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第13次我爱你1小妮子终端人迈克尔·克莱顿大耍儿之西城风云天下霸唱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镇墓兽 > 第十八章 刺客道

    天国学堂。

    孟婆后退半步,官话中带着浓烈的广东口音:“学童们,今日起,诸位就要在此学习。请勿三心二意,更勿思念人间。你们已是死人,闯过鬼门关,走过黄泉路,渡过忘川水,踏上奈何桥,喝过孟婆汤……”

    秦北洋喉咙口一紧,难道今早那盆露水热汤,就是阴间的孟婆汤?脑中极速转动一圈,幸好还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究竟又要到哪里去!

    大殿中摆满长条桌,还有椅子和小板凳,就像北大公主府的课堂。十二个孩子各就各位,秦北洋坐在最中间。外面是烟云缭绕的山顶,云朵直接飘入窗户,送上寒意逼人的水气。

    “学童们,请记着孟婆的话——人死以后,十有八九堕入地狱,或入畜生道,能入天国者,凤毛麟角。务必珍惜这机会,如此重生以后,你们方能有大成就。”

    “还有重生的机会?”

    重生?

    天国学堂之上,老婆婆对秦北洋板下面孔:“你们只管听,不许问!这次你是初犯,不罚你了。”

    课堂上又出现一个男人,同样古代衣着,却戴着一副鬼面具,青面獠牙,让人目之胆寒。

    孟婆对他和颜悦色道:“楼儿,今日起,我来教授刺客道,你来教授地宫道。”

    “婆婆,楼儿定当尽心竭力!”

    这人声音很年轻,估计不过二十来岁。秦北洋直勾勾盯着鬼面具,两只眼洞背后的乌黑眼珠子。

    刺客道,暂时可以理解;地宫道,又是什么?孟婆给每个学童发了线装的古籍,竟是《战国策》,明朝崇祯年间印刷的版本,天国学堂的课本都是文物古董呢。

    “《魏策》第四章。”

    学童们翻到这一页,才发现是《唐睢不辱使命》——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孟婆大声朗读这一段,尽管七老八十,却是中气十足。布衣之怒,回荡在大殿四面八方,像京剧梨园的老旦高手,必有深厚内力才能做到。

    秦北洋却想起九年前,杀死养父养母的象牙柄匕首,螺钿图案中的“彗星袭月”。

    老婆婆先介绍春秋战国的背景,然后是专诸、聂政、要离三大刺客的传奇故事,最后逐字逐句讲解。她关照大家务必把《唐睢不辱使命》倒背如流。满屋子的学童们,如同旧时私塾,摇头晃脑,背诵之乎者也。

    秦北洋第一个站起来,将整篇课文背诵而出,一字不差……

    九岁那年,禁闭在光绪陵墓地宫的那一年,他已熟读《战国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篇。芳子悄悄拉扯他的衣角,翘起了大拇指。

    孟婆皱起眉头说:“秦北洋,你读过最多的是什么书?”

    “《三国演义》。”

    “很好,能背诵一个章回吗?”

    秦北洋脑中飘出无数行文字,第一百零四回“陨大星汉丞相归天,见木像魏都督丧胆”,当他背诵到“是夜,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孔明奄然归天”眼中竟滚动泪珠。

    一屋子学童们为他鼓掌叫好,尤其芳子和中山。

    始终沉默的鬼面具开腔了:“秦北洋,想必诸葛孔明是你最崇拜的人物。”

    “前后出师遗表在,令人一览泪沾襟。”

    鬼面具的声音虽年轻,说话腔调却像个大学教授:“可惜啊,当今世界,早已不是《三国志》的时代!不要再用三国英雄的眼光来看待人物,无论刘玄德、关云长还是张翼德,都难以在当下成就伟业。至于孔明,恐怕会成为一个江湖术士,顶多是地方军阀的幕僚门客,放在前清也不过摇扇子的绍兴师爷。这很可悲,不是吗?”

    “太可悲了!”

    十八岁的秦北洋,仰天长叹,想起自己最佩服的古人,堂堂的诸葛孔明,生在此世要虎落平阳,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下。

    第一天学习,到此为止。秦北洋走出大殿,黑茫茫的山顶上,春寒料峭,清晰可辨北斗七星,仿佛处于宇宙中心,往前迈出一步,就能从土星跨越到木星。

    既然过午不食,也就没有晚餐了。但大家都没感到饥饿。秦北洋抓着芳子问:“你们有没有补充过什么特殊的食物?”

    “没有啊,就是喝这里的山泉水。”

    秦北洋摸到泉水边,轻轻啜饮一口,清冽甘甜又冰凉,到了胃里又燃烧起来,立即消除饥饿,给人浑身热量。这绝非普通泉水,必加有某种物质,给孩子们增添各种营养和能量。

    芳子带他在黑夜行走,每人手提一盏灯笼,像十三点幽幽的鬼火,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坠入脚边的深渊。

    他们来到一间木构建筑,纯正的唐朝风格。这是学童们住宿的房舍,摆着古色古香的书架,还有古琴与琵琶,香炉里飘着沁人心脾的龙涎香。

    他看到六张高低床,与这唐朝大屋并不搭调。六张床睡了十二个孩子。秦北洋无处可睡,便在角落打了个地铺。这里原本就铺着厚厚的草席,加上一床蚕丝被褥,睡着也不会太凉。

    才一更夜,但根据古人的习惯,必须要入眠了。

    秦北洋这辈子第一次住学生宿舍,居然还是男女混住的,还好都是些小孩子,唯独他已经十八岁了。

    他钻在被窝里,吹灭最后一根蜡烛,低声对隔壁高低床说:“芳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快问吧。”芳子一翻身,黑暗中闪烁幽幽的目光,“在我睡着前!”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跟你一样,死后来到天国。”

    秦北洋倒吸一口凉气:“你记得自己的死?”

