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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远的手还是紧紧掌握着方向盘。知道有这种可能和被证实的心情还是很不一样的。尤其回想老板娘那血腥残忍的描述,更是让陆远觉得发憷。

    陆远明白,他既然告诉他这么严重的事,自然是不准备活着放他走了。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陆远也想过问了会有危险,也许就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吧,喜欢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逻辑梳理得易于理解,哪怕会被杀人灭口,也要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陆远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种学术病。如果装糊涂也许两个人都能活着回去,现在把文措也带入危险之中,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放她走吗?”

    坐在后座的老大哥平静地看了文措一眼,随即一笑:“你不用害怕。我没打算对你们怎么样,只要送我到巴多维,你们就可以走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陆远问。

    那人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叫赵冬启。”

    文措曾问过他的名字,他不肯说,大约是害怕被察觉出来。可是此刻陆远没有问,他却主动说了。

    赵冬启视线温和地落在熟睡的文措身上,喉头哽咽地说:“我妻子年轻的时候,和文姑娘长得很像,长发,皮肤很白,眼睛有点向下长,特别爱笑。”

    “……”陆远习惯地等待赵冬启说下去,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应该是一段美好却又痛苦的过去,他珍惜,却说不出口。每个罪犯都有过让人心酸流泪的过往,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犯罪的理由。陆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认真研究导航以后,陆远发现他们走过松布河以后,下山错了方向,走了一条沿路没有村庄的无人区路段。那段路足有一百多公里,那条公路路段险峻渺无人烟,一望无际只有穷山恶水,所以即使那是一条能较短到达巴多维的路,也极少有车辆愿意走那一段路。

    据说很多车走了那一段都有去无回,陆远以前曾读过走米特错维的自驾攻略,里面略有提及。当时别人随口提到的一句传说,居然就被陆远一行人遇上了。陆远想,这大概就是墨菲定律吧,如果有坏的可能就一定会发生。

    他一路都在寻思着可以借着补给的机会在加油站之类的地方报警求助。结果居然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陆远看了一眼文措储的油和老板娘那买的油,心想好在平时大大咧咧的文措关键时刻还是挺细心。没这些油估计走不过这段路。

    无人区是可怕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一眼看不到尽头。路面的石子已经被压平,除了送货的车辆,陆远几乎看到车辆路过。那些货车开的速度和玩命似的,陆远想求助他们真的太冒险,就作罢了。

    路两边一点好看的风景都没有。大约是地质问题再加上海拔太高,全是冻土,寸草不生,一眼过去全是光秃秃一片深土色。

    赵冬启一直都没睡着,大约是逃了太久,他一直保持着高度清醒的状态,随时都在戒备。而相反的,文措这一路睡了很久,陆远想到她大约是真不习惯和他一起睡,一直没睡好,又强打精神开车,这一睡就睡沉了,陆远不忍心打扰她,就自己开下去了。

    陆远一个人开了近十个小时,从天光开到天黑,文措终于睡饱了自然醒来。陆远当时已经高度疲劳驾驶,文措一醒来就赶紧和他换了。

    陆远再次醒来,他们已经开离了无人区。

    天已经快亮了,高原地区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要多呼吸几口。

    远处的天际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划破了暗蓝色的星空画布。像一团火苗,炙热地燃烧着让人恐惧的黑暗。

    陆远动了动身子,发现他们的车安静地停在一个补给站。补给站里有热水,文措和赵冬启一人端了一碗泡面。文措看陆远醒了,把手上的泡面递给他:“我问了人,还开三个小时就能到巴多维。大哥要去巴多维的边界线,我们把他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陆远嗯了一声,看文措一脸笑容,什么都没有说。他接过泡面,囫囵就吃完了。问了补给站的人厕所在哪,原本只是想上厕所,一回头看到补给站的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赶紧拿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两格信号。

    补给站的厕所条件简陋,地上挖了个大洞放了一口缸,两条木板搁上面就算厕所了。陆远忍着不适上完厕所,出来躲在厕所后面想了许久,还是给秦前打了个电话。

    巴多维是和俄岳的南国界线。想必赵冬启是准备逃出国。陆远没办法就这么放他走了。

    陆远报了赵冬启的名字,让秦前帮忙联系警方,让他们在巴多维边界线的边界碑部署。陆远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估算了一个时间报了过去。

    挂断电话,陆远一转身,突然看见闷不吭声站在他身后的赵冬启。

    陆远吓得手机都掉了。一瞬间,陆远觉得心脏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吓得腿都软了确实挺丢人的。可这一刻,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害怕。

    赵冬启看了陆远一眼,突然咧着黑脸笑了笑,“你上完厕所了?我可以进去了吧?”

