚼他的舌根呢!只不过,人多少都是有些好奇心的,我承认我体内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八卦因子。

  走进琴房,发现又是满地纸团时,我的眉毛扭曲了下,随后认命地抓起垃圾桶开始捡拾。

  捡著捡著,我不禁感到好奇。瞄了一眼外头,我悄悄将纸团摊展开来,迅速浏览了一下后,倏地瞠大眼瞳。

  这一球球纸团原来是一张张的琴谱,连续看下来,像是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我知道季恩扬近年来也自己写曲,不过,尚未听他公开发表过。我忍不住依著曲谱哼唱了起来;哼著哼著,我的手痒了起来,很想弹它一弹。

  目光不自觉渴望地移向那架亮黝黝的平台式钢琴,明知不可近玩焉,可我实在心痒难耐。

  然后,不知打哪生出的胆子,我像作贼般偷瞧了一眼外头,心想,季恩扬与何慕怀的谈话大概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而且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客厅里应该听不到什么声音……等我回神过来时,我人已经坐在钢琴前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心跳怦怦地,轻轻地打开琴盖,将摊开来的纸团一张张按照顺序排列好,然后开始弹奏起来。

  依著季恩扬写的曲谱,一个个美妙动人的音符自我指尖流泻而出。一开始,旋律是欢快灵巧的,似清泉穿石而出,清澈透明,潺潺流动;可随之主题转为柔板,渐渐浮现出一股哀伤的情调,在伴奏的衬托下,不安与忧郁的情感越发绵密而强烈,让人一颗心不由得跟著颤动、起伏。然而,就在一阵激烈的高潮后,曲子却嘎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我怔怔地望著中断的曲谱发呆,感觉有些失落,怎么这样就没了呢!

  虽然我尚无法精准地抓出这首曲子的感觉,弹奏上也未能完全得心应手,但基本的监赏力仍是有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季恩扬要把自己辛苦写出来的曲子就这样轻易地丢弃掉。

  怔恍了片刻,我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有些快然地合上琴盖。

  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继续方才打扫琴房的工作。

  不料,当我转过身,竟瞧见季恩扬倚在玻璃门边狠瞪著我。

  他、他、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何慕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无须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色一定白得像张纸。他虽然没有明白警告过我不许碰他的琴,但依他的脾性,我心里很清楚他绝不喜欢看到有人去碰他的琴。

  “季、季先生……”我一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启口,“我、我只是……呃,我……”吞吐了老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平常我虽称不上能言善道的,却也不曾这么拙于言词。唉!只能怪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被人当场抓包。

  “谁允许你弹我的琴?”用吓人的眼光瞪了我好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原以为他会借题发挥,给我一顿好骂,可接下来却是一阵冗长的沉寂。

  我心里忐忑不已,忍不住抬眼偷觑他,又正好迎上他冷凝的眸光。

  慌忙垂下眼,却听到他说:“你空堂的时间都在我这儿做事,晚上又兼别的工作,还有时间练琴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好心问起这个,我愕愣地抬起头看著他,半晌,才回答:“呃,我都利用晚上的时间,虽然有点赶,不过也还好。”

  他没说什么,双手环胸,仍是用那双冷淡的眼盯著我瞧,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高深,像是在盘算著什么事情似。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别误会,我可不是心里有一头小鹿在乱撞什么的,只是纯粹感觉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是一个理智又不怎么浪漫的人,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知之明,何况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我也很难生出什么陶醉、幻想的,会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因为他的神情真的很怪异,那带著点算计的意味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呃,季先生……”我嗫嚅了下,试著开口说些什么,好冲淡这份让人有些无措的紧张感;可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震了一下,看著他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转身走出琴房去应门。

  季恩扬一离开,我憋著的一口气这才舒展开来。唉!说他阴阳怪气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他,他刚才一连串的行为反应实在让我摸不著半点头绪。

  “哇!我的季大少爷,你这张脸是怎么了?”

