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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只此青郁 > 第24章 试错的勇气

    桑渔晕晕乎乎地回家洗了澡,吃了晚饭,灌了一瓶水,心情这才平静了许多。

    她也压根没心思搭理夏桑纯,见夏桑纯嘴巴一张一张地在说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面无表情地绕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榕有些担忧,敲了敲门:“桑渔,你今天怎么了?工作遇到难事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哎,你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每天脏兮兮地回家,趁早改行。”

    夏桑渔躺在床上,喊道:“妈,我没事。”

    夏桑纯和她爸正在看电视,说风凉话:“她能有什么事?妈,我想喝橙汁,你帮我倒一下。”

    张榕没好气:“你没手没脚啊。”

    “要是夏桑渔想喝,你是不是都给她端到她房间了?”

    “她是工作忙,都到这个点才吃晚饭。”

    “我在上学就不累吗?”

    “你那算什么学?学费都倒贴多少万进去。”

    夏桑纯气急败坏:“对啊,夏桑渔这辈子最高成就,也就是考了个好大学,没了。”

    夏正坤听得烦了,顶着他的大肚皮就要站起来,不耐烦说:“好了,我去倒,你们要喝什么?不然我下去买奶茶给你们喝?”

    夏桑纯才不舍得她爸去,忽然又是孝女了:“不用,爸你坐着,我去倒橙汁。”

    家里的隔音并不好,夏桑渔听见了他们的争吵,疲倦地用枕头遮住耳朵。

    这是她父母的婚姻,充斥着出轨、辱骂和争吵,连带着两个女儿的关系也不好,她和夏桑纯差了10岁,她小时候也是想过和姐姐好好相处的,但“纯蛋”这种得寸进尺的臭女人,是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的。

    夏桑渔想和其他人聊聊婚姻的话,便在微信上约大家出来喝酒。

    山洲这个小地方,夜晚的时候尤其热闹,凌晨一两点都很多出去吃夜宵、唱K的人。

    他们的群聊叫做“打工人心理辅导群”。

    谢骏第一个出现:“别喊我,我今晚跟你们俩绝交。”

    桑渔:“明天再绝交,先出来喝一杯。”

    谢骏:“我不。”

    桑渔:“有小姐姐,来不来?”

    “你还认识小姐姐啊?”谢骏不信,但又抵不过诱惑,“……在哪喝?”

    桑渔:“叶氏小吃,去叶子博爸妈的店里。”

    谢骏:“马上到,小鱼,今天你请客啊。”

    叶子博在店里帮忙,刚上完菜,抽空瞥了眼群聊,乐道:“行啊,我亲自下厨,啤酒管够。”

    桑渔呼喊方棠:“主播呢?”

    方棠回:“主播刚下班,来了。”

    桑渔也准备出门了,然后,她就看到谢骏把商陆也拉进了群聊。

    桑渔私聊谢骏:“你干什么?”

    谢骏一头雾水:“我没干什么啊……哦,你说商陆吗?这个群聊不就是我们山洲打工人的群么,商陆也在山洲嘛,我哥不常在,我都没拉他。”

    桑渔:“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谢骏不是很确定:“有点……吧?”

    桑渔:“你不是跟商陆绝交了吗!”

    谢骏:“也不能这么说,刚刚商陆跟我道歉了,我已经原谅他了,他等会也要去吃夜宵,为了表达歉意,他今晚请客,你看,我还给你省钱了。”

    桑渔沉默了一秒,到底无话可说,她打开了房门,客厅的三人纷纷转头看着她。

    而她冷冷地盯着夏桑纯。

    夏桑纯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显得有些怯:“你你……要干嘛?”

    “要不要出去吃夜宵?”

    “要。”夏桑纯连一秒都没犹豫。

    姐妹俩走在一整排的纸伞灯下,一前一后,宛若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谁也不等谁。

    桑渔先开口了:“夏桑纯,你是不是真的很嫉妒我?”

