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世界水日，白羊男商陆的生日。
桑渔早起化了妆，其实是为了今晚的生日会，这是商陆回来后的第一个生日，明君姑姑很早就说她会回来给他过生日，所以今晚他们俩也得回诊所，参加“商商生日会”。
桑渔接到明君姑姑电话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因为“商商”二字。
商陆家里没人这样叫他，也就她小时候有事求他，才会这样喊他，她还记得她给他的日记本取名《商商日记》，但是商陆跟她说，他早扔了那本日记，什么都没写。
但桑渔的《小鱼日记》是有写的。
商陆还光明正大地拿起来看过，随意地翻了几页后，他就不看了，只有震惊：“夏桑渔，你连日记本都撒谎，你捡破烂是为了卖钱，你怎么好意思写你是为了保护环境？昨天的钱你明明都花掉了，自己吃了，你怎么还写你为了让我吃上好东西，给我买的？你说要存钱，你存钱都记了假账。”
小桑渔理直气壮：“我是不是保护环境了？你是不是也吃了？我们是不是也存钱啦？我哪里撒谎了，不过是美化一点点啦。”
怼得商陆无言以对。
桑渔回过神，从化妆镜中瞥到床上的人夫已经醒了。
但他没下床，赤着上半身，靠在床头，盯着正在化妆的夏桑渔，他昨晚睡得迟，晨起脑子就有些钝，懵懵地坐了好一会。
夏桑渔走过来，戳了戳他的胸和腹部，皱了皱鼻：“软的。”
“硬的，只是没收腹。”商陆立马挺胸收腹，坐直身体。
桑渔去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她前段时间就带回来的盒子，她打开了上了锁的盒子，把里面的《小鱼日记》递给了他。
商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桑渔说：“你今天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你的秘密吗？”
“我没有什么秘密，在我决定和你公开那天起，订婚那天起，我就没想隐瞒你什么了。”
商陆听出她这话里的意思。
桑渔声音很轻：“虽然不想在你生日这天说这些，但你好像为此不高兴了好多天，你看起来很累，我不想冷战，也不想冷暴力，有什么话我们应该说清楚。”
成年人都各自有工作和烦恼，已经很累很忙了，爱情很重要，但对她来说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友情和事业同样重要。
“谈恋爱是为了获得快乐，坦白来说，我从你身上得到了很多快乐，我也想让你快乐，但好像事与愿违，你最近情绪不高，却一直不跟我主动谈，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不知道的是，尽管她语气温柔，但眉眼间又不自觉地出现了那种冷感，就像以往她每次拒绝人那样。
商陆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笑了一下，他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提出分开。
桑渔没有这个想法，她把那个盒子也留下，跟他说：“你愿意看的话，都能看，对我来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论是谁。”
只要她愿意，她的人生随时都能开启新篇章。
如果他真的介意，那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分开虽然痛苦，但好过两人在一起，他却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陷入情绪的怪圈里。
“对不起，我是对自己生气，我是太在乎……”
桑渔原本还很平静的，听到“太在乎”这三个字的时候，反倒觉得有点可笑。
她妈说太在乎她，所以从小把负面情绪发泄在她身上，谢久贺说太在乎她，所以把他所有的压力都捆绑在她身上，商陆说太在乎她，拿他缺席的这些年，她正常的恋爱经历来绑架她。
她可能真的不适合恋爱，她很尽力地提供了正面的情绪，接受到爱的同时，反馈出她的爱，她想对商陆好，想好好地爱他，她很清楚，他对她很重要很重要。
商陆很好，对她很好，也很爱她，她也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是她高攀了他，因为她工作不好，家庭不好，性格也不算好。
但很可惜，她就成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她骨子里自我保护式的冷漠是改不了的。
