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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青春 > 致爱丽丝 > 第8节

  三点钟不是放学时间,若不是真的决定去见他,我是应该在课堂上的。

  他是要我作一个正式决定,而不希望我在放学时路过,勉强停下来说上几句道别的话。

  我扭亮台灯,打开了没有还给他的唯一的礼物——那本相册,那里面充满了我各个角度的照片,却没有一张乔乔的照片,或是我们的合影。

  封底是烫金的“FORALICE”,我哭了起来。

  我知道去了只有更难受,但就这样再见是不行的。

  下午三点的课我没去。

  每天都有那么多节课要上,少一节也不会怎样。

  可是,如果我没有与你道别,这即将到来的一整个绿色的、轻柔的夏季,又该怎样去承受呢?

  树影婆娑的学校门口洒着点点金色的阳光,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在它的彼端,我的朋友在等着我,对我说一声再见。

  乔乔还是那样,只是消瘦了一点,蓝色的棉布衬衫,袖子挽到肘部。

  “对不起。”我抢着对他说,仿佛不这么快地告诉他,随时都会有一个黑洞吞没了我的话似的。

  “那不该是你的台词。”他轻声说,“跟我来。”

  我没问他去哪里,乔乔从未令我失望。

  我们没有说再见,而是并肩走着,一直走着,就像永远走不完似的。

  他领着我,搭乘公交车直到终点站,而后走向盘山公路,往城郊的那座山上走去。

  我们又沉默无声地步行了不知多久,齐腰深的野草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漫山遍野的紫色野花都在轻轻点头,越发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这绝对是个梦,绝对。

  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拨开密密层层的树枝,向深处走去。

  我紧紧跟着他,呼吸也变得急促。

  穿过一小片树林,是一个有些陡峭的草坡。他敏捷地滑下去,朝我伸出手。

  于是我也一闭眼,跳了下去。

  当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池塘边,池水清澈,平滑如镜,池边绿草萋萋,水生植物开着一朵朵巴掌大的白花。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非常安静,安静得好像能听见空气中细微的“嗡嗡”振动声,我们在池畔坐了下来。

  “小时候,我常一个人来这里,”乔乔说,“无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在这里心里都会觉得很平静。”

  “是你发现的?”我问。

  他点点头,继而对我说:“那次走前,我应该告诉你。”

  “是我不好。”我说。今天回头看来,那件事真的不值一提,我竟为那芝麻大小的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大概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

  “还有很多事,我也没告诉你。”他的眼睛在此时此地,池水的映照下,转作了一种黯然的蓝黑色,“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声音非常低,非常缓慢而柔和,我有些听不明白,又觉得昏昏欲睡。

  “你知道催眠术吗?”乔乔的声音越来越远,“是的,你已经感到睡意了……四肢放松……像在做梦一样……我早就该告诉你,可我没有勇气面对着你的眼睛说出真相,我怕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我,乔乔……”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将我包裹,但我似乎也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你要记住,无论今天或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都不要放弃你自己……我说过,你的心里有光,是真的,我看见了……当你终于醒来,一定告诉自己那是梦,只是一场噩梦,只是,一场梦……”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景物变得模糊。

  不知是在梦里,抑或是在现实中,乔乔异常艰难地对我说着:“爱丽丝,当我送你礼物时,骗局已经开始了,一个无耻的、别有用心的骗局……你知道,我申请的大学科目是临床心理,很难,很少有中国学生申请,拿到执业资格后,前程自然是好的,我急于早日独立,离开我父母的管束……可是,只有一份优良的英语成绩是不够的,我必须对校方展示专业背景和真正的爱好……就这样,《来自校园的报告——自闭人格案例分析》,这就是我对你做的。是的,你是我的实验对象。”

  我无意识地听着,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下沉,池水就要漫过来了。

  “你是我在本校对比了几十人后最终选择的实验对象,一个最为普通,因个人心理产生,与家庭创伤无关的绝佳案例,为了结识你,不让你产生怀疑从而导致实验失败,也让我费尽了心机。

  “没错,就在你因为礼物而欢喜的时候,我正阴暗地观察、拍照、分析。就在你完全相信我,对我说这说那的时候,我正卑鄙地把这一切当做实验数据记录下来。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对每件事的每一个反应,都是我实验的对象,哦,对,还有那些做不完的测试。

  “终于,我申请成功了,完美的成功。可是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我对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等到毕业,我已经成了自己最为厌恶的鼹鼠人。

  “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那些都是假的吗?”我在梦中怔怔地问。

  “都是。”

  “那些下午呢,那些邮件呢,那些诗和图画、熊形云彩、桃花水母,还有你唱的歌呢?我们在下雪时看的电影呢?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呢?那些也全部都是假的吗?”我的声音很小,但像是被安了扩音器,传到耳朵里轰然作响。

  他久久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女子说,“完全没有记忆。”

  整个演播室如水族箱似的安静,只看见机器上的红灯一闪一闪。

  “后来,在学校听说,乔乔自动放弃了那个专业,选择了一所相对偏僻的大学,很快就走了。我再没得到一点音讯,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次在超市那样,一个魔术。又一年,中学生活终于结束了,上大学后,我变成了从前的我不敢想象的一个人,也交到了很多有趣的朋友。只是——”

  她顿了一下,“我再也没用过爱丽丝这个名字。”

  “故事结束了?”我问。

  “结束了。”她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光,是真的,他看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