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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莫高窟

    “敦煌莫高窟!”

    王家维教授再次指点迷津,小郡王与李隆盛都在骆驼上双手合十,斯文·赫定也画起了十字。

    绵延的骆驼队翻到鸣沙山东麓,这是一条大漠黄沙的山谷,对面是古老的三危山,中间流过一条几近干涸的宕泉河。鸣沙山这边裸|露的断崖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洞窟,状如蜂房鸽舍。

    短暂兴奋过后,秦北洋却注意到卡佳的面色糟糕,必须找个落脚去处。他下马牵着骆驼,让小镇墓兽九色带路,走上莫高窟的山崖。古怪的是,他们路过一个洞窟门口,却见到一个老道士,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秦北洋,尤其是白俄美人卡佳。

    王家维兴奋地举起照相机,边走边说:“五胡乱华时代,僧人乐尊路经鸣沙山,金光闪耀,如万佛朝宗,在岩壁上开凿了莫高窟的第一洞。北朝历代皇帝崇信佛教,王公贵族们竞相供养。到了唐朝,敦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道,莫高窟盛极一时。安史之乱,敦煌没入吐蕃,晚唐被归义军收复,西夏与元朝以后才衰弱。”

    秦北洋无暇听教授讲解,赶紧挑了个洞窟,搀扶卡佳进去。

    马灯照出佛龛内的彩色塑像——佛陀右手上举,左手抚膝,高耸螺纹肉髻,端坐说法,大慈大悲;弟子迦叶,内着锦襦,外披田相山水衲衣,胸部半袒,面貌清癯,神情老练;弟子阿难,上身后倾,腰胯微向上侧斜挫,两手相交腹前,闲适潇洒,英俊腼腆,翩翩美少年;两旁的菩萨像,云髻高耸,长眉入鬓,似笑非笑,团花密绣的锦裙,衣带飘飘,冰清玉洁,婷婷婀娜,丰盈健美。头一回看到如此大家闺秀的菩萨,头、胸、臀一波三折的黄金分割,相比文艺复兴三杰不遑多让。最外侧两身天王像,大唐明光铠,头束高髻,魁伟雄武,双眉怒视,叉腰握拳,半弓步横跨地神之上——佛陀、弟子、菩萨、天王总共七身,有静有动,文武并俱,背后描绘着八弟子、诸菩萨、天龙八部和飞天的壁画,犹如层次分明的舞台剧。

    秦北洋虽不信奉宗教,但看到如此法相庄严,情不自禁跪下双手合十,默默为卡佳祈祷。

    此洞冬暖夏凉,残留千年气场,仿佛进入唐朝古墓。秦北洋铺开毛毯,让咳嗽不断的卡佳休息。九色蹲伏在佛像跟前,仿佛虔诚的猎犬或小鹿。

    斯文·赫定、王家维教授、小郡王、李隆盛,他们也留在莫高窟,速写临摹佛像与壁画。

    至于楼兰英卡,她徜徉在洞窟之间,忽然奔回莫高窟下,跨上一峰骆驼,掉头往西而去。

    “英卡!”李隆盛狂奔到她的骆驼边,抓着驼铃说,“对不起,请原谅我!”

    “我早就原谅你了。”英卡却微微一笑,抚摸这个迷人男子的脸庞和眉毛,“汉人。”

    “你知道剑桥大学吗?愿意跟我去英国吗?”

    英卡一鞭子抽到他的额头,驾驭骆驼登上鸣沙山,回头幽幽地说:“我只知道楼兰。”

    来自楼兰的姑娘,在金色夕阳下,独自骑着骆驼,返回沙漠那头的故乡。

    鸣沙山下,莫高窟外,两千峰骆驼仍然排着长队,满载不为人知的五百吨沙俄黄金。

    阿幽放下毗沙门天王大旗,来到秦北洋与卡佳所在洞窟前,低声说:“哥哥,我要走了。”

    “去哪里?”

    “天上!”

    这两个字,令秦北洋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少女的目光乌幽幽地闪烁:“你就没话对我说吗?”

    “一路平安。”

    “珍重!我还会来找你的,哥哥。”

    阿幽顿首,走下莫高窟,回到白马上,重新举起毗沙门天王大旗。

    掘金人老金带着节奏呼喊:“我武惟扬!”

    漫长的驼队向东而去,刺客阿海与老爹在最后压阵。遥望黄沙中的莫高窟,阿海摸着脸颊上的刀疤说:“主人真的想要嫁给那个人吗?”

    “阿海,主人的身体归属于主人自己,我们做奴仆的岂可随意揣测?”

    “那么主人的心呢?”

