臯京,城西。
阔大朝南的五进府邸,天还未亮,就动起来了,洒扫门庭,清洗前街,仆役们擡着水桶拎着抹布干得热火朝天,把大大小小的厅堂甬道都擦洗得一干二净。
“快快,这边再擦擦,小心别把花蹭下来了,对对!仔细些。”
晏修的声音。
一大早他就忙里忙外,风风火火把府邸大门到正院的路仔细检查了n遍,一边说着,一边跨进正院的院门。
正在庭院里修剪花木的魏太妃隔得远远就听见他的絮叨,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小孩儿,至于么?”
虽然仲秋都过了,但这处庭院依旧苍翠葳蕤,前庭屋后遍植的常青树木和菊桂,看不出半点深秋枯败的迹象,反而在和煦的阳光下愈发郁郁葱葱。
晏修听见魏太妃吐槽,也不介意,乐呵呵道:“要的,要的。”
他又想起一事,忙不叠跑里面去,他得再检查一遍见面礼是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
魏太妃:“……”
都看了三遍了还不够吗?
她嘀咕:“不过是个小辈,难道还敢挑我给的礼不好不成?”
晏修去看的见面礼,有两套,一套羊脂玉环镯头面,是女子样式的;而另一套,则是银铃银镯和银璎珞项圈,小小的,是个小孩子用的。
晏修对女子样式那套准备的得精心,但他更费心思的明显是小孩儿那套,虽是银的,但银饰小孩子戴历来有辟邪祛风的说法,簇新明亮的小小镯圈上新打的花纹是缠枝婴祥,青州风俗里,这是祖辈给小孙孙惯用的纹样。
魏太妃没管过,晏修怎么折腾她也不吭声,只不过吐槽之后,她手下的剪子却顿了下,片刻,才若无其事继续修剪。
府邸外。
魏渠跨马,亲自护着一辆青帷平顶马车,在府前停下,他翻身而下,掀起车帘,一手揽过那个颠颠儿扑出来的小胖妞,另一手扶着沈恬下车,“小心些。”
沈恬冲他抿唇一笑。
小胖妞则拍着手掌,哈哈大笑。
魏渠也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脑门,小胖妞亲昵搂着他的脖子,好奇左看右看,脚丫子一荡一荡的。
沈恬有点忐忑的,见女儿这样,有点担心影响不好,她把闺女抱回来,小声叮嘱:“你今天不许调皮,要听话,知道不知道?”
“她向来都听话。”
魏渠知她紧张,温声安慰:“姑祖母面上严厉,实际待我等极宽容,你别担心。”
今天,是魏渠带沈恬来拜见魏太妃的日子。
魏渠年纪不小了,沈恬也是,既然感情稳定,就顺利成章要定下来了。
双方家长都见过了,也很熟悉,再加上魏太妃身份特殊,于是在交换庚帖之前,就有了这次拜见之行。
其实既是沈恬见魏家长辈,也算是彘儿第一次见曾祖母吧。
沈恬虽排斥再想起燕殷,但她却是个极温柔体恤人的性子,这么长的时间,她心理也调节过来了,这次如果和谐的话,她也同意和彘儿留下来一段时间,陪伴一下老太太。
她到底未见过魏太妃,且对方威名赫赫,对于这次拜见,她忐忑不是说假的,心里正紧张默念着礼仪和规矩,连魏渠的安慰都没什么作用,不过没想到的,她预演了n遍的场景最后倒被彘儿这个小胖妞破坏了。
意外有点意外,却也意外得顺利。
还未到正院,彘儿就扭着身子要下来,她是个活泼好动的,一见了这陌生的大屋子就好奇地左看右看,又离得远远望见正院门后绚烂的秋菊和桂花,她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啊啊啊又蹦又跳,必须要下地。
沈恬真的败给她了,急忙小声让她别嚷嚷,反倒是魏渠:“你别拘着她,又不是外人地方。”
魏渠素来疼爱她,彘儿一听他说话,立马扭转身子伸手给他,魏渠把她抱过来,放在地上。
她得意瞅了她亲娘一眼,扭着胖乎乎的身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沈恬想抓都没抓住。
“……”
小胖妞哒哒哒,路上遇见石门坎,她吭哧吭哧一翻身,就滑溜进去了。
