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最毒男人心古灵中国小说史略鲁迅被迫营业的算命先生日常青衣杏林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都市 > 至死不渝 > 第三十五章

  石燕义愤填膺了一阵,想起了自己给卓越买的太阳镜,一付镜子就比姚小萍五串珍珠项链还贵!她此刻也不心疼钱了,觉得太阳镜买得值,不然真让他以为她也象姚小萍那么不值钱呢。她以包青天为民请命的气势从包里拿出太阳镜,又以中共中央平反昭雪右派的口气说:“我给你买的——”

  他很欣喜地接了过去,在手里把完了一会,还撕开包镜子的透明纸,把镜子架在脸上试了试,然后他取下镜子,问:“是不是在火车站旁边的地摊上买的?”

  她愣了,这是什么话?有眼无珠,竟然诬蔑我买的太阳镜是地摊上的水货?她想拂袖而去,又记起自己穿的是短袖衬衣,她想扫裙而去,又记起自己穿的是筒裙,遂决定坚守阵地,战斗到底。她不满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没什么意思,开个玩笑而已——”

  她得理不让人:“什么玩笑不好开,要开这种玩笑?”

  “只不过是觉得这镜子——比较——”

  “比较什么?”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说镜子看上去比较低档,不由得又一次觉得他有眼无珠,但她不想把这话说出来,只很婉转地说,“我这是在中心百货大楼买的——”

  她以为这句话至少要产生如雷贯耳的效果,让他满地去找他的眼珠子,但结果他脸上却流露出“难怪不得”的神情,淡淡地说:“D市人消费意识陈旧,小农意识浓厚,象这种不能当饭吃的东西,他们肯定舍不得花钱,所以D市市面上买不到好的太阳镜的——”

  听他的口气,仿佛在说他的太阳镜不是在D市买的一样,她有点讥讽地说:“难道你的太阳镜还是跑外地去买的?”

  他很宽容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个是我妈出差的时候,从香港带回来的——”

  她吓了一跳,我的天,从香港带回来的,那得——用港币买了吧?她不甘心,嘲弄说:“那你怎么不把商标留在镜片上?不是可以让人知道你这镜子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吗?”

  他仍旧是轻描淡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只有那些浅薄好卖弄的人才会把商标留在镜片上,真正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我这镜子是什么档次——”

  她觉得他这是在暗讽她不懂行,但她没吭声,因为她的确看不出他那付跟她这付有什么不同,在她看来,她这付还前卫一些。

  他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拿出他那付太阳镜,对比着她那一付,讲解说:“你看这两条腿,我这付就有张力,有弹性,夹得住,还有这两个鼻托,不打滑,托得住。你再看你这付,两腿没张力,鼻托打滑,这样的镜子有个致命的缺点,脸上一出汗,镜子就往下滑,所以那些戴水货的人总爱仰着脸,张着嘴,还不时地往上推镜子——”

  她被他那个“仰着脸,张着嘴”的描写逗乐了,想起班上很多戴眼镜的同学,不管是太阳镜还是月亮镜,都是这付德性。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呢——”

  “也不光是观察,主要是个人经历,因为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带进口太阳镜的——”

  他这样说,还让人比较好接受,大家都是苦出身。她提议说:“那我把我买的这付拿去退了吧——”

  “国内的商店哪兴退货?再说我已经把包装拆开了,就更不可能退货了。这点完全不能跟国外比,人家那些商场,不论大小,都兴退货的,包装拆开了也兴退货——”

  她很感兴趣地问:“你出过国?”

  “还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国外的商店可以退货?”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她也认识到这问题多余,既然他妈妈到香港出过差,当然知道国外可以不可以退货了,还有他的爸爸,肯定出过更多外国差,什么不知道?

  他把太阳镜收起来,放进包里,然后仿佛顺手牵羊一般,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没在海边捡到海螺,买了这个来顶替,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这次她比较肯定是她的礼物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开盒子,是一串浅粉色的珍珠,像他妈妈那串一样,中间大,两边小,一颗颗很数学地向两边递减。她激动万分,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愚昧之中,问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这项链多少钱?”

  他笑了一下,没回答。

  她生怕他觉得她太市侩,只知道钱钱钱,慌忙解释说:“我问问价钱好付钱给你——”

  他像那次餐馆付账一样,伸出右臂,竖起手掌,很潇洒地做了个“别”的姿势,然后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她收起项链盒子,放进自己的小包,准备找个机会付钱给他。

  回到寝室,她就到处寻找姚小萍,想把那五串珍珠项链给姚,还有点想跟姚谈谈今天的事,因为她觉得心里的幸福和喜悦太充盈了,不找人说说就会溢出来,可别溢到地上把别人滑倒了。她在水房找到了姚小萍,正在洗几条花花绿绿的小内裤。姚小萍见她找来,先声夺人地说:“你的黄海打电话来,你不在,我帮你接了——”

  石燕一下从天上掉到地上,问:“他——打电话来了?说了什么?”

  “他跟我能说什么?问问你到哪里去了——”

  “那你跟他怎么说?”

  “我这么诚实的人,难道还会对人撒谎吗?我当然是说你到火车站接卓越去了——”

  她想责怪姚小萍几句,但没找到词儿,只说:“那他——怎么说?”

  “人家能怎么说?”

  她不好意思再问“那你怎么说”,略带责备地说:“人家打电话是找我的,你怎么能——”

  姚小萍辩解说:“我不过是跟他说说考研的事,他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难道我帮他还帮少了吗?我怎么不能跟他说几句?我又没说你什么坏话,你怕什么?”

  “不是怕什么,我是说——”

  “我知道,你在怪我把你跟卓越的事告诉了他,但是你不觉得瞒着他很不道德吗?你跟卓越都到了接站的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想对黄海说你跟卓越只是普通朋友?”

