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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余田田来上班的时候,听说张佳慧辞职了。

    护士们聚在走廊上,窃窃私语着她离职的原因。

    虽然医院还没给个正式说明,但经过了昨天的全院大会和余田田上台发言,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小白噘着嘴数落余田田:“还说是好朋友,出这么大事情,受这么大委屈,居然一声不吭地憋在心里。”

    余田田笑而不语。

    “护士长脾气那么大,而且明知护士不能抹指甲油,还明知故犯。”有人开始吐槽,“就算不是因为小鱼,被开除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上班也要求穿着端庄得体,她却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连最基本的护士准则都做不到。”

    余田田没有参与这种对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直到张佳慧忽然推开了它,抱着一箱杂物走了出来。

    她还是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脸冷淡地与众人擦肩而过,经过余田田的时候,她狠狠地剜了余田田一眼。

    小白嘀咕说:“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张佳慧听见了,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冷冷地说:“有本事就光明正大说出来,背后偷偷摸摸嚼舌根算什么?”

    小白不说话了。

    余田田笑了笑,说:“是啊,光明正大比赛不好吗?背后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算什么?我还以为护士长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张佳慧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有人也跟着搭腔:“咦,不是辞职了吗?小鱼你怎么还叫人家护士长呢?”

    “就是,以后她可不是什么护士长了,不过架不住人家老公是什么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人家以后还可以叫经理夫人啊!”

    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

    张佳慧得罪的人不少,往日她还站在大家头上,大家也敢怒不敢言,如今终于能一逞口舌之快。

    张佳慧冷笑一声:“行了,你们落井下石的时候最好别把心放得太宽,别以为我是恶人,余田田就是什么好人!嘴上一套,背地一套,为了扳倒我,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把全医院公认了难相处的陈医生也给追到了手。我劝你们,小心驶得万年船,别今天笑话我,明天落得个跟我一样的下场!”

    她这话一出口,嘻嘻哈哈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不少人惊讶地把目光转向了余田田。

    却不料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闲闲的声音:“陈医生?哪个陈医生?该不是说的我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转移了。

    就连张佳慧也猛地回过头去,看着电梯门口姿态闲适的男人。

    陈烁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不过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怎么这就传起我的绯闻来了?”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张佳慧,微微一笑,“护士长,东西重吧?”

    张佳慧脸色难看地望着他,咬牙说:“走开!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帮我!”

    “谁说要帮你了?”陈烁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我就想说,东西这么重,赶紧该干嘛干嘛,站在这儿手不累啊?你看你妆画得那么浓,就算你手不累,我看着眼睛也累了。”

    张佳慧怒气冲冲地想反驳,可是走廊上站着的一群人无一不是在看她笑话,她再继续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抱着那箱东西,她气势汹汹地走进了电梯。

    陈烁转过头来看向人群,余田田站在其中,看他的时候嘴角翘得厉害,眼神也亮晶晶的。

    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本来有事想跟她说的,但是人太多,也不太方便。

    所以转身踏进另一台电梯的时候,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此等大恩,你自己算算多少只柠檬烤鸡小腿才报得了?”

    余田田看到信息的时候,笑嘻嘻地回了一句:“陈医生,鸡小腿我请不起,要不你把我当成鸡小腿,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几分钟后,手机亮了。

    那个男人傲娇地回复她:“鸡小腿?看看你那水桶腰,你就算不是人,也绝对不是鸡小腿。”

    下一条短信很快又到了。

    “分明是猪大腿。”

    余田田怒摔手机。

    ***

    工作的事情解决了,可余田田又有了新的烦恼。

    张佳慧走后,她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去二楼找陈烁,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以来被他毒舌了太多次,导致她有了受虐倾向,一天不被荼毒就浑身不舒爽。

    陆陆续续也在医院碰见过陈烁,上班时、全院大会时、吃午饭时。

    她总是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搜索着人群,想要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没精打采地把自己埋在沙发上,企图用靠枕捂死自己。

    可是怎么办啊,她还是没理由找他……

    然而这种苦恼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周后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她在护士站趴着午休时,忽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喂,小鱼,你在医院吗?”

    妈妈的声音在颤抖,音调比平常高了好几倍——虽然歌唱家的音调本来就高,但高出常人那么多个key,怎么听怎么奇怪。

    余田田直觉不妙,很快坐直了身子,“我在医院,怎么了?”

    下一刻,妈妈都快哭起来了,抱着电话可怜巴巴地对她说:“怎么办啊,你爸爸手断了……断了啊……”

    余田田的大脑瞬间卡住了。

    断了?

    爸爸的手断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声音也跟着高了上去:“什么叫爸爸的手断了?怎么搞得?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妈妈用哭音在那头说:“我们坐救护车来的医院,就你们医院,现在在外科。你爸爸手断了,你说我俩就他一个人会煮饭,他要真的好不了了,以后我可不得饿死?”

    余田田急得脑中警铃大作,浑身冷汗。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飞快地跑向电梯,“妈,你别说这些有的没有,快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的声音只响起了一瞬间,接着她听见了一声闷响,手机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你好,请问是病人余明辉的家属吧?”

    余田田一愣,这声音……

    “是这样的,你母亲刚才说的话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你父亲现在正在照ct,具体伤势还不明确,你赶紧来医院一趟吧,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余田田心头一紧,“我爸爸伤得很严重?”

