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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一般的沉默了半晌后,沈隽拉着父亲偏身到一边,简单地给他说这事情的经过。

    沈箐深呼了一口气,却拍了拍燕长庭肩膀:“别这样!”

    没有沈恬母女也会有其他人。

    退一步想,其实沈恬母女或许会更好一些,不到最后的关头,沈敖是不会伤害她们的。

    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沈箐露出一个笑脸:“也好,四个月,早点结束。”

    两边都凑在一起了?也算情理之中吧,那行,他们正好把所有事情都一起解决了!

    不是吗?

    他们还有四个月时间。

    她说:“我们回头把二姐和彘儿找回来就是了。”

    不必垂头丧气。

    燕长庭道:“说的对!”

    沈隽握住怔怔的父亲的手,和老金对视一眼,“不错!”

    “把魏渠叫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

    先是叫来魏渠,当天傍晚有哨报回营之后,燕长庭又召集霍淳敬木哥李信等等人,文的、武的,明面上的、私底下的,轮番的反复讨论。

    还有胡大夫,不管燕长庭还是沈箐,都找机会叮嘱过他,要切切留意小心。

    冬季晨雾弥散,呼吸沁冷一片,燕长庭快步出了牛皮大帐,他站定在帐前。

    往北,是燕殷和司马超所在的朝廷大军。

    岱水已经冻得严严实实,兵士凿冰的速度远及不上天气,一场大雪下去,朝廷已经无可奈何了。

    新一轮的大战即将兴起,远方大营弥漫着一种枕戈待战的紧绷氛围,那是他明面上的敌人。

    他将必要大破的强敌。

    而他环视眺望,白雪皑皑,风声萧萧,连绵无边的营帐尽头,是冰封一片的雪丘原野和群山。

    雪沫簌簌,呜呜作响,万籁俱静,却不知何方,沈敖和梁太后。

    燕长庭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正如沈箐所言,来得正好,正好一并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他要一次就永绝后患。

    燕长庭侧头吩咐符简和陈夷两句,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沈敖再有战策指点,他也不再抗拒了,合适就用,不用白不用。

    并且他深刻感觉,自己该向魏渠学习,留情都是多余,对待这些人,就该快准狠地就直打七寸粉碎他们的一切。

    但凡有一丝犹豫都是不该。

    ……

    一切都密锣紧鼓地安排起来了。

    燕长庭巡营完毕之后,去接了沈箐,两人直接回了帅帐,坐下之后,沈箐提笔,把递减戒断法详细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她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递给身边的燕长庭。

    “实践过后,这是最合适的法子。”

    福.寿.膏,不同于现在的鲜为人知,后世这玩意可是够大名鼎鼎的。

    但凡稍稍了解过一下,都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沈箐印象中的戒断法有好几个,她挑挑拣拣,选择现时有可能实现的写下两个,燕长庭吩咐了陈桥,私下密锣紧鼓的开始试验。

    试验对象也是现成的,百里珍这货虽然咋咋乎乎,但办大事儿还是很靠谱的,她和木哥分工合作,不但把司马超那炼制点和毒花土族摸清楚了,还另外带回了好几个当地的吸食者。

    有男有女,年份又长又短,形态各异,清晰明了让人触目惊心。

    当日展示完毕之后,如今正好又派上用场。

    胡大夫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挑了两个和燕殷年份最相近的,就可劲儿地折腾起来了。

    经过多次实验,这个替代戒断法效果最好的,也是最适合沈箐他们需求的。

    ——说原理其实也简单得很,就是用另一种有麻痹和止痛效果但成瘾作用明显较小的药物,替代一部分的福.寿.膏,从一点点开始,比如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每隔一段时间减一点点,以此逐步戒断。

    一开始效果十分显著。

    虽然胡大夫判断,很可能减了一段时间,达到一个界点的时候,就会出现像其他戒断法那样的反复,包括但不限于严重的戒断反应。

    但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前期效果是十分好的。

    这就可以了。

    燕殷估计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

    就让他以为戒.毒在望好了。

    燕长庭接过长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很好。”

    他立即叫来陈夷,附耳再三吩咐,让他把纸笺上的内容抄录一遍,然后交给魏渠,让魏渠用原来的的渠道,将这个戒断法传到燕殷手中去。

    “是!”