  石燕本来还想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的,但她想起车上的那一幕,还有小包里那串价格不菲的珍珠项链,觉得再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就有点伤天害理了,遂不再计较姚小萍多事接了电话,只关心地问:“那他怎么说?我是说——考研的事——”

  “他当然答应帮忙搞资料,找信息,人家留在学校实验室干活不就为了这个吗?不然干嘛不到二流大学当教授去?”

  她一惊:“什么什么?他留校不是——当老师?”

  “你跟他打了那么多电话,连他留校干什么工作都不知道?没想过关心关心一下吧?”

  石燕自知理亏,不敢替自己辩护,看来她对黄海的确不够关心,每次他打电话来,都是在说她留校的事,她居然没问过他留校是干什么工作的,可能主要是她对A大太崇拜了,一听说黄海是留在A大了,就觉得他太伟大,太幸运,就只想着自己的学校太破了,太没名气了,自卑感就占了上风,根本没想到关心一下他留校的事。

  她嗫嗫地说:“我还以为——他留校当老师的呢——”

  “你以为在A大当老师就那么容易?A大毕业的本科生都能在A大教书了,那A大还领个什么先?”

  这当然是很浅显的道理,问题是她先前并没想到这上头去。

  姚小萍大概是见她在发愣,安慰说:“别发傻了,留在学校实验室干活,总比留在附中要好。”姚小萍近来对留附中一事特别忿忿不平,一有机会就要发几句牢骚,此刻也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那个卓越害的,为了你留系,就把我留系的事搅黄,我千辛万苦出来读大学,读到头,还是去教中学,我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石燕烦了:“你怎么又把卓越扯进来呢?他什么时候搅黄你留系的事了?是你自己放弃了留系,跑到附中去的,你忘了?”

  “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自己跑附中去?”

  “好,你说他是为了我留系才挤走你的,但我这不是留在科研办公室了吗?”

  姚小萍恨恨地说:“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你留在科研办公室,第一可以不暴露他在我的事上使过手脚,第二也遂了他的心愿,因为他本来就是想让你留科研办公室,好跟那些头头脑脑接近的——”

  石燕感觉姚小萍又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也懒得再跟她争辩,只催促说:“洗完了没有?洗完了就跟我到寝室来看你的珍珠项链——”

  姚小萍一听“珍珠”二字,就像酒鬼听见了“九”一样,连忙把手洗洗擦净,说:“待会再洗,走,我们到寝室去看珍珠项链——”

  两人来到寝室,石燕在从包里拿出那个小纸袋前,先给姚小萍打个预防针,免得姚待会像她一样,以为青岛珍珠便宜,五块钱就能买到稀世珍宝。她说:“五块钱一串,你别指望能买到什么高档次的东西,以后要就不送人,要送人,就要舍得花钱,免得别人觉得你——寒酸——”

  “这是不是卓越的话?我知道你是不会说什么‘寒酸’的,”姚小萍催促说,“别罗嗦了,先把项链拿出来看看——”

  石燕把纸袋拿出来给了姚小萍,姚当即打开,看了一阵,说:“五块钱的东西,的确也不指望有多漂亮,但是我觉得这不象是——五块钱一串的——”

  石燕发现姚小萍还是个明白人,知道对五块钱不能做太大指望,也能看出卓越买这些项链还是花了一番精力的,她马上替卓越表功:“那当然啦,他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这种,既没超出你的预算,又是同样价格中最好的——”

  姚小萍说:“你搞错了,我是说这些项链肯定不值五块钱——”

  “我知道你说这些项链不止五块钱,但有发票的,难道卓越还自己贴了钱进去?”

  姚小萍拿起发票看了一下,说:“跟你讲不清,我说的是这些项链用不着五块钱,你理解到哪里去了?”

  “但是发票——”

  “发票怎么啦?这种没公章没公司名字的发票,我一口气可以给你开一百张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

  姚小萍打开自己的箱子,找出一串珍珠项链,递给石燕:“你看看,这就是五块钱一串的,别人也是从青岛带回来的,怎么样?跟你卓越买的五块钱一串的不同吧?他买的最多两块钱一串——”

  石燕接过那串项链看了一阵,虽然看不出内部质量,但至少外观很不相同,珠子的大小一致,看上去很整洁美观,如果姚小萍不说是五块钱一串的,她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项链只五块钱一串。她张口结舌,问:“那——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会——报假账——赚你这——你这十几块钱?”

  “我怎么知道?他这个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是他——又不缺这几个钱——怎么会呢?他给他妈妈和妹妹买的项链都是很高档的——”

  “他给他妈妈妹妹买高档项链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就会给我买高档的?说明他就不会揩我的油?要揩照揩,你没听说有个爱落布的裁缝,落布落成了习惯,最后连给自己做衣服都要克扣布料,把老子的衣服做得只能儿子穿——”

  石燕没听说过落布裁缝的故事,但她听说过落肉厨子的故事,大意是一样的,就是一个厨子替人做饭的时候,总爱把人家拿来的鱼肉切些下来,留着自己吃。有个客人很精,就事先把肉切成一坨一坨的,数好了有多少坨,再拿去给厨子做。但厨子还是有办法落肉,他从每坨肉上切下一块来自己吃,这样客人送来的肉数目没变,肉还是被他落了。

  她不愿相信卓越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每串项链都落三块钱,五串也才十五块钱,他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人,在哪里不流掉十五块钱?他会耐得烦做假发票赚这十五块钱?

  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知道一旦说出来,姚小萍有更恶毒的答案在等着她:占惯了小便宜的人,就是挑大粪的从旁边走过,都会沾一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