    那头沉默了两秒,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你妈妈情绪十分不稳定,你爸爸可以交给我没关系,但是你妈妈……不好意思我处理不了。”

    “……”

    电话打完的那一刻,她正想说“陈医生你怎么还没听出来我是余田田啊,我马上就能赶过来”。

    但是嘴巴刚打开,话还没吐处来,那头的人就雷厉风行地挂断了电话。

    她只能急急忙忙出了电梯,赶到了陈烁的外科办公室。

    满心着急在看见爸爸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前接受检查时,终于消失了一点点。而她的母亲大人一脸惶恐,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坐在一旁,眼里泪光闪烁,担忧地看着丈夫。

    余田田:“……”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妈妈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完全没有长大过。

    她站在门口,终于松口气的同时,目光也落在正对着光线仔细研究ct图的陈烁身上。

    他眉头微皱,视线一点一点地在骨头的阴影部分移动着。

    最后他把ct图摆在桌上,一点一点指给余爸爸看。

    “这里,还有这里,白色的部分就是骨折的地方,这一处是线性骨折,而这个地方要严重些,粉碎性骨折。”

    他拿出第二张ct图,“左手的伤势要轻一些,只是骨头错位,复位了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

    当他说到线性骨折时,余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当他说到粉碎性骨折时,余妈妈又开始泪花闪闪。

    他头疼地转过头去想要告知这位担忧过度的病人家属,骨折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是才刚偏头,就看见门口多出一个人。

    他一愣,“余田田?”

    大步走到门口,他把她好奇的小脑袋往外一按,“我在上班,这时候别来打扰我,耽误了病人影响多不好?”

    他看她眉头皱起的样子,还以为她不高兴了,伸手戳戳她的眉心:“行医如做人,步步需谨慎呢?别跟个小孩子一样,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下班了请你吃鸡小腿,乖。”

    明明说她不是个小孩子了,可是这种哄人的方式是怎么回事?

    余田田来不及无语。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过身来的同时,看见椅子上泪光闪烁的病人家属颤巍巍地扑向了他——

    他条件反射地一闪。

    结果人家扑进了余田田的怀抱,根本不是朝他来的。

    陈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而此刻余田田已经抱住了妈妈,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抚她:“好了好了,别担心啊妈妈,医生都说爸爸没事了,骨折而已嘛!骨折了养养就好了,没什么问题的,你别这么担心啊!”

    陈医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她是你妈?”

    余田田眨眨眼,指指他身后英俊的中年男人,“那个也是我爸。”

    陈烁脸一黑。

    这世界可真小!

    他本想说“余田田你们全家都是奇葩啊”,可是忍了忍,这话太不礼貌,对余田田可以说,当着俩老的不能说。

    可是真的很奇葩啊=_=!

    他难得见到有病人两只手都骨折了,然后慌慌张张地坐救护车来了医院,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而病人家属非但不会安慰病人,反而比病人还要慌张一百倍……

    他这个当医生的也是很不容易啊!

    又要治病,又要照顾病人情绪,还要负责安慰家属!

    余田田担忧地把妈妈扶到了椅子上,然后着急地问爸爸:“怎么弄的啊?怎么好端端的骨折了呢?”

    余爸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老老实实地说:“我颜料用完了,中午吃完饭想出门买新的,结果在小区里走着走着,天上忽然掉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手就这样了……”

    余田田脸一黑。

    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才会导致老余这么缺根筋啊?

    天上掉个黑漆漆的东西下来为什么会伸手去接呢?

    你当天上在掉钱吗?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爸爸咧嘴一笑,憨厚地说:“还好伸手去接了,楼上那两口子吵架,不知道怎么的把狗给仍下楼了,十楼呢!掉下来要是没被我接住,可不就摔死了?”

    妈妈泪眼汪汪地扑进他怀里,感动地说:“老余你这是见义勇为!我太为你自豪了!”

    余田田:“……”

    陈医生:“……”

    ***

    余爸爸的手受伤了,余田田愁了几个星期的事情一下子有了着落。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陈烁见面了。

    虽然说这个机会和想象中的有所偏差,用爸爸的受伤换这种机会也确实有点不开心。

    可是歪打正着,也算是有好有坏。

    前几周爸爸的手要定期复查,如果骨折的右手没有长好,就要重新复位。

    每一次,余田田都亲自陪着爸爸来外科。

    她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看陈医生工作起来认真的样子,看他耐心地叮嘱病人注意事项,询问病人日常作息是否按照医嘱来执行,

    他的背后有一扇敞开的窗,冬日的暖阳和煦地挂在树梢上。

    他逆着光,轮廓微微发亮。

    这一刻,她又忽然觉得他很温柔。

    他专心致志地写病历,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黑色的钢笔,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看到了他清隽恣意的字迹。

    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看的人。

    你看他,一丝不茍地端坐在那里,只要涉及病人的事,他就连笑容都没有了,认真得令人心生敬意。

    有多几次余田田陪爸爸在门口牌号,明明已经是下午一两点了,可她探头去看,却还能看见陈烁的桌上摆着一盒只动过几勺的饭。

    易小雨说:“陈医生只有每周三才坐诊,平时都是做手术,所以每次周三的时候,来看病的人总是很多,他总是吃不上饭。”

    余田田又忍不住担心了,他这么吃饭不规律,身体吃得消吗?

    趁着陈烁帮余爸爸摸摸骨头,检查有没有长好时,余田田偷偷地往他抽屉里放了一大堆昨晚特意去超市买的巧克力。

    陈烁听见响声,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余田田,我抽屉里没有鸡小腿,你不用翻了。”

    他还以为是余田田饿了,在找吃的。

    余田田满头黑线,鸡小腿,鸡小腿你妹!

    她噘着嘴不开心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哼,吕洞宾又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