魏太妃坐在庭院的廊下,就看见一个用红绳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溜进来,矮矮的,还看不清脸,非常自来熟地冲到花坛边,仰着脖子看香香的桂花,她用手指戳着唇,又指桂花,啊啊啊嚷了几句,摸不着,她又哒哒哒跑菊花坛去了。
她矮,菊花坛挡着看不见,不过一直在蹦来蹦去,蹦蹦跳跳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躺在那边摇椅上的老太太,不对,更吸引她目光的应该是摇椅旁边的甜糕和蜜饯。
小胖妞也不怕生,哒哒哒跑过来,站在矮几旁,盯了蜜饯一会儿,她忽仰头看魏太妃,甜甜道:“奶奶啊——”
——这小胖妞还知道吃人嘴短,奶奶喊得清脆又响亮,沈箐就吐槽过,这就是个嘴炮吃货。
魏太妃本来斜着眼睛看她的,看着这个小丫头能怎么折腾,呵,可真不怕生哈。
可小女孩甜甜喊了一声奶奶,弯弯的眼睛,脸一下擡起来,那张胖乎乎的小脸笑容灿烂,却有那么一刹,击中了她的心。
魏太妃愣了一下。
——她发现,这个小胖妞,很像一个人。
眉毛修长青黛,小嘴弯弯,左唇角有一个小梨涡,这个孩子,竟然意外地肖似她的伯祖父。
眉头眼额,有六分的相似。
血缘就是那么奇妙,能在某一刹轻易击中你的心,魏太妃手颤了下,小胖妞听见她不应,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奶奶啊——”
她还以为自己太矮了,对方没留意,用力蹦跶了一下。
魏太妃回神,“……嗯,你,你想吃这个吗?……”
等魏渠引着沈恬进门的时候,两人发现,彘儿已经挨着魏太妃脚边,在津津有味吃着杏脯了。
魏太妃慢慢的,把杏脯的核挖了,小胖妞高兴地接过来,啊呜塞进嘴里,发现阿娘和魏叔叔来了,她很高兴,撅着屁股把果脯碟子拿下来,颠颠儿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掉,最后把碟子塞进娘亲和魏叔叔的手里,一起吃。
魏太妃轻哼一声,“这么小一点,就会倒腾我东西了。”
魏渠扬眉,他甚了解魏太妃傲娇的性格,他敢肯定对方没有不高兴。
他给了沈恬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拜见过,收了见面礼,说过话,又用了午膳,差不多要告退的时候,他摩挲着银项圈上的花纹片刻,笑道:“我和彘儿娘商量过了,不如把丫头留在这边,陪你老人家些时日,您说如何?”
魏太妃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要留就留,随你们的意。”
等出了府邸,沈恬十分忐忑:“……太妃娘娘是不是不大喜欢,不如我们……”
她担心闺女委屈了。
魏渠笑了,一揽她的肩:“你放心吧!姑祖母喜欢得很!”
不乐意,她当场就把人撵了,你还想留下来,做梦还快点!
沈恬也听过沈箐说过魏太妃的性子,想想也是:“那就好。”
这么一个老太太,孤苦了半生,彘儿不管如何都是亲孙辈,承欢膝下也是该的。
她的笑容温柔又腼腆,就好像一缕和煦的秋阳,射进人的心田。
魏渠轻声说:“你要是委屈了,一定要告诉我。”
沈恬有点讶异:“我不委屈呀。”
“你,你们都对我很好。”
你,最后又添上个“们”,她脸有些羞红,擡眼瞄了他一眼。
魏渠凝视她半晌,忍不住用手轻抚她的脸一下,“嗯”了一声,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微笑,柔声说:“好了,趁着这丫头有人带着你闲,你正好忙活咱们的婚事。”
沈恬脸更红了,少倾,才小声“嗯”了一声。
魏渠笑了,素来桀骜的眉目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色,他牵着沈恬的手,缓步往府外行去。
“想不到,阿渠也有这么轻声细语的一天!”
