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总。”一个西装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见沈巡坐在那里,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对闫涵汇报着情况,态度毕恭毕敬,“病房调出来了,给调了个高干病房,我去看了一下,条件不算特别好,但好在毕竟清净”。
闫涵微微蹙了蹙眉,只淡淡回答:“知道了。”
“我已经和医生打了招呼了。”男人说:“闫总可以去病房等。”
“不必,我就在这里。”
男人大概是闫涵的助手或者秘书,自然不会忤逆闫涵的意思,恭谦地出去了。
正这时候,在为骆十佳做诊治的医生也出来了,沈巡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步跨到医生身边。
“她怎么样?”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这一刻并没有什么剑拔弩张。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初衷都是一样。
“受了点惊吓,再就是疲劳过度。”医生的普通话也不是太标准,上下打量着沈巡和闫涵,半晌才说:“不是说调了高干病房?现在送过去吧。”
医生走后,沈巡站在原地没有动。说实话,虽然厌恨闫涵,但他的细心还是让沈巡自愧不如。骆十佳晕过去,沈巡六神无主,只知道在诊室守着。闫涵得知消息,立刻就开始上下打点,让骆十佳能住得舒服一些。这种对比让沈巡心情很复杂,也很矛盾。
很多话,闫涵说得都很对,他能给骆十佳更好的生活,这一点沈巡没有办法反驳,可要他放手,他却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谢谢。”这是沈巡唯一能在此刻想起来对闫涵说的话。
沈巡的道谢,闫涵自然不会领情,他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不必,你没有这个立场。”
……
骆十佳转到病房,沈巡一直在跟着护士推病床。刚到电梯口,韩东就正好从电梯里出来。
他自然地上来搭了把手。三个男人加一个护士还加一个病床,让电梯变得异常拥挤。韩东看了一眼闫涵,面带疑惑,又看了看沈巡,他一直紧皱着眉头。
骆十佳还在昏睡,闫涵推着她进了病房,沈巡被韩东拦了下来。
他用下巴指了指病房,压低了声音问:“那个男人是谁?”
沈巡抿了抿唇,眉间的愁绪始终没有解开。他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十佳的一个叔叔。”
韩东听沈巡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喜欢骆律师呢,看他那表情,紧张得有点过了头了。”
“嗯。”沈巡想了想说:“他看着十佳长大的,关系比较亲。”
说完了骆十佳的事。韩东这才转回了正题:“李会计没事了,没有打出脑内的问题,有点淤血,可以保守治疗。”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冷汗直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长安还守在那呢,她要我先来给你报个信。”
事情全部到了一起,沈巡只觉得无力,后背轻轻往墙上一靠,略显疲惫地对韩东道谢:“多亏了你们俩帮忙,谢谢。”
韩东还是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沈巡闭上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许久,他终于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胸中许多情绪都无处发泄,压抑许久,最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报警吧。”
“什么?”韩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楞了:“骆律师叫我们报警,要救你们,但我看看,人家比你们伤得更重啊。报警这到底是抓谁?”
沈巡手心攥了攥,他实在说不出口,可他却不得不说:“长治……”光是说出长治的名字,沈巡的喉头已经哽咽了:“长治可能已经死了?”
“什么?!”韩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个狗/日的……”
“我不敢肯定。”沈巡顿了顿:“但八成是了。”
“我操/你妈的,你怎么不早点说!居然还让医生把他救活了!我日/他妈……”韩东骂着骂着,眼眶也红了,声音也忍不住哽咽了:“……沈巡,你这不是给我难题么?你让我怎么和长安说?长安她……她已经够不容易了……”
“先别说……先等警察的调查。”沈巡实在不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他们几个这么多年的同学,朋友,兄弟,早就和一家人一样了。不到最后一刻,沈巡怎么都不愿接受。
“也许是我猜错了。我希望是我猜错了。”
……
****
骆十佳昏睡了三个多小时才醒来,好像大病一场,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骆十佳的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手。
细瘦的手指,白皙的手心,纹理分明,都干干净净的。骆十佳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噩梦一场。
骆十佳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一大排的玻璃窗,采光很充足,浅蓝色的遮光窗帘被勾在墙角,只有一张病床在病房里,有单独的衣柜,储物柜,独立的厕所,病房角落里还有盆景植物,病房里开了暖气,所以温度十分适宜。这环境,比骆十佳这一路住的旅馆和酒店还要好,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清醒了。
她转了转眼珠,就看见了一脸憔悴,肩上头上都捆着绷带的沈巡。
“你还好吗?”她紧张得要坐起来,被沈巡一只手压住。
“我没事。”
沈巡的声音有些沙哑,看他那疲惫的样子,骆十佳只觉心头一沉:“那个会计是不是……”
“他没事,救过来了,没那么严重。”
听他这么一说,骆十佳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我在医院?”骆十佳问。
“嗯。”
骆十佳上下左右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小声对沈巡说:“没想到一个县里的医院,病房条件倒是挺好。在深城,看个病,床位不知道多紧张,走道里都是床。”
沈巡没有再回应骆十佳的话,只是俯下/身去拿开水壶,他小心询问:“喝水吗?”