    陈夷小心接过纸笺,当场就在帐内抄录了一遍,让燕长庭过目后,他小心叠起收进怀里,快步去了。

    帐帘撩起,夹着雪沫的北风呼啸刮进来,燕长庭一身玄黑的铠甲,站在大帐中央,他盯着陈夷离去的背影,眼眸身姿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人性皆有弱点,而劣性根往往大同小异,很少人能逃脱出去。

    燕殷处境其实并不算很好的,要是他继续按兵不动隐而不发,司马超只会步步蚕食加紧掌控王师大军上下,进一步以彻底架空燕殷这个皇帝。

    而燕殷,并不是个能百忍成金卧薪尝胆的人。

    相反,他暴戾、易怒、唯我独尊。

    他之所以忍下司马超,全因两点:第一个,他深陷毒瘾,有性命之隐忧,此时的燕殷必定焦灼无比,深恨司马超而偏摆脱毒瘾不得。

    第二,正如他与魏太妃的通信,他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司马超。

    翻脸绝对不是时候。

    这个平衡之下,他隐忍,维持着盟军一致对外的阵线。

    燕长庭现在就要打破这个平衡!!

    他送这个戒断法,就是要撬开一丝缝隙的。

    可以算得上阳谋。

    燕殷这样的脾性,一旦摆脱毒瘾有望,他必然蠢蠢欲动!

    一个唯我独尊的帝皇,焉能眼睁睁看着狼子野心的臣属大肆鲸吞他的江山权柄?

    燕长庭不需要多,稍稍拖一拖后腿,就足够了。

    他有足够打垮朝廷王师和司马超的战力和信心!

    来得好啊!

    哪怕没有沈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燕长庭也已经不想再等了,就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想起沈敖,他眸色沉了沉。

    他不是操纵别人一生,愚弄别人一生吗?

    这回,他要让对方好好尝一尝,那别人利用、被人愚弄的滋味!

    ……

    燕长庭目送陈夷离去,他转身,对沈箐说:“你等等我,我先去祖母那边一趟。”

    接下来对于燕长庭来说,才是一桩难事。

    事不大,但涉及的人和情感,却让他倍感踌躇和难以启齿。

    他要请求魏太妃装病,并且是重病。

    非重病不足以取信沈敖。

    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在年后开始,大约持续一个多月,……”

    这个事情其实很敏感,涉及沈敖梁太后,而魏太妃年纪大了,一旦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将自己交给燕长庭。

    而说到底,梁太后才是他的亲祖母,沈敖是他的伯祖兼师父。

    外头的风雪声终于停了,陪伴魏太妃到最后时,燕长庭终于还是说起了这件事,他有些语无伦次:“祖母,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有些急迫,反复解释着。

    这是祖孙两人第一次谈到梁沈二人,魏太妃擡起眼睑,盯了他片刻,却很快就同意了,“可。”

    “就按你的计划做吧。”

    燕长庭一夕心血上涌,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握紧魏太妃的手,“谢谢你,祖母,我,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燕长庭深呼吸一口气,这一生辜负魏太妃的人太多了。

    他握紧拳,他会让魏太妃知道,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个他!

    绝不会辜负于她!

    还有三个月。

    ……

    燕殷魏太妃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那现在就剩二姐了。

    沈箐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燕长庭才回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好了,我们去看看沈伯父吧。”

    这伯父喊得有点点别扭,但现在的燕长庭,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以前看沈箐和家庭是割裂的,他心底其实只重视她一个,但现在不同了,沈正崧病了,他几乎每天只要能抽的出空都会去看望一次。

    沈箐把手给他,两人牵着手,翻身上马,往沈隽营帐去了。

    下马,撩帘,进帐,帐内炭火很足,但沈正崧已经能自己披衣坐起了。

    这件事情,对沈正崧打击很大,沈隽和沈箐一度很担心,但两人都低估了一个父亲,沈正崧心神大震病倒之后,却很快就好起来了。

    这还是他案牍劳形太过加天气太冷第二次的染上的风寒。

    命途多舛的二女儿和外孙女还不知所踪,和儿子小闺女彻夜详谈之后,沈正崧虽一夕像苍老了十岁,但却没有缠绵病榻,他很快就爬起来了。

    “爹,你还有我们呢,等彘儿回来,你还得看她出嫁,给她备嫁妆呢。”

    “爹知道,爹知道!”

    沈正崧紧紧握着沈箐的手:“你二姐有消息了吗?”

    见沈箐摇头,他也没有气馁,“那是不是要准备设法救你二姐和彘儿了?”

    沈箐急忙点头:“对的爹!”

    “你好好休息,不然等彘儿回来,都要吓着她了。”

    沈正崧摸摸鬓边的白发,点了点头,笑容有几分涩然,但转眼敛下去了,“你们说得对!”

    他会的,他会的!

    他有三个孩子,都未曾成婚,他还要送女儿出嫁,还要给外孙女选良婿、备嫁妆!