    “嗯,我早就死了!在大清朝灭亡的那一年,我爹狠心地将我赶出家门,让我在颠沛流离中被恶人害死。”

    说到这儿,芳子竟然哽咽。

    无法想象这小女孩是如何被害的?秦北洋义愤填膺道:“什么恶人?我帮你复仇!”

    “你……你自己也被害啦!我们都是死人呢!”芳子跳下床,像条活奔乱跳的大鱼,钻到秦北洋的被窝中,咬着他的耳朵说,“我不能说出过去的秘密……”

    秦北洋被她一惊:“喂,你干嘛?”

    “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出身被孟婆发现,我还会在这里被杀死第二次!”

    “好好好!我不再问你就是了!快出去啊!男女授受不亲!不然我走了!”

    “对不起,北洋哥。”到底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芳子没那么多忌讳,“我只觉得冷嘛。”

    “我准许你再躺一会儿。”秦北洋反而觉得自己心里龌龊了,“芳子,既然我们都已死了,那么喝过孟婆汤吗?你不是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儿?”

    “等到毕业的时候,你会喝的。”

    “毕业?”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多久才能毕业?”

    “据说天资聪颖者,需要一到两年。若是愚钝或者不听话的,恐怕一辈子都毕不了业。”

    “一辈子?我们不都是死人吗?”

    “那就是永远,比一辈子更长!死是死了,但不能去投胎,卡在半道上。”芳子翻了个身,“有时候,我想啊,若能永远留在这天国仙境,不再回到龌龊透顶的人间,该有多好啊!”

    芳子说完就睡着了,秦北洋不好意思赶她走,同样感到昏昏沉沉。难道是这龙涎香的气味?夹杂其它什么物质,具有催眠效果?

    昏睡前的最后一段意识,似乎看到了九色……

    天蒙蒙亮,学童们准时起床。

    秦北洋睁开眼,只见隔壁的高低床,芳子正在伸懒腰,梳头发呢。难道,昨晚的对话,都是幻觉?

    这一觉质量相当高,一夜无梦,神清气爽,浑身加满力道。小孩子在睡觉时长个子,如果每晚都能这样睡,身体发育必然出众,哪怕终日只吃果子闻露水之气。

    学童们迅速叠好被褥,准备齐全文房四宝。女孩子们还到镜子前洗漱,至少不能蓬头垢面。

    没有人说起过去,因为过去已是上一世,大家都坚信自己死了,这里就是天国。

    中山差不多是班长的角色,负责管理学童们的纪律。秦北洋跟小伙伴们聊天,尤其对两个异族孩子感兴趣——马科斯自称菲律宾人,昭龙自称暹罗人,除此以外,讳莫如深。

    今天,仍然学习刺客道,但不在学堂,而是秦北洋昨天被打晕的高山天池。

    孟婆说这个深潭叫“大爷海”,其水极寒,每年有六个月封冻,任何人坠入水中,即刻便会被吞没。

    “学会刺客道,杀人如同探囊取物!”

    这是孟婆对孩子们说的第一句话。

    包括秦北洋在内的十三个学童,面对大爷海,背靠高山之巅的云海,首先学习扎马步与气沉丹田。这是刺客外功的第一关。

    这对秦北洋不难,从小在光绪帝陵的地宫,他就跟着父亲这么练习了。地宫有金井龙穴之气,让他的马步扎得特别严实,不但双腿全是肌肉,丹田之气也很充溢。但对普通孩子来说,便只能叫苦连天。不过,芳子、中山、昭龙似有练武的经验,马步扎得有板有眼,马科斯可就惨了,不时被孟婆教训,吃了好几个毛栗子。

    光扎马步就学习了七天,以后练功不能废弛,每人起床早餐后,先扎两个时辰马步。

    第二步是打坐运气。还是在大爷海边,学童们盘腿坐在草地上,闭目养神,闻着潭水里的气味,就像吸收地宫的阴阳之气。秦北洋感觉在此打坐,周身经络似乎打开,一股真气从鼻孔与屁股底下分头涌入全身,围绕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而流动。

    孟婆告诫大家,若在打坐中出现种种幻想,比如有美少女向你抛媚眼,又有金光闪闪的老人引你去练功,全都不要搭理。若是陷入这些幻想世界,便会走火入魔,难以自拔,轻则自断心脉而亡,重则发狂伤人。

    务必坚守正气与正道,练到一定阶段,内气便会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小周天。而要把大小周天全部打通,则非绝世高手莫属——秦北洋想起了京城小报连载的武侠小说。

    打坐运气又练了七天,进入第三个环节:轻功。

    学童们跟随孟婆,攀登上天国西侧的高峰。秦北洋猜测得没错,这位孟婆身怀绝技,哪怕一大把年纪了,却是健步如飞,竟能在山顶悬崖上如履平地。

    孟婆攀上一株迎客松,又似走钢丝踩过细细的树枝,山风呼啸而过,如同在细绳子上翩翩起舞,看得学童们心惊胆战。

    芳子自告奋勇,身轻如燕地上了松枝,踮起一对纤纤玉足,如同西洋女人的芭蕾,一跃而起,腾空飞到悬崖之上,仅仅依靠双手插入峭壁的缝隙,仿佛一只猿猴般地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