    阿海拔出腰间的匕首,象牙柄上镶嵌“白虹贯日”的螺钿纹饰。

    夕阳西下,月亮升起在鸣沙山上。两千峰骆驼消失在敦煌大漠,它们即将穿过河西走廊,沿着丝绸之路,前往中原大地。

    这一晚,秦北洋陪伴重病的卡佳在莫高窟中度过。冬天的后半夜,她被冻醒了。但这洞窟里全是国宝,不敢生火取暖,秦北洋从背后抱着她,用体温保护卡佳。

    她转身按了按他的胸口:“秦,我这才知道,你肺里的疼痛有多难受!”

    然后,她亲吻了他的嘴。

    他没有拒绝,高烧让她的双唇滚烫,犹如烈火一团。

    次日清早,卡佳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秦北洋心急如焚,他嘱咐九色保护卡佳,自己骑着汗血马,飞奔到敦煌城里。

    民国初年的敦煌,不过是沙漠中的边陲小县城,根本没有医院,也没有西医大夫,只有一个中医前两天自己刚病死了。但听人说,莫高窟的王道士,除了给人算命做法,兼营悬壶济世。

    莫不是昨天所见的老道士?

    秦北洋纵马狂奔回莫高窟,找到名叫王圆箓的道士。未曾想,道士直截了当问:“这位施主,若要入藏经洞观赏,请先付银元十块;若要带走经卷,每卷五块银元。”

    “藏经洞?我不是来盗宝的!王道长,请快给一位俄国夫人看病。”

    秦北洋先塞给他十块银元,拽着他到了旁边的洞窟,卡佳还在神志不清的高烧中。

    根据中医的男左女右之道,秦北洋抓着卡佳的右手,让道长把脉。

    王道士的手指头一搭脉,眉头紧锁,再看卡佳的面色,通过秦北洋翻译,询问病情,摇头说:“《伤寒论》曰:寸脉下不至关,为阳绝;尺脉上不至关,为阴绝,为皆不治,决死也。”

    秦北洋心头一沉,他听明白了,却还问:“什么意思?”

    “这位女施主,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准备后事吧。”

    王道士晓得白俄美人听不懂,便也肆无忌惮地大声说。

    “可知病因何在?”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道士神秘兮兮地捻了捻胡须,“天地之灵气可杀人也。”

    “道长何意?”

    “华佗再世,神仙脱胎,菩萨下凡,也无济于事啦。”王道士向洞窟里的佛像俯首,“不过,我这里有一枚极品仙丹,贫道在天山太上老君的丹炉中,修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所得,即便不能起死回生,也可延年益寿,若给这位夫人服用,或许可以熬过此劫。”

    说罢,王道士从道袍袖管中,掏出一粒赤色丹丸,貌似是从身上污垢老泥里搓出来的。

    “这就是极品仙丹?”

    “实不相瞒,贫道生于大明崇祯十七年,大清顺治元年,明清兴替,惊天动地的甲申年。”

    “西元1644年?”秦北洋在心中掐指一算,“道长已有276岁?”

    “无量天尊!清兵入寇,山河破碎,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贫道虽年幼,但不忍剃发,因故出家修道,至今二百余载矣。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度过五次小天劫、四次大天劫,以至炼虚合道,再登太清仙境、上清真境、玉清圣境、无上大罗天盘古,成就天仙之位。”

    “这么说,道长已窥破天机,为何还未羽化登仙?”

    “不敢当!修仙之道,少说也得千年,开光、灵虚、辟谷、心动、元化、元婴、出窍、分神、离合、空冥、寂灭、大成、渡劫、飞升、金仙、真仙、天仙、绝仙、神人、天神、神王、神尊,以至于上古大神,三界浩劫。”王道长说得红光满面,犹如已在天界,举起充满汗臭味的丹丸,“君不见,这枚太上老君的极品仙丹,内含洪荒之力,秦始皇派遣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而不得之无价之宝呢!”

    秦北洋装作已被彻底唬住的样子:“道长,救人要紧,您给个价吧?”

    王道长微笑着伸出五根手指头。

    秦北洋估摸着,这是要五百块银元呢?还是五十两金子?

    “原价大洋五十块,我看小施主慧根不浅,又逢黄道吉日,可打九折优惠,四十五块大洋,决不可再便宜了。对了,明日还是原价哦!”

    哪怕明知这“极品仙丹”无用,但为了慰藉内心,免得将来后悔,囊中羞涩的秦北洋,还是把头探出洞窟高喊:“小郡王!”

    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还跟王教授在上面的洞窟看壁画呢。年轻的国会议员,翻身跃下来说:“何事?”

