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甩顾依明耳光,当刚才顾依明的反抗叫她心惊。
想起刚才丢的人,她声音凄厉的说:“给我去跪下!”
这种手段她用过很多次了,每次顾依明要钱,不管是学费还是别的,她的能知道到借口,罚他跪下。
担心顾依明不听话,她威胁道:“预樟书院倒了,还有别的书院,你要不听话,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顾依明本来也没想反抗。
他假装满脸屈辱,跪在厨房门口。
这是他罚跪的地方。日积月累下来,两块瓷砖以隐隐跪出膝盖的痕迹。
顾妈妈得意的哼一声,揉着太阳穴,进去橱柜里找药。
药箱里的要已经被顾依明处理掉了,顾妈妈暴躁的甩上柜门,不小心碰到了顾依明那袋子药。
准备好的消炎药滚的满桌都是,顾妈妈随手捡了起来。
顾依明小声提醒,“那是我的药。”
顾妈妈冷笑,“怎么,林家给你买的药,我不能吃。”
她本来不是非吃这个药不可,现在被顾依明一刺激,她随手吞了三粒。
她没看说明书。
其实她看也没关系,这时候,很少有人知道头孢不能配酒喝。
把药盒扔回桌子上,她从橱柜里拿出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依明盯着她的杯子,心跳渐渐快了。
但顾妈妈没有喝。她把酒杯放在桌上,去浴室洗脸去了。
顾依明紧盯着她的行动,恨不得她下一秒就喝下那杯酒。
但老天爷和他作对似的,顾妈妈才哼着歌从浴室出来,门铃响了。
是楼下的阿姨来送晚饭。
顾妈妈本想让人进来,又想起顾依明还跪在墙边,便堵在门口。
她身材消瘦,能遮住的地方有限,阿姨还是看见了。
阿姨本想劝几句,又聚德不应该掺和别人的家事,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离开了。
邻居送的菜是炖排骨,很香,顾依明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发出很大一声响。
顾妈妈问:“饿了?”
顾依明把自己的焦虑隐藏的很好,迟疑的点了下头。
顾妈妈把饭盒送到他面前,顾依明才想去接,顾妈妈手腕一翻,那盒排骨便掉在地上。
顾妈妈把饭盒砸他脑袋上,“你有没脑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个酱油和大酱都是头发熬得,你恶不恶心。”
说罢,她重新回厨房。
顾依明低着头,直到听见酒杯和桌脚的碰撞,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妈妈。
在他的计划里,他不该看的。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非要亲眼目睹她把酒喝完不可。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看得顾妈妈心里发毛,她把酒杯扔到顾依明身上:“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依明稍微侧过身体,酒杯擦着他的脸,碎在地上。
顾妈妈更是怒不可遏:“你还敢躲!”
她情绪起伏很大,药效发挥更快了,还冲到顾依明面前,她便倒在地上。
她最开始误会自己跌倒了,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很快,她开始心悸、下腹传来剧痛,意识也模糊起来。
她朝顾依明伸出手,“救、救我——”
顾依明似乎才发现她的异常。他挣扎着想起来,但他跪的时间太长,腿已经麻了。
他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却因为低血糖,又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
我生你有什么用!
顾妈妈越发愤怒,她拼尽全力,想往前爬,很快便彻底晕过去了。
等耳边彻底失去动静,顾依明慢慢站了起来。
他刚才是真的低血糖,不是装的,但也不至于晕倒就是了。
他慢慢走到她妈妈身边,蹲下来,试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有气,他轻轻舒了口气。
他安静的坐在妈妈身边,大约五分钟后,他大声呼喊起来:“有人吗,有没有人能听见,快来人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但他的表现却很从容,好像已经排练过很多次。
等林大鹏拖家带口的赶到医院,顾妈妈已经进急救室了。顾依明守在外面,护士长正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林大鹏问:“怎么回事?”
护士长把他们当成病人家属,没好气的回答,“吃了头孢,又喝了酒。我就不明白了,这酒这么重要,都感冒了还得来一杯。”
“还有,里面躺着那位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的,你们瞧瞧,好好一个孩子,给她作践成这样。”
林家众人这才发现,顾依明脸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立即没人理顾妈妈,林家围着顾依明,问:“怎么回事?”