她如果不麻木，不冷漠，不擅长遗忘痛苦，不学会淡化情绪，她早就在痛苦中自杀了。
很多很多年前，她从大爸家里被扔到了阿嬷家，这是她第一次被迫接受，她是没人要的、多余的小孩，她在阿嬷家里饿得想去捡谢骏扔掉的鸡腿，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活下来，她被接回夏家，更年期的她妈拿着菜刀，骂她是害人精，让她没了子宫，没了老公，夏桑纯骂她不该出生，天生的吸血鬼，夏正坤对她的冷漠无视。
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她居然好好地长大了，甚至大家都觉得她开朗外向乐观，像个小太阳，师姐夸她心态强大，面对老师的压榨和辱骂，都那样淡定平静，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不在乎闲言碎语，很快就能重新开始。
但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有了麻木的反应机制，再大的痛苦，她都会用娱乐化的方式哄骗自己，死不可怕，但她不会去死。
桑渔对着商陆笑了笑，她很真诚：“恋爱是平等的，的确不该只有一方受委屈，但现在来看，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的付出，都是你多于我，我有在努力地付出，但好像失败了。”
她这人就这样。
夏家里，她唯一想和解的人就是张榕，但依旧只得到白眼狼的称号，商陆看不到她的感情也很正常。
商陆拉住她的手，深呼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觉得委屈，我就是小心眼吃醋，没有安全感，我是嫉妒谢久贺。”
桑渔只问他：“这是高中和大学阶段，那时候我和你只是朋友，你介意这个过去是为什么？你想我怎么抹掉这段痕迹？如果你那时候喜欢我，麻烦请你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你就想把这些压力转移给我吗？”
“我现在爱你，我就得彻底否定所谓的‘不守身如玉’的过去吗？”
桑渔深呼吸：“那天晚上，你和明扬叔叔说的话，其实我听到了，只是我爱你，我在乎你，所以我没有跟你提起，因为不重要，只要你不是这样的想法就可以。”
商陆眉心狠狠一跳，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爸说，这段感情只有他在付出，桑渔只是享受的那个人。
他喉结滚动：“桑渔，对不起。”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也很努力地在懂你，在爱你，我很感谢你，你支持我的工作，在我和家人吵架的时候，提供了这个房子，你是个很好的爱人，会照顾人，用心地准备我们的婚礼。”
桑渔胸口浅浅起伏，黑眸里倒映着商陆的身影，她鼻尖微酸，泪意被她忍了下去。
“你说我不知好歹也罢，觉得我不值得爱也罢，我还是会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和爱，根本不是因为你做的这些，没有你的支持，我依然会做这个工作，因为这是我自己的热爱和选择，只是有了你的支持，我会很开心。”
“没有你提供的房子，我依旧有地方去，宿舍、公寓、酒店，我甚至可以厚脸皮拿走钥匙，搬进夏桑纯的新房里，只是，我喜欢你给我的这个家。”
她就是这样不知好歹，她永远留有自渡的能力。
“至于明扬叔叔说的婚礼和家务，我的确配不上你……”
她话还没说完，商陆就拦住她：“我没有这么想，这都是小事……”
“婚姻就是这些琐碎小事组成的。”桑渔看了眼手表，轻声道，“我得去上班了，我们都冷静一下。”
她最开始对结婚的幻想，就是一个特殊的体验卡。
看看是不是她步入婚姻了，也会像她父母那样一地鸡毛。
但是和她结婚的人是商陆，她从这段婚姻里得到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
谢骏一早上忙得脚不沾地，破桑塔纳在乡下跑出火星子，就是为了空出下午的时间，他给商陆打了电话：“噔噔噔，生日快乐啊，大寿星，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走吧，明君姑姑让我去提蛋糕回诊所。”
商陆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看见谢骏的车，就走了过来。
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沉沉地叹口气，轻声道：“骏儿，我搞砸了，我可能是疯了。”