    陆远手直抖,声音也没法冷静,只吞了吞口水,说:“上完了,你去吧。”

    赵冬启正准备进去,又停了下来:“你刚才准备给谁打电话呢?”眼神意味深长。

    陆远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他没听到他打电话,陆远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还没打呢,您就过来了。”

    赵冬启笑笑,随即脸上出现阴冷的表情:“我一定要去巴多维。”

    陆远被吓得腿直抖,赶紧举起双手说:“一定让您去,您放心。”

    至于去了跑不跑得了,就要看您的运气了。

    ****

    最后三个多小时的那段路是文措开的。接连睡了十来个小时,文措现在精神奕奕,再也没有困意了。

    这一路而来,文措改变了很多想法。

    她突然觉得人真的是一种有恃无恐并且喜欢无病呻/吟的动物。这种贱表现在很多方面,因为她衣食无忧一直处于被呵护的状态,所以感情的挫折就能将她打倒;因为她身体健康所以她不懂得生命有多可贵,才会伤害自己;因为她得到的太多,所以她会格外在意失去的那一点。

    其实本质上她和江珊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失眠,她只是不够累,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出完体力沾了床就睡了;其实她从来不挑食,当开水都成为奢侈品的时候,泡面简直是最美味的佳肴。

    她的矫情,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痛苦。

    文措开车的时候喜欢有人和她说话,但那位大哥一直一言不发,但他也不睡。文措内心里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对他的事充满了好奇。

    到达巴多维,文措兴奋地将车开到纪念碑附近,本以为那大哥是来找纪念碑,不想他一下车就向着边界纪念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文措好奇地跟了过去,陆远一看她走了,跟在她身后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陆远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拉着文措问:“你去哪儿?”

    文措一头雾水:“看看大哥去哪儿,一路一块儿,也培养出了一点革命感情,再说还拿了他两千块钱呢,他也怪可怜的,得还给人家。”

    陆远拉着文措往回走,文措没理,还一直在往前。就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寻找着什么东西的男人突然开心地喊了一声:“找到了。”

    文措和陆远一起本能擡头看向他。这一擡头,两人都吓到了。

    一直表现得凶狠、动不动就拿刀的男人居然眼含热泪地看着一块半人高的天然石块。他那么温柔抚摸着那石块,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老婆呢。

    他颤颤抖抖地摸索着石块上坑坑洼洼刻着的字。良久,他突然转过头,试探性地对文措和陆远说:“你们有手机吗?能不能帮我照一张合影?”

    文措觉得一脸疑惑,但她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这石头也不是很漂亮,值得合影吗?”

    就在她犯嘀咕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从破烂到分不清颜色的衣衫里衬里拿出了一个相框。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止了。文措和陆远都瞪大了眼睛。

    不近不远的距离,两人都清楚看到了相框里那张照片。文措觉得内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一种排山倒海的感觉在她心里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一张女人的照片,洗成黑白的颜色,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张遗照。

    文措安静地拍完了那张照片,然后走了过去,问他:“在我手机里,我怎么给你呢?”

    那男人认真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满意地笑了。

    十年了,赵冬启抚摸着石头上刻的名字。

    赵冬启,于秋燕,2004。

    说好了十年后再来合影的,他终于还是做到了他的誓言。这是他今生唯一能做的了。

    他无声呢喃着:“秋燕,我来了。”

    九十年代相识,那么漂亮的女孩,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多年,他却始终闯不出个名堂。两人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结婚,放下一张床就觉得挤得没地方,厕所厨房都要和人公共。他没脸面对她,可她却甘之如饴地嫁给他,为他在中庭公共水池洗衣服,在别人催促下做饭。

    她身体不好,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他生意有了起色以后,她固执地要下堂求去。她说:不能让他这辈子没有孩子。

    他找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把她找了回来。他说,这辈子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能没有她。

    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她陪伴着他从无到有,两人天南海北的旅游,那是最好的几年。

    他不记得是哪一天,一切突然都变了,他被人骗了一笔大的,负债累累,多到他要赔掉十几年的心血。为了支撑生意,他借了高利贷。

    他后来才明白,一切错误,就是从那个决定开始。

    利滚利,滚到后来他已经忘记了原本到底借了多少,利息已经高到他觉得那是天文数字。高利贷的流氓一天到晚来家里,他们再也没有平静的生活。

    她是倔强的,说死也要陪着他。

    然后就真的死了。

    高利贷不知道上哪找的小流氓,在门口泼油漆还不解气,竟然在门口放火熏烟。

    小流氓走了,火星却没有熄灭,小火星最后烧成了大火,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屋内。那场火烧得好大,也烧了好久,火势难以控制,消防员因为安全问题无法进入屋内。而她……也逃不出来。

    最后……最后永远葬身在火海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家已经变成焦黑的废墟,而她,成为面目全非的一具尸体。

    天塌下来了,原来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赵冬启断断续续讲述着或甜蜜或艰辛的过去,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睁着一双无措的眼睛看着文措和陆远,他说:“秋燕被那群流氓害死了,可那群流氓没有一个超过16岁。”

    他哈哈大笑,那笑容让人心酸,“这就是命。”

    他摇摇头,眼泪一直掉:“可我不信命。”

    文措终于明白他不肯说名字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不顾一切也要到巴多维的原因。这里面的故事让人潸然泪下。

    文措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可她没办法用看待罪犯的眼神去看待赵东启。

    “你走吧,我们就当没有看见你。”文措说:“过边界,去俄岳吧。”

    赵冬启听她这么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走太远了,秋燕找不到我,会害怕。”

    文措闻言,已经一脸湿泪。赵冬启对文措笑了笑,他把于秋燕的照片郑重地交给文措,仿佛说着遗言,一字一顿认真交待:“文姑娘,这张照片,还有你给我们拍的合影,麻烦你找个日子,替我烧给秋燕。”

    “为什么你……”不能自己烧几个字还没说出来。文措已经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

    文措似是有所感应,心中大骇,猛一回头,正看见一群警察一步一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文措震惊极了,看向陆远,又看向赵冬启,她想要赵冬启快跑。

    但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一样,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他笑着,由衷地道谢,一次又一次。文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带我来巴多维。我想,这一生,我再也不能再来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