护士见他家人来了,便去忙自己的事了。顾依明不怕在老林家丢人,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们听:
“我回家之后,我妈挺生气的,话说的很难听。我不想忍了,和她犟了几句,她更生气了,动手打我。”
“我本来想忍着的,挨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她专挑我伤口打,太疼了,我没忍住,叫了出来。”
“邻居听见了,上来劝架。我妈被他们劝会房间。”
“她中间睡了一觉,起来之后感冒了。家里的感冒药过期了,她就吃我的。”
“我说我的药是定量的,她又拿住院的事说事,还罚我跪下。”
“我想和她要点钱给我姐,不想继续惹她,就跪下了。”
“我很生气,也没管她在厨房做了什么。”
“其实她倒下时我听见了,但我不想管。直到她向我求救,我才——”
顾依明叹气,“我真的很讨厌她,烦她,恨她,但我不想她死。”
他看着急救室,像是问谁,又像自言自语:“她不会死吧。”
顾依明没说假话。包括不希望她死的那句,他没说一句假话。
他只是没告诉他们真话。
他确实不想他妈妈死,他想她活着,把自己和顾小絮受过的苦全经历一遍。
他很清楚,一般人很难骗过林大鹏。
他模拟了好几个版本的回答,最终决定告诉他一半真话。
他的伤是真的,情绪也是真的,没人任何人怀疑他。
手术很快结束了。
医生说顾妈妈没有生命危险,但她中风,并引起偏瘫。
她才四十多岁的年纪,此生剩下的时光,她将口歪眼斜,不能说话,没有自理能力,连吃饭都要人喂。
顾依明问:“她,还能,打我吗?”
医生眼中满是同情,“不能了。”
顾依明似乎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问:“如果我说,我现在很高兴,一点也不难过,会不会很奇怪?”
乔女士最先拥抱他,“不会的,你一点也不奇怪。”
林嘉乔也拥抱他。
顾依明小声问:“我可以给我姐打电话吗,她会害怕吗。”
顾小絮知道这件事后,谁都能听得清她的快乐。她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不住追问:“是不是真的,她以后真的不会再折磨我们了吗。”
林家人在一旁听得真切,都忍不住叹气。
他们挺同情顾妈妈的遭遇,但好像又不是非常同情。
给顾妈妈找疗养院时,顾依明发现,他家存款不多了。
自他十八岁后,他爸再没给过他们一分钱。
但他爸爸不知道顾小絮的事,之前的生活费都是双份。
顾依明自己没什么开销,他每学期还有学校和市里的奖学金,几乎用不到家里钱。
他们之所以存不住钱,都是因为顾妈妈的过的太奢侈了。
虽然她做饭很难吃,但食材都是进口超市买的。她的包也是名牌。就连那瓶助攻红酒,也价格不菲。
顾小絮这时情绪稳定不少,能和顾依明聊天了。
顾依明把存折给她:“我今天去银行办了手续,这些钱你拿着。”
顾小絮不肯要,“我不用,我有工作。”
顾小絮的手很糙,一看就吃了不少苦头。顾依明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姐,这钱你要留下,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我想弥补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点钱,你让我买个安心,好不好。”
顾小絮有些悲伤的看着他,“可是你要用钱的。你要交学费,要买电脑,还要买好衣服和文具,我不想你被人看不起。”
顾依明安慰道:“我长得好看嘛,穿什么都好看。而且我有奖学金的,还能申请助学贷款。”
“是你告诉我的,读好书,去哪里都不怕。”
顾小絮欣慰的看着他,好像看着自己曾经的梦想。她有些愧疚的说:“我可能没法送你去学校。”
顾依明无所谓道:“我认识路的。”
话虽这样说,其实他是有些遗憾的。他很想在校门口拍照纪念。
他不想让姐姐为自己操心,便换了个话题:“姐,我改名字了。”
他在桌上写了‘顾依明’三个字。
“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总想着一鸣惊人太累了,现在没人逼我了,我想过的轻松一点。”
“是林叔叔和乔阿姨给我想的名字,你不要吃醋哦。”
顾小絮盯着那三个字,慢慢露出笑容,“新名字,很好。我也改了个新名字,等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
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很快到了。
这天早晨,顾依明还在睡梦中,门铃响了。
是林嘉乔和秦观,后面跟着林大鹏和乔女士。
他们说:“我们来接你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