    “借我大洋四十五块。”

    小郡王挥金如土,四十块大洋不在话下,当即掏给了秦北洋。

    王道士接过明晃晃的袁大头,还吹了口气听声音,证明足银足两,喜笑颜开,下个月的伙食有着落了。

    “极品仙丹,力道极猛,不可一口吞服,可用小刀切成几份,一日一服。”王道士刚要走出洞窟,又盯着秦北洋说,“小施主,我看你脸色不佳,不如让我也给你搭把脉吧?价钱好商量,你们两位打包一起算,再付五块银元即可!”

    小郡王二话没说,又丢给王道士五块大洋。

    秦北洋抓了抓卡佳的手心,就当是同病相怜,便也伸出自己的左手。

    王道长舞了个兰花指,先用中指按在秦北洋的关脉,再用食指按寸脉,无名指按尺脉,三个手指呈弓形,指头平齐,取准部位,三指同时用力……

    倏忽间,修仙二百年的道长,一声尖叫。

    王道长面如灰土,犹如见着鬼魂,退缩到洞窟门口,拱手道:“小施主,贫道告辞!”

    小郡王却拦住他说:“道长,您刚收了五块大洋,也号过脉了,好歹给我们说说吧。”

    这位修真界的大神,低头瞥了瞥卡佳,再看一眼秦北洋,嘴唇哆嗦着说:“这位夫人的脉象,乃是将死之人;而您的脉象,则是已死之人!”

    “我已是一个死人?”

    “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王道士落荒而逃出洞窟,口中高唱,“天机不可泄露!”

    秦北洋皱皱眉头,对小郡王说:“你摸摸我的脖子,颈动脉还在跳吗?”

    “呸!我又不爱相公堂子,干嘛要摸你脖子。”小郡王开了句玩笑,温柔地摸了摸秦北洋的颈动脉,“跳得厉害着呢。”

    “难道中医把脉也能诊断出肺癌?还是这王道士确有修真的本领?可以鬼眼通天,透视到我的胸口。”

    “若真能透视人间胸器,还不爽死他了!”

    小郡王指了指昏睡中的卡佳,毛毯下酥|胸高耸。秦北洋勃然大怒,当即抽了他一个耳光:“别以为你是王公贵族,国会议员,我就不敢打你!”

    堂堂的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黄金家族的后裔,孛儿只斤·帖木儿,竟被秦北洋打得没脾气:“抱歉,北洋,以后我不跟你开荤笑话了。”

    小郡王带着脸上的五道印子而离去,徒留下秦北洋与卡佳两人。

    举起“极品仙丹”,秦北洋仔细观察,竟然极像史书上记载的“红丸”。

    明宫三大案之一“红丸案”。泰昌皇帝朱常洛刚继位便重病,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红丸——取处|女初潮经血,夜半第一滴露水及乌梅,煮七次成桨,再加红铅、秋石(童男童女尿萃取)、人|乳、辰砂、松脂等物炮制。皇帝服用红丸两日后,暴毙。

    秦北洋将这四十五块大洋买来的“极品仙丹”,放到九色的跟前问道:“九色啊九色!人可服用否?”

    九色用镇墓兽的鼻子嗅了嗅,琉璃色眼球闪光,微微点头。

    于是,也是切了一小片“极品仙丹”,又用温水给卡佳服下。她的眉头紧锁,想来这仙丹的滋味不佳,但还是囫囵而下。她想要呕吐,却干呕着吐不出来,秦北洋搂着她,轻抚满头金色发丝,闻着她毛孔里散发的死亡气息。

    其实,卡佳闻到秦北洋身上也是同样气息。

    半小时后,她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略微有了血色。她竟有力气抬起手,抓着秦北洋的脖子,给他一个微笑。

    “你一定要活下去。”

    秦北洋在她耳边呢喃,同时搂了搂九色的鬃毛,好像一家人。昆仑山,神女峰下,瑶池深谷之中,他中了伊万诺夫的一枪,行将毙命,是卡佳给他做手术,取出子弹。自己这条命是卡佳赐予的,他必须把她救回来。

    三天后,卡佳的精神好了许多,竟能自己坐起来,轻声唱起遥远故乡的伏尔加船歌。

    秦北洋不仅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为她讲解壁画中的佛本生故事……

    天竺宝典国有三位王子,同到山中打猎,见一母虎与数只小虎,母虎饥饿难忍,欲食小虎。小王子摩诃萨青将二位哥哥支走,独自卧在母虎前。然而,饿虎身体虚弱,已无力撕咬猎物。王子又将自己刺伤,让母虎舔噬鲜血。待到母虎恢复力气,便与小虎一同吃了小王子。