    夏桑纯仿佛被戳到痛处:“别搞笑了,谁嫉妒你。”

    “那看来你是心肠歹毒。”

    夏桑纯反唇相讥:“再毒也没有你毒。”

    桑渔笑了一下,对她道:“你要是真的那么恨我出生,你唯一能怪的,就只有你的父母,如果有选择,我比你更不想出生在这个家里。”

    她继续道:“还有,你也不必辛辛苦苦在你的社交圈里,继续维持你是独生女的形象了,你跟他们撒谎,说‘我是你家好心领养的亲戚家孩子’的样子,真的很丑陋。”

    夏桑纯的脸色一下白了。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言,走进了叶氏小吃店。

    谢骏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小鱼的话,但他还是单纯地心存一丝期待,直到他看到只有纯姐和小鱼两人走了进来。

    “没了?”谢骏睁大眼睛。

    “没了。”桑渔微笑。

    “小姐姐呢?”

    桑渔指了下夏桑纯,说:“这不就是吗?”

    谢骏哑口无言。

    桑渔笑着反问他:“你就说是不是姐?”

    “……是。”

    谢骏憋屈,却不敢说这个是老姐姐。

    方棠和叶子博都忍不住笑得很大声。

    夏桑纯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她连夏桑渔的微信都没有,平时两人沟通也只在家庭小群里,在网上客套得如同陌生人。

    叶子博的妈妈给几人留了一张小圆桌,桑渔的左手边坐着方棠,右手边坐着商陆,桌上都是开胃小菜,凉拌泥螺、炒螺、套肠、海蛎煎和发菜花蛤羹,叶子博去冰箱里搬来了几瓶啤酒,啤酒盖接二连三地往桌沿一磕,就都打开了。

    桑渔小抿了一口正冒着气泡的啤酒,是略带苦意的麦香味,方棠不怕冷,又去找叶妈拿了冰块,往啤酒里扔。

    谢骏瞥了方棠一眼:“你不是说主播要保护嗓子吗,又吃冰又喝啤?”

    “我高兴。”

    方棠举起了杯子,示意大家一起碰杯,她给的庆祝理由是:“为我被调去了垃圾节目组庆祝,从今以后我就是真正的深夜主播了。”

    谢骏嗦了口泥螺,嘴贱道:“是正经的吗?”

    商陆怕他被方棠打,手肘碰了下他,说:“方棠是编制内的主持人,你当我们电视台还有深夜付费栏目么?”

    谢骏“哦”了一声:“说的也是。”

    方棠则有些奇怪地看着商陆:“商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说人话的这天。”

    商陆也笑:“我只是说了实话,方主播是能者多劳,才会被调去了新节目组。”

    方棠抖了下鸡皮疙瘩:“商陆,你是不是有求于我?怎么突然讨好我?”

    商陆但笑不语,看得方棠心里毛毛的,她转身抱住了谢骏,说:“完了,商陆也看上了我的美貌,他都开始讨好我了。”

    谢骏安慰她:“想开点,他可能是看上了你的好闺蜜。”

    谢骏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毕竟商陆和桑渔认识了这么多年,关系好得跟亲姐弟也没差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爱情呢?

    桑渔装作没听到这话,转头问叶子博:“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分了。”

    “不结婚了?”

    叶子博哭笑不得:“夏工,我还年轻,本来就没有近期结婚的打算。”

    谢骏惆怅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想结婚,我爸妈也想我结婚,只可惜,我没对象。”

    “你呢,糖糖。”

    方棠坚定地摇头:“近三年肯定不会结婚的,婚姻需要慎重,至少得30岁以后再做决定吧。”

    36岁的未婚女很有感触,夏桑纯点头表示赞许:“乱结婚会毁了一生的,遇到不好的男人,一辈子就都在吵架,真可怕。”

    方棠很想说,姐,你没结婚也天天在吵架呢。

    谢骏问他身旁的商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商陆笑:“什么时候缘分来了,就什么时候结婚,婚姻只是人生可选择的一个阶段,随缘吧。”

    桑渔听着,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对婚姻的态度是一致的,他并没有很慎重地向她提出结婚的请求,更像是性和荷尔蒙的吸引,而传统家庭长大的商陆不能接受不正当的关系。