  将地板上的纸团捡拾完毕,我正想走出去拿吸尘拖把拖地板时,一道饱满有力的响亮男子嗓音从客厅传来。

  那熟悉的大嗓门我在电话中听过一次,很让人印象深刻,声音的主人正是季恩扬的经纪人MARK。

  只顿了下,我拉开玻璃门跨了出去,正要朝后面放清扫工具的储藏室走去时,季恩扬突然走进来叫住我。

  “杜芳乐,打扫琴房的工作等一会再做,先帮我煮一壶咖啡。”

  厨房就在客厅的旁边,我只好转身跟著他走向客厅。

  “咦!这位是?”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好奇地瞧著我。

  我想,他应该就是MARK。他的身材果真如我想像般浑圆厚实,配上他的嗓门,感觉像是学声乐的人,就像帕华洛帝那样,只是他看起来年轻多了。

  “她是我最近请来帮忙的助理,还是个音乐系的学生。”季恩扬替他介绍道。

  我朝MARK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走进厨房煮咖啡去。

  一边煮著咖啡,我一边听著客厅里的谈话。并非我存心偷听,只是厨房与客厅的隔间是采开放式的,想不听到他们的谈话很难。总不能要我捣著耳朵吧。

  “你请了助理?”MARK的语气听来很讶异。“这倒稀奇了,怎么突然想找助理?你不是不喜欢长时间与陌生人共处吗?”

  哈,看来这位MARK先生也挺了解季恩扬的,彼此应该很熟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到季恩扬这么回答。“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回台湾不过才五个多月,一堆曲谱尚未整理完毕,你帮我跟唱片公司签订的演奏专辑也即将开录,很多繁琐的事我一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加上固定来帮我打扫整理房子的黄太太临时请辞,所以我不得不采纳朋友的建议,为自己找个助理。”

  “咦!可我记得,之前你身边不是有个长发女子在帮你打理事情?”

  我的好奇心因为MARK这句话而小小地被勾动起来,耳朵不自觉地拉长。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好一会,我才听到他的回答,口气很是阴沉不悦。我心想,偷走他心爱宝贝纪念品作为小小报复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已分手的前任女友吧。

  “啊?!分手了?”MARH很是惊讶。“你们才交往多久?怎么每一次都是这种结局?”

  从他话里的意思听来,这种男女分手的戏码像是常常在季恩扬的生命里上演。

  这一点我倒不觉得稀奇,像季恩扬外表这么出色、又有过人才华的男人,自然有许多女人主动接近示好;当然,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想必也是非常之快的,毕竟有那么多美丽的女子等著他的青睐。

  只是,MARK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好惊讶。

  “这一次又是你被甩吗?”

  乍听这话,我无法置信地愣了好大一下。

  季恩扬只轻哼了声,没有回话。随后,客厅陷入一片静默。

  “唉!”片刻的寂静后,我听到MARK似是很有感触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必问,我也知道原因。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女人受得了像你这么冷淡的情人,所以她们总是怀抱著满腔的热情和憧憬扑向你,然后又带著愤怒与失望的心情离去。你喔,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敞开心胸试著用心去爱一个人,别老是这么冷淡无所谓的?”

  “你专程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研究我的感情问题吧?”季恩扬的声音冷冷的,似是对这个话题开始感到不耐。

  “唉唉,算了,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免得惹你厌烦。”MARK的语气听来有些委屈。“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这张专辑的创作部分进行得还顺利吧?还有,唱片公司已经在催录制的时间了……”

  他接下来说了什么,我没细听,因为咖啡已经煮好了。

  将咖啡送到他们面前时,我忍不住偷眼瞧了下季恩扬,脑子里还回荡著方才MARK所说的话。说实话,即使那张脸因为失眠而有些惨澹,季恩扬仍是英俊迷人的,所以我实在无法相信他是被甩的那一个,而且还次次皆如此。照理说,甩人的应该是他不是吗?怎么角色互换了?

  继之,我又想,或许我不该感到太过惊讶。MARK不是说了吗?这世上没有几个女人受得了像季恩扬这么冷淡的情人。他的脾性我是领教过的。女人一开始或许会被外在的一切迷惑,可谈恋爱求的毕竟是两颗心的互动,若感受不到被爱的感觉,分开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我心里突地生起一个疑问——像他这样一个既不温柔又不亲切,态度总是冷漠强势、孤傲又不讲理的人,为何能弹出那样情感细腻深挚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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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我接到季恩扬的电话。他要我下课后不必到他那儿去,他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

  通话结束后,我决定将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拿来练琴。

  申请了练琴房,我开始弹奏萧邦一系列的练习曲。萧邦是波兰人,他的作品里有著浓厚的波兰民族风味,每首练习曲基本上虽针对一个技术问题,但他把技术性的练习曲提升到具有深刻思想性和高度艺术性的作品。这一系列的练习对于我的弹奏技巧有很大的帮助。

  弹完一首曲子后,我停下来稍事歇息;这时,才发现门外站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大我一年的学姐余湘君。

  她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后,才走进来。

  “学妹,你在练琴啊,我没打扰到你吧?”