    沈正崧深呼吸一口气:“你们放心,爹没事,不必为我耽搁了,正事要紧。”

    沈正崧絮絮叨叨片刻,被众人劝着又服下了一贴风寒汤药,药效上来,他倚着倚着睡了过去,沈箐上前,和燕长庭一起小心把他放平睡好。

    几人直接就在帐里商量起来。

    其实,早早的,老金就提议过了,他敲敲烟枪:“还是谢英华吧。”

    老金说:“咱们共事快二十年了,我看,谢英华那小子不是个没良心的。”

    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这个问题很可能就简单很多。

    边上的红缨抿唇,没说话。

    沈箐思索片刻,很快点头:“那你就试试呗。”

    不行的话,再想其他法子。

    ……

    暮色四合。

    帐内挑亮了一盏灯,谢英华盯着灯火半晌,李汉王平笑道:“英华小子,看什么呢?”

    谢英华回神:“没,想卷宗上的事呢。”

    “平叔汉叔,你们不去用膳?”

    “等会就去。”

    自从沈隽回来,他说庙小容不下大佛,于是,李平王汉就到谢英华这边来了。

    等他们收拾好了,去用膳了,帐篷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英华才慢慢停下笔。

    很安静,只听见帐外呼呼的风声。

    从前,谢英华是个很爱热闹的人,交友很多,谁都能侃两句,曾经他的帐篷来来去去闹得不行,可现在除了自己人,和必要的公事上的来往,基本没什么其他人过来了。

    他打开衣箱,里头一箱子红衣,绯色、艳红,亮橘,曾经被沈箐调侃说像个骚包孔雀似的。

    可现在谢英华都没有穿了。

    除了甲胄,就是一身深黑的衣裳。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再穿红衣了,他不再愿意瞩目于人前,他觉得自己不合适。

    一个叛徒,穿什么红衣裳。

    谢英华苦笑。

    他把衣箱合起来,略略调整一下情绪,也起身去用膳了。

    但今日注定是个有点特殊的一天。

    沿着残雪点点的营区小道往前走,暮色中,突然一个胳膊把他勾住,竟是老金。

    “……你还来做什么?”

    谢英华下意识左右看一眼,没人,他盯着老金,意识到什么,有点屏息。

    老金也不废话:“我知道你小子不是个没良心的,明人不说暗话,就问你将功折罪你愿不愿意?”

    谢英华心一震:“……”

    他立即想起沈恬,半晌,说不出声:“……我父祖皆是国公爷亲兵,当年起誓誓死效忠!……”

    “可你不是!”

    老金说:“你父祖是你父祖,我知道你是在卫国公亲兵营长大的,可自卫国公把你给了沈三娘那一刻,沈三娘才是你的主子!”

    “你好好想清楚,是也不是?”

    谢英华心很乱,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这段时间,说没有挣扎没有低落是不可能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现在……

    他正乱着,忽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远远李汉王平往这边行来,他心下大急,下意识就把老金往里一推,推着老金和自己躲进帐篷之后,及时避开两人视线。

    ——被李汉王平看见,不但沈箐意图立即暴露,老金怕也有性命之忧。

    一直李汉王平过去了,屏息的谢英华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老金,老金面露笑意,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他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考虑。”

    “我相信你不会泄密。”

    老金潇洒走人,留下心事重重的谢英华。

    他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饭已经没心情吃了,沿着小道在营中走着。

    这也是他的任务之一,每天观察营内变化,但谢英华今天走了一大圈,什么都没看进去。

    直到在一处营帐的残雪堆之后,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樱紫色身影。

    是红缨。

    两人离得远远,站着,红缨垂眸,擡起:“你要是再背叛我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我会亲手杀了你!!”

    红缨掉头跑了出去。

    谢英华下意识追出几步,半晌,慢慢停了下来,他喉结滚动几下,看着红缨的身影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那如果,没有呢?”

    那他是不是,还有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忽然感觉有些泪目,过去十数年,亲密无间,甚至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辈子都会这样过去的,沈箐、爱人、朋友、同僚,种种掠过。

    他伸手掩住眼睛。

    ……

    一天后,老金悄悄来告诉沈箐,谢英华同意了,成了!

    他说他回头就开始打听沈恬的下落。

    沈箐呼了一口气,“好。”

    如果谢英华不让她失望,那么她准备的后手也就永远不会用上了。

    “你告诉他,宁轻勿重,切不可露了痕迹,现在还不是救人的时候。”

    “最后,告诉他,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不管别人如何,这事完了以后,我和他还是朋友!”

    很好,成功策反谢英华,那将是最省时省力的一个法子!

    现在万事俱备。

    只待开战了!

    沈箐拍拍手,站起身,和燕长庭一击掌:“希望燕殷不会让我们失望。”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一切真正进入了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倒计时,别急哈宝宝们!

    最后,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耶哈哈~(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