    她有些遗憾,他被资本主义荼毒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不开放。

    谢骏替他堂哥问桑渔:“你呢?小鱼,现在好多年轻女孩都怕结婚的。”

    方棠怼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男的,你当然恨不得马上结婚,找个老婆伺候你,好让你天天大爷似的,两手一摊,就去给母猪接生。”

    谢骏委屈死了,不敢说话了。

    桑渔并不抗拒婚姻,尽管她父母的婚姻一团遭,尽管她没在周围人的婚姻里看到很多幸福,但她也会尝试结婚的,她的人生是她的,别人的人生只能给她参考意见。

    就好像小时候,方棠都告诉她那个长得像蘑菇的东西,是一坨干狗屎,但她还是像头倔驴一样,一脚踩了上去,并在作文里详细描述了她人生第一次踩狗屎的感觉。

    她有种感觉,她很有可能会踩上婚姻这团狗屎。

    最重要的是,算命说,她会二婚。

    也就是说,她如果和商陆结婚,那也肯定是会离婚的。

    两天后,就是桑渔27岁的农历生日。

    她小时候看《十月初五的月光》,就想在生日那天去澳门的“十月初五街”玩,她也一直记得剧中说的,十月初五是月光最缺之时,有遗憾,所以阴郁。

    两年前,她和商陆就在“十月初五街”庆祝了她的25岁生日。

    她找出了那张照片,是一张拍立得,她戴着白色的贝雷帽,穿着浅驼色的小开衫毛衣裙,眉眼弯弯地看着镜头,她身旁就是刷了白漆的石头路标,上面写着“十月初五日街”,下面一行是葡萄牙语。

    商陆在镜头之外,他替她拍下了这张照片,在空白处写下了日期和一行字:小鱼,生日快乐,随心所欲。

    唯一奇怪的是,“鱼”和后面的“逗号”之间的间隔有些大,像是故意空出来的位置。

    桑渔给方棠发了个微信:“商陆会不会……暗恋我很多年?”

    她莫名有些害怕,怕情谊沉重。

    当然,她更害怕对方是她自己这种人,三分情谊,七分骗。

    方棠回:“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能忍这么多年,合理吗?别多想了,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尝试,就像你一直的想法那样,人生不就是试出来的嘛!你有的是试错的勇气!”

    生日那天的早上,桑渔骑车路过诊所的时候,又在二楼的窗户看到了商陆。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风情摇曳的潘金莲,在二楼推开窗,支条砸中了路过的西门庆的桥段,而她也像西门庆一样,被勾引得推迟了去动物园上班的时间,上了楼。

    商陆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

    “商陆,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商陆目光坦诚:“因为喜欢,就像你的喜欢一样,你也喜欢我,这种喜欢,可以是喜欢身体,喜欢共同的回忆,喜欢相处的感觉,也可以是喜欢小猫小狗,喜欢花花草草。”

    他很平静:“我们很合拍,无论在哪一方面,只是,我不能接受那种关系,所以,选择结婚。”

    “你不怕吃亏吗?”

    他笑:“从社会层面来讲,男人大概率是婚姻的既得利益者,吃不了亏。”

    “所以,你这是在劝退想结婚的女人吗?”

    商陆摇摇头:“不管是什么样形式的婚姻,双方都有利益知情权。”

    桑渔很坦诚:“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跟你结婚。”

    “嗯,你只想睡觉。”

    她深呼吸:“商陆,我很穷、很自私的,如果我和你结婚,我才不会吃亏。”

    商陆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身体的血液在慢慢地上涌,他觉得,两年前就买好的那个钻戒,或许可以派上用场了。

    桑渔先拿出了那张拍立得,先问:“你当时空出了这里,想写什么?”

    商陆眸光微顿,停在了空白处的那行字上。

    他当时想在那天求婚,等成功后,就补上“吾妻”。

    ——“小鱼吾妻,生日快乐,随心所欲。”

    土不土的,他并不在乎,反正他写的时候,把他自己感动得都快落泪了。

    只可惜,她根本不肯给他机会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