  她笑得很亲切,我却有点受宠若惊。

  余湘君是系上有名的才女兼美女;不只如此,她的家世背景也非常显耀。父亲是知名大企业家,母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当年商界俊杰与乐坛才女结合的世纪婚礼,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然而,我虽然认识她,但也仅止于“见过面、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我和她完全不曾交谈过。

  别误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瑜亮情结”,只是纯粹地没有交集。这对我来说是很平常的事。像余湘君这样具备优越过人条件的女孩,身上多少是有些傲气的,与她来往的人大都也属于和她同样阶级背景的,像我这种落魄的南部乡下千金的格调,怎么说都和她搭不上。

  “没有。我刚练习到一个段落,准备休息。”礼尚往来,我也回以微笑。

  余湘君坐到我身旁,身上散发著淡淡的香水味,闻起来很迷人。

  她伸手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半晌,才又开口道:“学妹,你的琴弹得很不错,有另外拜师学艺吗?”

  听到她的赞美,我有些惊讶。她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没想到竟会称赞我。

  我没有感觉乐陶陶,倒是多了几分疑惑。

  系上想尽办法接近余湘君、巴结她、讨好她、和她攀交情的人多的是,我不以为她会特别注意到我。

  “学姐过奖了,和你相比,我可差多了。”困惑归困惑,我还是有问有答。当然,适当的客套与谦虚是必要的。“而且我的经济状况哪能容许我课余另外拜师学艺。”

  她抿唇笑了笑。“你太谦虚了。上个学期末的音乐成果发表会,你的演奏就很令我印象深刻。”

  我心里又是一讶。原来她真的有在注意我。

  “听说何慕怀教授也对你赞赏有加,还对你特别好。”她接著说道,语气轻轻淡淡的,像是在闲聊一般。

  这样的话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同学们之间也有人说过,语气总带著一丝酸味,而我多半是不予理会;可面对余湘君,我倒是说了些话。

  “何教授只是热心了点,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很好的。”

  “是吗?”余湘君转过脸看著我,脸上虽带著笑,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我听说,他介绍你当季恩扬教授的助理。”

  啊!我一愣,心里暗叫不妙。

  唉!就说嘛,她怎么会没事找我闲聊,原来是为了这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打哪儿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我想,最有可能是赵千韵说溜了嘴,毕竟她和余湘君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其实,何教授只是介绍我去打工,他知道我经济上有些困难,所以才帮我找了这份工作。”我据实以告。既然她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况且,我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家里的事我听千韵说了一些。”余湘君点点头,而后停顿了下,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欲言又止的。好半晌,才又看著我说:“学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我愣了愣,我能帮她什么忙?

  “是这样的,”她垂下眼,表情温柔地轻声说著:“我有意另外拜季教授为师,跟他学琴,但他没有私下收学生的意愿,所以,我想请我父母陪我一起登门拜访,希望能让他改变心意。”

  我静静听著,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据说系里几个家境优渥的学生都曾动过相同的念头,只不过碍于季恩扬没有那样的意愿,所以未能如愿。

  “学姐,我不懂自己能帮你什么忙。”我困惑地问,她有那么强而有力的父母当说客,哪还需要我帮忙?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她这一说,我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季恩扬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学校并没有他私人的住址和联络电话。当初要介绍我过去打工时,何慕怀特别跟我提到了这一点,还叮嘱我不可以把季恩扬的住处告诉任何人。

  “学姐……”我为难地蹙眉,心里不禁埋怨起赵千韵,她可真会替我找麻烦。

  “怎么?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她的语气有点冷。“我想系里其他人还不晓得你替季教授打工的事吧?”

  唉唉,她这是在威胁我吗?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还得了,我别想有一日安宁。

  真是倒楣!我不由得在心里叫苦连天,说与不说,我的下场都很惨。

  “学妹,只要你告诉我季教授的住处,我可以跟你保证学校里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余湘君直视著我的眼又说。

  我回视著她,静默不语。真正的富家千金小姐便是像她这样的吧,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都非达到目的不可,那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让人佩服,却也让人觉得有些……反感。

  我左右衡量了许久,内心挣扎了好半天后,很万不得已地屈服了,一字不差地将季恩扬的住处告诉她。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俗辣”(胆小无用),不过我也说了,这实在是万不得已。不说,我得应付一大票人;说了,我只需要应付季恩扬一人。

  可话说回来,只应付他一个人会比较轻松容易吗?

