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天气最直观的体现,是全国很多地区都下雪了。沈巡从柴河开出去没多久,鹅毛一般的雪就下了起来。
被困银川的沈巡接到了韩东的电话。
“别开车去了,天气太冷了,好多地方都封了。”
沈巡看了一眼路况,“我准备去银川,坐飞机去西安。”
“今早看新闻,好多班机都延误或者取消了,你现在去,不一定能有飞机起飞。”
“没关系,我可以在机场等。”沈巡想了想说:“我要是不快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
“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为什么让她走?”
“我第一次这么后悔这个决定。”沈巡扯着嘴角动了动,良久才有些迷茫地问韩东:“如果她不肯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韩东也是第一次见沈巡这么惊慌失措,这么不自信,忍不住笑了笑说:“她会回来的。”
“为什么?”
“她要是不回来,你就把她绑回来吧。”韩东说:“我看骆律师的性格,应该是吃这一套的。”
……
***
临时身份证和普通的身份证有些不同。有点类似于一代身份证,一张纸然后被封了塑。看着没什么重量,可没有这东西,她哪里都去不了。
给自己买了机票,本来准备去银川,想了想又后悔了,买了一张回深城的机票。沈巡已经放弃她了,她还去做什么?
骆十佳承认,那张回深城的机票,是她难以掩饰的心灰意冷。
找隔壁的旅客借了充电宝给手机充了会儿电,手机终于能开机了。一开机,短信里提示了许多未接来电。这是她的职业习惯,怕漏电话,所以办了关机提醒的业务。
短信里显示的那十一位数字,她已经烂熟于心,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回过去。夹在短信提醒里的,除了广告和垃圾短信,还有两条,是这些未接的主人发来的。
第一条只有四个字。
【我后悔了。】
第二条也是四个字。
【西安等我。】
骆十佳握着手机,眼眶瞬间就红了。
将充电宝还给了好心的旅客,道了谢,骆十佳拎着自己的行李去值机。
坐在登机口等待的时候,她给师傅许文打了个电话。交代他做了一份申明,然后才拨通了那个许久没有联系的电话号码。
分手至今,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到如今相对和平。骆十佳觉得时间真是治愈的良药。
她握着有些发热的手机,看着所剩无几的电量,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说着:“房子我不要了,你把另一半买下吧,我急用钱,你要是能立刻付款,我给你打折。”
电话那端的人听着骆十佳的声音,沉默了许久。
“别人给我截图管潇潇的朋友圈了。”程池的声音有些失落:“她晒了和你还有沈巡的合影。”
“嗯。”
“听同学说了一些,你拿钱,是要去帮沈巡吧?”
不知道为什么,骆十佳听见他提起沈巡就觉得不舒服,不愿和他讨论沈巡,还不等他说什么,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到底买不买?也就一句话的事。”
骆十佳这求人的态度实在不佳,程池在那头也置了气。
“骆十佳,你可真够脏的!”
骆十佳皱了皱眉头,也不想再说什么,正准备挂断电话。听筒里又传来了那人服软的声音。他用低低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着:“离开沈巡吧,只要你回来,我可以原谅你们这一切。”
骆十佳顿了顿声,许久她才郑重其事地回答。
“永远都别原谅我。”
……
飞机要起飞前,空姐挨个提醒着大家关手机。骆十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短信提示了一条银行卡转账信息。六十四万元,一分都没有少。
骆十佳看着短信里那一串数字,忍不住有点心酸。
颤抖着手,给那人回了一条短信:【回深城我会把过户手续办好。谢谢。】很快,那人也回了一条短信。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一巴掌会把你打了这么远。对不起。祝好。】两个人能在一起,总归是有几分吸引,不论是因为爱还是习惯,亦或只是两个疲惫的灵魂相互依偎取暖,分开的时候,恶形恶状、相怨成仇总归是在一起的时候不期望看到的。
由程池想到和沈巡的几次分开,竟然没有一次是愉快的。
骆十佳想,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少了一次告别。
是不是因为没有告别,才一而再重遇,这始终没有完结的缘分,如同藤萝纠纠缠缠就是十二年。
明明恨他不是吗?为什么还是不愿放手?
