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岁向来不讲排场,青岁府的仙侍不算多,好几个都是灵泽山出身。金盏召集他们殿前集合,香苏一眼就看见了槐树,皮肤还是那么粗糙。
散的时候,香苏喊了他一声:“小槐!”府中仙侍,她也只和小槐熟悉一些,此刻见面,真是感慨万千。
槐树听香苏这么一喊停住脚步,疙疙瘩瘩的面皮一下子通红,张了几下嘴,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是哪位?”
百知草看着他,很了解他的感受,嘿嘿干笑了一声,“这不就是小栀子嘛!现在叫香苏。”
小槐愣愣地挠头,“哦哦”了两声,脸红一直没消失。
金盏挑了下眉梢,非常鄙夷。小槐在青岁府当差也有百十年了,来来往往的美貌仙女也看见些,定力还是这么差!一见漂亮的姑娘就傻兮兮的。
说起灵泽山,槐树抽抽搭搭开始哭,因为长得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不能直视。
金盏用鼻子哼了一声,小槐才想起来,用袖子一擦鼻涕眼泪,禀告说:“襄君大人,听说胜寰帝君马上要去灵泽山取剑。”
金盏一惊,脸色惨变。
百知草更是哭起来,“罢了,罢了,灵泽山大限已至,再难挽回。”
香苏对东天云取不取剑不怎么在意,倒是百知草的话让她心里翻江倒海,大限已至?
她的卧房被安排在金盏隔壁,领她进房后,小槐又红着脸,逃难一样逃走了。
香苏看着周围,这还是她第一回住在屋子里呢。她走过去,摸了摸床,躺上去闭起眼睛,原来“睡觉”是这么舒服的感觉。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月光不亮,屋子里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香苏来回翻腾了一会儿,终于走去敲金盏的门。金盏还没有睡,屋里有亮光,他把门打开后,香苏好奇地看着发光的东西,这就是“灯”吧?她想进去细看,金盏却堵在门口,莫名其妙地问:“有什么事?”
“金盏,我们俩一起睡吧。”香苏恳求地眨巴着大眼睛。
金盏白净的面皮腾的红了,没让开路,反而口气严厉地训斥说:“别胡说八道!”
香苏很委屈,“在灵泽山的时候都是大家一起‘睡’,睡着了也能听见风声,叶子沙沙声,房间里太静了,我……我也不想一个人。”说到一个人,香苏的鼻子一酸,大家都死去了,就剩她自己苦苦挣扎,那个感受太可怕了,她怎么也摆脱不掉,特别怕孤单。
金盏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让开了路。
他把灯挑亮了些,香苏歪着头看,金盏抬头时看见她新奇又迷惑的表情,忍不住无奈地挑了下嘴角,“等大事了了,带你去各处游历一下,作为木灵,这是必须的。”
大事……是指东天云取剑吗?
“金盏,灵泽山真的没救了吗?”
金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可是……”香苏急了,怎么会没救了?只要把剑拿走,把洞填上,或许要经历很漫长的时间,怎么就不能恢复原样呢?
金盏打断了她,“汲风剑的威力,可能是轩辕三剑里最强的,不然比炼也不可能凭着它躲了东天云三百年。而且,汲风在冥渊里吸收魔瘴,对灵泽山来说,正好刑克。东天云取剑和掷剑的威力是同等的,灵泽山在掷剑时已仙脉尽毁,东天云取剑,灵泽山恐怕……只有灰飞烟灭。”
香苏说不出话,怪不得她说恢复灵泽山的时候君上姐姐那么沮丧,原来她一早知道灵泽山必亡。想想自己真够傻的,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她还纳闷呢,这么鼓舞人心的话,为什么君上听了更加难过了,原来……算了,她知道的太少,多说多错,这几天还是把嘴巴闭紧好了。
“我要睡里面!”香苏飞快窜上床,占据中意的位置。能和金盏做伴,她发自内心的高兴。金盏就是她大难后幸存的亲人,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对百知草,甚至小槐他们也是,金盏沉稳可靠,感觉更可依赖些。
“随便。”金盏又是那副半讥半嘲的神情,很妖娆地理了下洁白的内衣,背对香苏躺下。大概太不甘心了,补了一句:“就算是你,将来也要加紧修炼的,傻吃呆睡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很明显,他省略了“我忍你”。
金盏把灯光弄得很亮,香苏有点儿不适应,半天也积攒不起睡意。“金盏,你转过来,我们聊聊天。”
“和你没什么好聊的。”金盏飞快地回答,“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别让人看见你在我这里睡。”
“你怕君上姐姐不高兴?”她没过脑子地问了一句,明显看见金盏脊背一僵。这个她还是知道的,一个男仙和一个女仙结为夫妻后,是不喜欢让其他仙人跟着掺合的。
“睡觉,不然我会掐死你。”金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香苏生疑,难道水仙还对君上姐姐存有非分之想?