  唉,我其实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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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我踏著沉重的脚步来到季恩扬的住处。

  一对上他的眼,我便心虚地移开目光,而后赶紧从包包里取出一瓶薰衣草精油,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他蹙眉。

  是一份补偿。我心里这么说,嘴里说的却是:“这瓶是薰衣草精油,对于睡眠很有帮助。可以用来泡澡,也可以直接涂抹在太阳穴轻轻按摩,听说效果很不错哟。”这一刻,我的笑容想必很谄媚。

  他像是有些讶异,随即眉尾一挑。“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啦,我只是听何教授说,这阵子季先生你一直为失眠所苦,所以拿来给你试试。”我努力说得很轻松平常。

  他冷冷地挑眉看著我,好半晌,才轻哼一声,说:“你是在讨好我吗?”

  这是个危险的问题,我装傻地以微笑混过。

  “我告诉你,不管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可能答应私下指导你,就算何教授再怎么替你说话也一样。”他突然接著蹦出这么一串话来。

  我愣了瞬,随即连声回应:“我明白、我明白。”

  老实说,我压根儿没想到这回事。心里担忧的全是:如果余湘君和她父母上门拜访时,我该怎么为自己解套。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下,等待著我最害怕的那一刻来临。

  这几天,我特别的勤快,只要季恩扬吩咐做什么,我立即以最好的效率将事情做好,对于他的臭脸相向与言语上的挑剔一律以和悦无比的笑脸回应;甚至还破费陆续又买了宁神花茶、舒眠音乐CD等等,只要有助于改善失眠状况的产品,都一一奉上。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当我将一瓶以纸盒包装著的红酒献上时,他照例问上一句,表情不若之前那样阴冷不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今天的脸色感觉上比较没那么臭。

  “你打开来看就知道了。”我笑咪咪地说。

  他打开盒子,拿出酒瓶一看。“红酒?”

  我点点头。“我听人家说,睡前喝一点红酒有助睡眠,也许可以改善你的失眠情况。”

  他又挑动了下眉,然后用一种带著点怀疑的奇异眼光注视著我。“你这么巴结奉承我,不会一点目的也没有吧?”

  “我、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心虚地移开眼,干笑著。“最多也只是希望季先生你能睡得好睡得饱,别老摆著一张臭脸给我看就——”话说得太溜了,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等我惊觉地收住嘴,已经来不及了。

  “呃,季先生,我的意思是……”我赶紧陪笑脸,试图亡羊补牢,却在他一记不悦的狠瞪下嘎然住口。

  “嫌我脸色难看?哼,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他冷嗤了声。“不过,恐怕要继续委屈你了,你说的这些方法对我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不会吧?!你都试过了吗?”我有些怀疑。

  他没回话,但从他的表情看来,我敢肯定我送他的东西他一样也没用过。

  “你不试,怎么知道没有帮助?”枉我花了那么多钱,加起来也有三、四千块了耶,花得我好心疼!

  “没有用的,除非找回——”话到嘴边,他突然收住口。

  “找回什么?”我顺势问道,下一秒立刻想起何慕怀说过的话。“季先生,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在意,甚至连觉都没办法睡?”不过是遗失一样童年时代的纪念品,有必要严重到连觉都睡不好吗?实在太诡异了,教人无法不好奇。

  季恩扬看我一眼,一副“没你的事”的表情。我只好识相地闭上嘴巴。

  蓦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和他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说到这个,我忘了提,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同样选择了德布西的《月光》作为音乐铃声。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旋律柔美、抒情,有一种月夜宜人的意境。尤其中段乐曲情绪转为激动时,琵音不断,旋律高低起伏,仿佛描写著月夜景色瞬息的千变万化,让人激起无限的丰富联想。

  这一点“巧合”,让我对他稍稍有了些好感。

  我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电话进来,刚才的铃声显然是出自于他的手机。

  果然,我抬起头看他正蹙眉聆听著,然后瞥了我一眼,转过身走到我听不到的地方讲电话。

  很奇怪,这几天他接了几通电话都是这样的反应,像是不想让我听到似,感觉有点神秘。可只要是何慕怀或MARK打来的电话,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在我面前回话。

  随即,我耸耸肩,告诉自己那不关我的事,开始坐下来整理昨天他丢给我的一堆曲谱。

  片刻后,季恩扬又走回我面前。“我有事情出去一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我摇摇头。当然没问题!他不在,我反而落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