    摩诃萨青王子死后升天,运用天眼,察遍地狱、饿鬼、畜生、修罗和人间五道,惊觉前生施舍给老虎一家的残骸,散落在山林之中,父母兄长痛不欲生。小王子立于云端,劝导亲人们不必忧伤,有生自有死。作恶者,下地狱;善行者,升天界。停止悲叹,修持善事吧。

    这位舍身饲虎的小王子,转世为释迦摩尼,最终修成正果。

    听完秦北洋用俄语讲述的故事,卡佳不禁叹息:“那位成佛的小王子,让我想起小康斯坦丁,寒风凛冽的贝加尔湖冰面啊,一定把我的小王子带去了天国。”

    次日天明,“极品仙丹”用尽,卡佳的病情再告恶化。

    秦北洋又跟小郡王借了大把银元,赶紧去找隔壁的王道士,问还有没有“极品仙丹”?

    看到这个“已死之人”,王道士莫名惊悚,两手一摊:“这位小爷,极品仙丹,乃是太上老君的炉子里炼出来的,哪能说有就有?若您实在急需,可付二十块大洋订金,再付二十块大洋路费,贫道可跑一趟天山,再用七七四十九天,给你炼一枚新的仙丹,可好?”

    炼丹要七七四十九天,加上往返怕是要三个月,卡佳早已腐烂了。

    秦北洋仰天长叹,正好撞上斯文·赫定与李隆盛。他们向王道士付了十块大洋,便入藏经洞参观。

    穿过甬道,墙上凿着一扇小门,对面有座禅床式低坛,端坐一身高僧像。背后壁画是两棵树,并画有侍女、比丘尼,树间挂着布囊与水壶。

    李隆盛指着旁边一块碑文说:“此人是晚唐河西释门都僧统洪辩,藏经洞就是他的影堂。”

    密室堆满无数的经卷、绢画、刺绣、法器。主要有卷轴装、经折装和册子装,还有梵筐装、蝴蝶装、挂轴装和单张零星页等,俨然一座秘密图书馆……

    “庚子年,西元1900年,北京的义和团围攻东交民巷的那天——王道士正在莫高窟清理淤沙,偶然发现这间密室,打开后看到满屋子的宝藏。虽说,只有经卷文书,没有金山银海,却是比金山银海珍贵一万倍的——历史!”

    李隆盛随手抓起一件经卷,在马灯下小心翼翼展开,蝇头小楷手抄的《金刚经》。

    斯文·赫定打开另一卷,却是古印度梵文写就的佛经原文。秦北洋也忍不住翻开一本,乍看像是清朝常见的满文,又像蒙文,还是李隆盛给出答案:“此乃古回鹘文。”

    秦北洋忍不住说:“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我也是出生那一年啊!”

    “王道士在藏经洞发现五万余件经卷。七年后,斯坦因首次来到敦煌,在此取走经卷六百件,装满五大箱。”

    “哎!这位先生,您是在骂我随便糟蹋国宝?”王道士耳朵尖,竟在藏经洞外听着了,“若非贫道发现藏经洞,哪有国宝重见天日?我刚发现经卷,赶紧向地方官报告。哪知混吃等死的县太爷漠不关心。贫道又骑着毛驴,风餐露宿,冒着被狼吃了,被土匪走后门的危险,找到道台大人。此人看了经卷竟说古人的书法不如他好,就把贫道打发走了。”

    “满清的官员们,只知升官发财,国宝文物在他们心中,不如妻妾的三寸金莲。”

    “后来啊,那个叫什么斯的英夷就来了。”

    “斯坦因,英国籍匈牙利人。”

    “对,贫道对藏经洞看守得紧呢,根本不让外国人进来。”王道士看了一眼斯文·赫定,咽了口唾沫继续,“我虽是道家,却最崇拜唐三藏法师,斯坦因诓骗我说,他是唐玄奘的虔诚信徒,沿着唐僧西天取经的路线,走一步磕一个头而来。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啊就被他唬住了,敞开了藏经洞的大门。”

    李隆盛冷冷地说:“斯坦因之后,法国人伯希和来到藏经洞,因他精通汉文,看得懂经卷内容,挑走最有价值的六千多卷,还有唐代绘画、幡幢、织物、木活字印刷字模……装了十辆大车,最终运往巴黎。”

    “伯希和。”

    秦北洋眼前浮现那个穿着法国军装的大汉学家。

    “再往后,日本的橘瑞超、吉川小一郎,俄国的鄂登堡,先后来到莫高窟,向你买走了不少经卷吧。”

    “这……”王道士想起刚才的明码标价,“无量天尊!佛法道法,均属天下众生之法,由洋鬼子带回其本国,弘扬我道我佛,令其人民改宗儒释道三教,岂非传播中华文明之福音?”