“我……”骆十佳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一个人推开了病房,缓缓踱步进来。
他踏入病房,沈巡却始终没有擡眼,也没有要他出去。
骆十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里是高干病房,所以只有一张床。”沈巡用低哑的声音解释着。这一刻,他全然没有往日的意气,窝囊得如同一只斗败的流浪狗,整个脑袋都是耷拉的。
他低头倒了一杯水,还没递到骆十佳手上,已经被骆十佳大力拂开。
骆十佳现在正虚弱,本没什么力气,支撑着她反抗的,是她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愤怒。
那杯开水一部分泼在了沈巡手上,另一部分全数倒在了地上。饶是沈巡皮糙肉厚,那开水也把他的手烫了个通红。
骆十佳满眼恨意地瞪着闫涵和沈巡,二话不说直接掀了被子。
“我要出院,我本来就没病。”
骆十佳光着脚下床,到处找她的鞋,好不容易找到了鞋,袜子都没穿,直接套了上去。她没有理会沈巡,像个没头没脑的子弹一样,直往外冲。
闫涵往病房门口一站,挡住了骆十佳的去路:“你先休息一晚,确定没问题再出院。”
骆十佳看都没有看闫涵一眼,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她没有回头,只是隔空对沈巡说:“你可以不走,你不走,我也会走。”
“沈巡,你他/妈的,还算个男人吗?”第一次,骆十佳忍无可忍地用了脏话咒骂沈巡,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他给撕了。
“十佳。”闫涵伸手要去抓骆十佳的手臂,骆十佳如临大敌,防备地大退一步,她卯足了力气对闫涵吼着:“不要碰我!”
骆十佳觉得太难受了。
她无法形容这一刻这种被背叛的无力感。
沈巡怎么了?他怎么能妥协于闫涵?他难道忘了闫涵对她做过什么吗?
高干病房?一张床的病房?骆十佳是那种需要住高干病房的女人吗?在他眼里,她骆十佳就是这样女人吗?
眼看着骆十佳情绪就要崩溃了。沈巡终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一把抓起了被放在病床被子上的外套,直接套在骆十佳身上。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抓住了骆十佳的手。
“走!”语气中带着强硬。
沈巡扯着骆十佳就往外拉。
两人离开病房,闫涵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阻拦。他拦不住骆十佳,强留骆十佳,最终也不过是得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骆十佳已经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她不会听话,并且对他极尽排斥。这也是闫涵觉得最为棘手的一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闫涵握紧了手上的拳头,脸上的表情,始终意味不明。
骆十佳被沈巡大力拉扯,虽然跟他走了,心里却对他有一肚子的不满,一肚子的气。怎么都不肯让他碰她,一路都在挣扎。
沈巡力气极大,死死抓住骆十佳的手腕,把她手腕都抓红了。这一路过来,沈巡极少这样不怜香惜玉地对待他。这让骆十佳更加生气。
“放开我!别碰我!”骆十佳挣脱不掉沈巡的钳制,啐了一声。
沈巡没有回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这么一动不动,任由她捶打。他使着蛮力把她往外拉,骆十佳总归是个女人,又虚弱,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电梯停在五楼一直不动。沈巡抓住骆十佳,不让她跑,表情有些不耐。骆十佳手脚并用,几乎要和沈巡扭打成一团。她心里有一团火,恨不得要烧出来,把两人都烧个灰烬才能作罢。两人这动静引得过往的病人和护士都忍不住投以视线。沈巡感受到大家的注视,失了耐心,不再等电梯,扯着骆十佳就进了楼梯道。
两人从七楼走到五楼,几乎是一路打下去的。骆十佳算不上暴力的女人,她从小到大都文文静静,不是把她逼急了,她真的做不出这么泼辣的事。
她一巴掌打在沈巡的后背上。一直死死抓着骆十佳的那只手终于因为吃痛而放开了。
血,从已经包扎好的白色绷带里又渗了一些出来,带着鲜红的颜色,如同恐怖片中最血腥的镜头,突然铺天盖地地充斥着骆十佳的眼球。骆十佳如同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瞬间就没了气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擡住了沈巡那只将要落下去的手。
沈巡站得比骆十佳低两个楼梯台阶,他忍着痛,手一拉,将骆十佳拉近了,换了一只手拥抱她。
骆十佳站得高,这次不是她钻进沈巡怀里,而是沈巡的头死死靠在她的胸怀里。他尚能用力的那只手紧紧抱着骆十佳的后腰。
他的脸埋得很深,骆十佳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胸怀感觉到他面目上有些轻微的抖动。
骆十佳从没见过沈巡这个样子。在她心里,沈巡就是再落魄,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此时此刻,他流露出来的脆弱,让骆十佳心都碎成了几十瓣。
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沈巡的肩膀,她的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两个人就以这种奇异的姿势拥抱着,谁都没有动。
“对不起。”
骆十佳的胸口,传来沙哑而压抑的一声道歉。
终于,将她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愤怒、怨恨,通通击溃。
骆十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这种没有未来的无力感让骆十佳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她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男人才对。
他爱她吗?是爱的吧?
她爱他吗?还用问吗?
“……沈巡,你到底要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