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不明所以,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林嘉乔猜到顾小絮的不幸和顾妈妈有关,安慰道:“别急,我们马上——”
顾依明还是不放心,挣扎起身,又被疼回**。
秦观和林嘉乔没辙,只好把他抬在轮椅上,三人一起往外冲。
但他们晚了一步,顾小絮已经和顾妈妈在门口撞上了。
从医院回去后,顾小絮并没休息。她在家给顾依明准备吃的。
她昨天也这样做了。
她看得出来,顾依明受了很多苦,她想,在他醒来后,起码能吃一顿饱饭。
粥快熬好后,她接到顾依明醒了的电话。
她盯着跳跃的火苗,大哭一场后,整理好心情,才拎着保温桶回到医院。
才出电梯,她便看见了她的妈妈。
最近三个月,她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在药物的治疗下,几乎走出那段不愿想起的过去。
但眼前这个女人,只看她一眼,那些阴暗的回忆便翻涌上来,几乎压得顾小絮不能呼吸。
她本能的后退一步,想逃离这里,但想起顾依明,她又不想走了。
她深吸口气,才掏出便听见那女人说:“唉,您等一下。”
顾妈妈一开始没认出顾小絮。
她们几乎十年没见面了,顾小絮过得很不好,老的很快,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她的妈妈一开始只以为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很客气的问:“您方便带我进去吗?”
这人总是这样,只愿意把善良送给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我儿子早恋了,给他的女朋友哄的服服帖帖,竟然连住院都不肯让我知道。我真的是——”
顾妈妈委屈的唠叨着自己的遭遇,顾小絮却忍不住想,她果然一点没变。
她似乎永远没错,她遭受的诸多委屈,全赖世界欺负她。
顾小絮又忍不住想,自己突然消失,她会怎么和别人解释呢。
总之不会是什么能听的话。
想起自己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时光,浓烈的恨意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那恨意似乎长满了尖锐的刺,顾妈妈的被狠狠扎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看着顾小絮。
又是这种表情。
顾小絮想起男人对自己做的事,胃里剧烈翻涌起来,她又想把自己的碎尸万段了。
她很清楚自己不该的,和这女人相认对自己的没有任何好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问:“妈,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眼睛赤红,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给你打过电话,我求你救我,你为什么不来。”
“你知道,狗过的是什么生活吗。”
“被人用链子绑着,跪在地上生活,吃饭和排泄全在一个屋子里。”
“我猜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只管自己过的顺心,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顾小絮的语气很轻,顾妈妈却觉得耳边不断炸开惊雷。
因为太过慌张,她看见来有些害怕:“你是,顾小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会是嫁给山沟里的男人了,你怎么在这!”
像想起什么,她朝四周看看,警惕的说:“这层是私人病房,很贵的,你怎么来得起这里?”
“你家是不是过不下去了,想回来要我的钱!”
“我可告诉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的钱,你一分——”
乔女士也过来看顾依明,听见这混账话,劈手扇了顾妈妈一耳光:
“你脑子和肠子装错地方了,上完厕所能不能擦干净你那个嘴,来这里喷粪。”“你赶紧走吧,到医院消杀的点了,万一你死在这里,还得麻烦人家医生把你扔垃圾桶。”
“活着的时候对社会没一点贡献,死了之后就别增加人家的工作量了。”
林嘉乔和秦观推着顾依明出来,就听见乔女士在骂人。
顾妈妈又露出一副委屈样子,“你,你怎么骂人!”
乔女士这辈子唯一能忍受的做精只有秦观他妈,剩下的她恨不得见一个揍一次。她好奇的问:“如果这也算骂人,你去我先生单位闹事时算什么,泼妇骂街都比你优雅。”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这就忘了自己被人抬着扔出来?”