    听他这番狡辩,秦北洋也是哭笑不得。李隆盛用德语对斯文·赫定说:“先生,我们是来考古探险,而非窃取宝贝,联合考古队所得文物,全部归属中国政府。”

    这是对瑞典大探险家的警告吗?莫高窟藏经洞中,秦北洋斜睨着李隆盛俊朗的侧脸,真是谜一样的剑桥博士。

    退出藏经洞,秦北洋两手空空,失魂落魄,竟不敢再回洞窟,怕见着卡佳伤心。

    正好九色跑到脚边,秦北洋搂着小镇墓兽,眺望莫高窟对面的三危山。

    李隆盛低声道:“北洋,既已来到胜地,不如我陪你转转?”

    秦北洋不好回绝,便跟着他爬上莫高窟的脚手架,一连观赏了好多个洞窟。剑桥大学物理学博士,对历史、考古、艺术、宗教如数家珍,犹如文艺复兴时代的通才达·芬奇。

    看着瑰丽绚烂的壁画,凝视一则则佛本生故事,仰望飞天乐队弹奏天堂之音,秦北洋心中想的却是千年前的画工们,游走四方,居无定所,受供养人雇佣,或本身就是虔诚的苦行僧,走入一间间蜂巢般的洞窟,日夜相伴一豆灯芯,如同墓匠族在地宫修造陵墓。正是有了这些无名的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才造就了这个有名的敦煌莫高窟。

    下一幅壁画,小镇墓兽九色竟双膝跪地。秦北洋用马灯照射,土红色背景中一匹白鹿。画工用赭石和石绿在鹿身上点彩,缀了九种颜色。整幅壁画以“凹凸法”渲染,深色晕染外缘,中间渐浅,最亮处白粉点染,表现万物的体积感。色彩浓烈,有印度人的审美趣味。勾画形象的轮廓线,屈如铁丝的线条遒劲,简洁自然而有力道。画中的山水风景,以土红或蓝绿等色平涂的,无皴擦,极具装饰感。

    李隆盛观察后说:“这是鹿王本生故事,估计是北魏时期,受到西域与印度影响。”

    “鹿王本生?”

    秦北洋下意识看着脚下的九色,想起它的青铜外壳里头,藏着一只上古神鹿的肉身。怪不得它会跪在这幅壁画前,因为看到了同类或前辈?

    “此鹿非寻常之鹿,而是释迦牟尼佛的前世。佛陀经历过无数前世,每一世都是修行的过程,累世叠加才达到成佛之道行。”

    “就像以身饲虎那一世?”

    “不错,佛陀前世曾是恒河边的一头九色鹿王。一日,鹿王听到河里呼救声,发起大慈大悲的善心,救起一名落水者。此人名叫调达,赌咒发誓,若透露九色鹿行踪,便长烂疮,口发恶臭。没想到,王后梦见九色鹿,向全国悬赏捕捉。调达贪图赏金,将鹿王的消息密报国王。大批兵马围困住九色鹿,鹿王来到国王面前,陈述救人的经过。忘恩负义的调达被众人唾弃,长满烂疮,口发恶臭。”

    九色似乎听过这个故事,神情庄重地注视壁画,并在洞窟中长出雪白的鹿角。秦北洋蹲在它的跟前,再看壁画中的那头鹿,竟有几分相似。

    难道说,“九色”这个名字,便是来自敦煌莫高窟?抑或是这则佛本生故事?

    “九色”便是佛陀前世之一的鹿王?

    一千五百年后,活着的九色,来到壁画中的九色跟前。

    秦北洋几乎要给九色跪拜了,这尊唐朝小皇子的未成年镇墓兽,竟有如此神圣的来历?

    可它胸中的灵石,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秦北洋想起王道士的那句话——

    “天地之灵气可杀人也。”

    啊!

    他明白卡佳为什么会生病了,因为这头小镇墓兽。九色体内藏有好几枚灵石,同时拥有无数镇墓兽的力量,它就是一个移动的放射性源头。

    既然,秦北洋天天跟它待在一起,受到灵石辐射而患上癌症,那么卡佳最近半年来跟他一路冒险,从东三省到蒙古再到新疆翻越昆仑山再入玉门关,不仅跟秦北洋朝夕相处,也是跟九色日夜相伴。

    无需向剑桥物理学博士请教,秦北洋就能明白这些道理。他可依靠古墓续命,可是卡佳未必,加上前些日子穿越大漠的艰难困苦,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力,如今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