骆十佳有点痛恨自己了。关闭手机,航班起飞,骆十佳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想着,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
除了在生意场上,闫涵已经很久没有醉酒。宿醉真是一种可怕的感觉,意识已经清醒了,脑仁却疼得不行。那种疼痛会麻痹人的神经,许多被尘封在心底的记忆都被酒精强行唤醒。
十六岁出来闯社会,什么三教九流的圈子都混过。坐拥的这数不尽的财富,多是在黑漆漆的染缸里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如今他鲜衣怒马,醉人心眼的奢靡让他几乎要忘记了当年衣衫褴褛、底层打拼的日子。
于素云。
这三个字是他生命里的劫数,他身边与他一起打拼的兄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能提的。
不知道栾凤是从哪里知道于素云的,也许是他梦中压抑不住的呓语吧。
黎明的曙光从天地一线之处缓缓出现。不管时空怎么变换,日出日暮的风景总是惊人相似,让人觉得时间好像一直停滞着,什么都没有变化一样。
撑着身子爬起来,明明头已经很痛了,闫涵的第一反应仍是给自己倒酒。浅酌着那深色的酒液,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好像不会醉一样。
青梅竹马,年少相爱。当年在底层拼命挣扎,天天想着要发财,不过是想给那个面冷心热的姑娘一个最好的未来。
她原本该有更好的未来,为了他,放弃了家人朋友,放弃了引以为傲的学业,只为与他相守。他拼了命挣扎,只想报答她的一片真心。
可贫贱的生活浸淫,真心也会蒙尘。他急功近利想要赚钱,跟了不对的人。那人强取豪夺,将于素云带走。
当年的他穷困低微,连把心爱的姑娘夺回来的能力都没有,拼了一身蛮劲,换了一身毒打。茍延残喘之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从此天涯两分。
积蓄多年,忍辱负重,他终于能把她夺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要带她走,可她却怎么都不肯走。
最后的最后,在那冰冷而华贵的屋子里,她选择了与那人同归于尽,直到生命的最后,她仍记得为他找回折损的骄傲。不论是她,还是那人,他们的存在,都在提醒着他不堪的曾经。所以,她最后亲自终结了这一切。
她去后没多久,闫涵在下三流场合遇见了栾凤。那么相似的眉眼,气质却相差甚远。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以闫涵正上升着的地位,多少干干净净的姑娘家上赶着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包/养一个带着女儿的下等妓/女?大家的疑惑他从不回应,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论他表面如何风光,夜里空屋空床的寂冷,仍是逃不过。
栾凤带来的女儿,当时还是稚童,眉眼间有几分记忆中的样子,最可怕的是气质也像极了当年的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闫涵觉得自己的年岁仿佛在倒退。
他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谁,最后他也快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记得那人满身是血,身上好多处都是伤口,可她是那样狠,那样恨,她手上仍然握着尖刀。
闫涵进屋的时候。血腥的气息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始作呕。而她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用那么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她说:
“闫涵,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只是平安一世,儿孙满堂……”
他讲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地说着:“我给得起,可你为什么不要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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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多,周叔敲了敲房门,没得到闫涵允许就直接进屋。满屋狼藉让周叔眉头一皱。
“先生,还去公司吗?”他问。
闫涵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问:“找到她了吗?”
“还在西安。”周叔想了想说:“她去补身份证了,然后买了两张票,一张……”
还没等周叔说完,闫涵已经对他摆了摆手:“去柴河。”
周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也许会回深城。”
闫涵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去柴河。”
沉默地撇开视线望向窗外。闫涵有一瞬间感到恍惚。
当年那么痛恨那人用钱权压人,如今地位发生变化,闫涵只希望钱权的力量更大一些,能助他得偿所愿。
原来人真的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可怎么办呢?他除了钱,已经一无所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