这层不只有他们,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护士和医生也在。
顾妈妈这辈子最在乎自己的形象,如今被乔女士戳破,真是又羞又气。
她想找人诉苦,朝四周看了一圈,很快发现轮椅上的顾依明。
她立即跑过去,哭诉道:“一鸣,他们都欺负妈妈。”
顾依明并没有看她。他看向前方的顾小絮。
顾小絮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想对他笑。但她这时已经发作,整个人被负面情绪裹挟,她不受控制的发抖,手指不自觉抽搐着。
她这时已经没有笑的能力了,可她发现顾依明在看她时,本能的,还是想对他笑。
在顾依明的记忆里,顾小絮从不来不是个坚强的姑娘。
考试没考好她要哭,挨了妈妈的打,她也要哭。偏她还固执的维护‘姐姐’这个形象,每次都躲进被子里偷偷哭。
但她哭得实在太大声了,顾依明每次都听见了,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她也很怕疼,每次和爸爸通话,都是求爸爸带他们离开,因为妈妈打人实在太疼了。但每次轮到顾依明挨打时,她都护在顾依明身前。
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顾依明都能感觉到,她的泪落在他身上。可是下一次,她依旧固执的拦在他和妈妈中间。
顾依明经常想,如果不是自己,她是不是就不用打工攒钱,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会有不同的人生。
至少,她永远都不会这样的笑。
顾依明垂下头,不想让别人看见眉眼里的戾气。
他问:“妈,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怕顾妈妈伤到顾依明,秦观和林嘉乔挡在顾依明身前。
顾妈妈似乎没听清顾依明的话,好一会儿,才尖叫:“你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她恶毒的盯着林嘉乔,“都是你,你怂恿——”
顾依明打断她,“是你。”
“你信了邪教,把我推进火坑,我才受伤。”
顾妈妈以及形成某种本能反应了,她脸上又出现那种委屈的神情,“你怎么这么说妈妈,妈妈不都是为你好吗。”
“妈妈知道,那个学校要求十分严格——”
顾依明再次打断她,“不是的,那里不是学校。”
“没有学校会让你跪着上课。”
“没有学校会不让人睡觉。”
“没有学校会告诉学生校长是上帝,不能违抗校长的命令。”
“也没有学校,会把学生打死。”
顾妈妈习惯性的逃避责任。她又露出委屈的神情:“妈妈不知道,妈妈真的不知道——”
他平静的看着他的妈妈。他脸上并没有表情,但他瞳孔颜色很淡,所以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温柔。
他说:“没关系的,我不怪您。”
听见这话,顾妈妈像拿到什么赦免,她松了口气,又开始告状:“一鸣,这个女人欺负妈妈。”
她真的一点气也不让自己受。
她想握顾依明的手,但顾依明躲开了。
他说:“我一直想问您,您为什么把我送进去?”
顾妈妈在家为所欲为惯了,这时已经很不耐烦。她强忍着脾气说:“还不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你早恋,你——”
顾依明叹气,“高考结束后,您许我和朋友玩,我就呆在家里。您让我每天背单词,做数学题,我也做了。”
“我没有手机,房间也没锁,您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早恋。”
顾依明有些无奈的看向的护士,“请问,你们医院有精神科吗。”
“我高考成绩全省第二,她不许上大学,愿意花三万块让我去读一个奇怪的学校。”
“我怀疑我妈妈被邪/教洗脑了,您能不能带她去做个精神鉴定。”
“自从我爸爸离开她之后,她精神压力就越来越大。她,唉,麻烦您请精神科的医生来一下好吗,有些问题想当面告诉他。”
顾依明往常总是很顺从,没想到,如今一反抗就来了个大的,他妈妈气疯了。
顾妈妈本来就不擅长控制情绪。
她的情绪像个开关,似乎只有‘委屈可怜’和‘暴怒’两个方向,没有缓冲地带。
她一改温柔面孔,指着顾依明鼻子骂:“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花钱供你读书,每天辛苦给你做饭,你就——”
林嘉乔拍开她的手,把人推开:“我哥身上都是伤,你别碰他!”
顾妈妈更生气,她咆哮道:“顾依明你翅膀硬了,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我告诉你,他们就是图我的钱!”
“你不知道吧,这两个小畜生去咱们家抢劫,把我们家的钱都抢走了。”
乔女士听不下去了,“快闭嘴吧你,我们孩子还犯得着抢你的钱。”
她对护士说,“你们给她查神经病时,记得顺便查查脑子。”
顾依明的住院费是秦观交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而且两人很维护顾依明,实在不像坏孩子
众人再看顾妈妈,就真像看一个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