谢骏用手把商陆的脸掰过来，他微微皱眉，食指和大拇指撑大了商陆的眼睛，认真检查：“嗯，瞳孔正常，无涣散，没疯，你放心吧。”
商陆却笑不出来。
谢骏问：“今天你过生日，你最大，谁惹你了？”
“小鱼好像要跟我离婚。”
谢骏嘶了一口气：“大师果然是大师，又说中了！”接收到商陆幽怨的眼神，他又立马轻咳一声，改口道，“好啦，那你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事，惹到小鱼了。”
等到商陆说完，谢骏只说：“我先把车找个地方停好，保安要过来赶我了，你家的车位在哪？”
谢骏停好车，他没有安慰商陆，皮笑肉不笑：“离婚挺好的，小鱼做得对。”
商陆没吭声。
谢骏说：“你跟我哥都挺欠打的，我讨厌你们，不过今天你生日，我就少讨厌你一点。”他斜眼看商陆，“想不想听本大师给你解惑？”
“想。”
“你之前很聪明，现在为什么突然笨了。”
“因为现在比较贪心。”商陆语气平静，“想要她全心全意地爱我。”
“可是，她本来就在爱你了啊，她也不花心，怎么就不是全心全意的？”谢骏真的不理解，“虽然我有时候会替小鱼遗憾，她可以赚更多的钱，但不管怎么样，她的条件非常非常好啊，喜欢她的人很多很多，我哥只是其中一个，小鱼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啊，我都信了啊。”
“你以前喜欢她，你又不告诉她，她咋知道呢？你站在她角度，她就是开开心心谈了恋爱，然后分手啊……然后她现在还被前男友纠缠，回家还要被自己老公吃醋嫉妒怀疑。”
“我说句实话，别嫌兄弟说话难听，你该不会觉得她真的在高攀你吧？你好像觉得你的暗恋很高贵一样……难道你说了暗恋她，她就一定要喜欢你，或者要对你的暗恋愧疚吗？”
“是，你条件很好，喜欢你的人也很多，但不是兄弟嫉妒你哈，这些东西是不能给你的暗恋镀金的，把姿态放低点，谁让你喜欢人家，你要是接受不了，那你就爽快点，离婚呗，别担心，小鱼只会过得比你更好。”
“首先，你不是山洲最帅的，其次，不是最有钱的，最后，不是最聪明的，只不过，你和我一样，是她认识20多年的异性好友，你要不是沾了这个光，你现在就跟我哥一起哭去吧。”
谢骏嗤笑：“如果我是你的狐朋狗友，我现在就说，哎呀，我们商陆向来都是女人哄着他的，他什么时候姿态这么低过呀，我一看他低头哄那女人，我就知道我们商陆少爷栽了。”
他抖了下鸡皮疙瘩：“太可怕了，这得多装逼才能说得出来啊？要不是小鱼真的对你有感情了，你这多年暗恋，对她来说就是困扰。”
“不过，作为好兄弟，我心疼你的暗恋，你好好跟小鱼讲，会好起来的。”
“我比你认识小鱼更久一点啦，你看她家里那样，她多不容易，没有你的时候，她也过得很好的，如果只是想结婚，她有很多选择，何必一定跟你，而且你觉得她那么傻么？你忽悠几句，她就真的跟你结婚啊？只不过是她跟随本心，早喜欢你罢了。”
谢骏感慨完，都忍不住为自己鼓掌。
“天，商陆，我居然说出了这么多大道理，不愧是一个鸡腿吵出来的几十年感情，小鱼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商陆笑了笑，探身过去，抱了抱谢骏，真心道：“谢谢你，骏儿。”
道理他都懂。
只是短暂的迷茫和不甘，差点走了歧路。
过去早该翻篇，包括他那拧巴的青春期感情。
……
暮色降临后，才能看得清山洲湾的蓝眼泪，但桑渔晚上要给商陆过生日，所以早就跟节目组说好了，她只负责白天的出镜，介绍一些水处理工程设备。
傍晚的时候，山洲湾的天际布满橘色霞光，有人在说今晚一定能看到很好看的夜光藻，今年蓝眼泪都提前出现了。
桑渔想到那天她和商陆一起看日出，结果她困得什么都没看到，被他裹在了大衣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晚霞的视频，光线是温柔的，吹拂过来的海风也带着橘色的浪漫。
她轻声道：“生日快乐，笨蛋商陆，我今天一直在想你。”
她把镜头转向了自己，拂开了乱飞的头发：“我冷静了一天，还是想跟你说，我不想离婚，因为冷静后，我还是很喜欢你，很爱你，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说完后，她就把视频发给了商陆。
商陆也在山洲湾，他静静地看着她参加节目录制，大方得体地出现在镜头前，和其他人互动，笑得很开心，她对工作很负责，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她总是能很快地消化痛苦难过的情绪，像个永远打不倒的超人。
他看着她录下了一个视频，不知道她对着镜头说了什么。
然后，他的手机里就收到了这个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