看吧,她又嘴快惹祸了。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少说话,心里知道就行,嘴巴安生了,没一会儿她也睡着了。
没用金盏叫她,因为她还不是很习惯这种“睡觉”的方式,醒的还算早。
一睁眼就看见金盏坐在桌子前,用云机镜照啊照,也不梳头,光看眉毛嘴巴就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了。
香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实她对男女之分没有什么太强烈的认识,不管是男是女吧,这么照镜子……还真让人受不了。作为一个还没有法器的人,看见金盏这么糟蹋云机镜,她都心疼了。“金盏,你找面普通镜子照,好不好呀?”她决心要学会婉转说话。
金盏的眼睛根本没离开镜面,懒懒地回答:“云机镜照得比较清楚。”
“你真不该幻化成男身。”香苏发自肺腑地惋惜,“也不对,变成女身就不能和君上姐姐在一起了。”
金盏嗖地抬起眼睛,一眼刀飞来。
香苏大惊失色,“大概是我修为太弱了,总是没办法控制嘴巴!”她真的太苦恼了!
她觉得金盏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这和修为没关系!”金盏又从牙缝里挤着说话了,听得真难受,香苏挪下床,准备出去躲一躲。
“你就这么出去?”金盏看着她,那不屑的眼神让她真觉得自己是堆枯枝败叶。睡觉把头发都弄散了,幸好她的头发很滑,看上去很顺溜,没像百知草的头发总是纠结在一起,八百年没洗的样子。“过来,我给你梳。”金盏很不情愿地对她点了点下巴,还冲她翻了个白眼,谁都看不出其实是他主动的。
云机镜照人真的很清楚,香苏坐在金盏刚才坐的位置,金盏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她发现自己的睫毛还挺长,从侧面看是弯翘的。后脑勺被金盏盖了一手刀,训斥道:“别乱动!臭美什么?”
香苏太委屈了,在金盏面前谁还当得起“臭美”二字?她本想瞪一瞪金盏,镜中那双在她发间灵巧翻飞的手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太好看,也太柔美了,根本不是双男人的手!她又去看金盏的神情,他好像很喜欢梳洗打扮这些事,为她梳头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容,比君上还有女人味。香苏看着,真想叫他一声“金盏姐姐”。
“你和君上还真是……”般配!她惊恐地捂住嘴巴,又来了,话又自己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金盏的手抖了一抖,虽然她没把话说完,但他也完全明白她要说什么。
“金盏,酥饼在不在你这里?”百知草敲了敲门,显然他已经先去过香苏的房间了,推门进来看见他们在一起半点也没觉得奇怪或者有什么不妥,“快走!我们马上要出发!君上姐姐已经先走了。”
金盏二话不说,立刻收了云机镜,香苏也神色凝重,跟着他们匆匆和府上的仙侍们汇合,一起列队出发。百知草暗地告诉她,其实他们去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各路神魔听见取剑的消息,都赶往灵泽山,君上姐姐不能输了气派,他们是去撑个人场的。
“香苏啊,你千万别闯祸。”百知草担忧地说,让香苏很不乐意,好像她多没眼色似的。
“香苏。”出发前,小槐把她拉到一边,神色凝重地问她:“你是因为吸了东天云的血才变这么漂亮的吗?”
香苏的嗓子像被什么噎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路过密室的时候听到的。”小槐坦承,“你别瞒我,就告诉我吧,是不是东天云的血能让人变漂亮?”
小槐太认真了,认真得她都不好意思说他了。
“是。”金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冷淡地代替香苏回答,“光凭她那点儿仙力,估计会和你长得像兄妹。”
香苏和槐树都被激怒了,刚想一起骂他,金盏哼了一声,“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而且,君上嘱咐过,这事再别提起。”他有些苦恼,怎么又莫名其妙多一个人知道。
不得不说,金盏冷声冷气质问人的时候,很有上仙的气势,香苏和槐树立刻都蔫儿,默默站回了队伍。
到灵泽山的时候,山顶聚拢了无数云头,各色金彩辉煌的羽衣霓裳站在洁白云端,更显得耀眼生辉,气势非凡。
香苏转了下眼珠,云团中没有东天云和他的黑鸟,果然他要耍气派,最后到。
君上姐姐出了关,也不来寻青岁府的人,一个人沉默地站在云里,神色不好,神情还很木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扑啦,扑啦的风声,一听就是黑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众仙起了**。香苏刻意地垂下眼神看自己的脚,以不看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边东天云的黑鸟没叫,远处不知道什么鸟倒刺耳的长啸一声,威力虽然比鲲鹏小很多,香苏还是耳根子一阵发紧,觉得要聋。
那鸟飞近,带着灼灼金光,在大白天里也耀眼刺目。香苏眯着眼看,虽然很不喜欢这么骚包的神仙,但她比东天云更晚到,出场更卖弄,感觉抢了东天云的风头,她就很痛快。
“是她!”身后的小槐小声惊叹一声,“荧惑帝君的女儿,东天云未来的妻子,赤琳。”
荧惑帝君是司火,怪不得女儿威风八面地骑了只凤凰飞过来,凤凰是火灵属的神鸟么。
香苏费力地看清了金光中间的赤琳,穿了件华丽的红衣,容貌非常妖艳,额头中间还有一抹赤红的火焰花钿。虽然看起来比青岁姐姐年轻,那睥睨万物的傲慢劲儿……和死鸟人还真是一对儿!还都骑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