晏修负责送客,他不上前当电灯泡,但看了正着,回来忍不住感叹一声。
魏太妃扶着小胖妞,掰了一小块白糖糕给她,“成家了,正该如此。”
横眉冷目,可不是对家小的。
“哎哎,小胖丫头你干什么?!”
答不了一句,魏太妃发现彘儿偷掐她手上的白糖糕,这丫头是嫌弃她掰的太小了。
“你这么胖了,你娘刚才说不许你吃这么多,……”
小胖妞哈哈大笑,她偷掐成功,立马一溜烟溜下魏太妃膝头,哒哒哒跑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咯咯快活笑声。
后头跟着魏太妃中气十足的恼怒吆喝。
最后逮住了吗?
逮住了,但白糖糕也被小胖丫啊呜啊呜抓紧塞嘴里吃完了。
把魏太妃气了个半死。
……
说气了个半死,当然是假的。
魏太妃眉目一天比一天舒展了。
得报大仇,魏氏重见天日,半生心愿已了,晚年又得了魏长庭这么一个好孙子。
魏太妃的包袱是彻底放下,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再然后,又多了彘儿这么一个小东西。
魏长庭再来探看魏太妃的时候,先听见的是孩童咯咯大笑以及蹦跶跑步的声音,以及魏太妃中气十足的吆喝。
他也不禁露出几分微笑。
心结解开,包袱放下,含饴养孙,魏太妃精神和身体状态不知不觉比先前是上了一大个台阶。
胡大夫说了,老太太这个状态保持下去,再活些年头那是没问题的。
这让他很高兴。
魏太妃不乐意住皇宫,当初故地重游,整个皇城的屋子任她挑着住,她站在巍峨辉煌的长秋宫注目片刻,却摇了摇头。
她不愿住皇城里。
最后在内城西挑了个宅子,不大不小,不远不近,住下来了。
过后魏长庭和沈箐打听一下,才知道这是当年时任青州牧的魏琼在京的私宅。
多少年了,终于住回魏家人了。
魏太妃也没有住正路的主院,她住西路,时下女儿多住西边的,譬如西厢房之类的。
荏苒岁月,所去经年,她仿佛又回到旧时光,当回了那个魏氏娇女。
她乐意就好。
魏长庭在府门下马,信步而入,他只要抽得出空,基本隔日就会过来一趟。
离得远远,就听见花园里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以及魏太妃中气十足的吆喝,他不禁笑了下。
擡脚进去,见老橘树上的橘子红了,晏修正掖着袍脚下摆,在树上摘橘子,摘一串就往下丢一串,彘儿这个小胖妞正举着个网兜接,接到一个,她就兴奋咯咯大笑,然后把网兜放在地上,蹲下来捡起橘子,举着颠颠儿跑到魏太妃身边,“奶奶啊。”
树上的橘子皮有灰尘,她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魏太妃喊人给她换衣服擦脸,她还不乐意。
魏长庭来了,彘儿认得他,新捡的橘子使劲掰开,分一个给魏长庭,然后剩下的再给魏太妃放进旁边的橘子篓里。
“这孩子,一天到晚瞎折腾。”
小胖妞跑出一头大汗,这回魏太妃不听她的了,直接吩咐侍女抱她去擦脸换衣服,彘儿不干,啊啊啊,侍女搂着哄道,说换好再来,她才乖了。
魏太妃撕开橘子皮,掰一半给魏长庭,自己往嘴里放一瓣,酸得她眯了眼,但眉目舒展,嘴里说着嗔怪的话,但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和畅足。
彘儿是个活泼好动又不怕生人的小娃娃,除了刚来几天想起娘亲哇哇哭几次之外,很快适应下来了,目前是魏府一霸,魏太妃每天跟着少不得吆喝个三五七回,人越来越精神,一整个府邸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魏长庭乐见于此,他忙,且他再有心,这么大个人和小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彘儿不妨多住些日子,待日后魏渠和阿箐二姐婚后再有,长住也使的。”
他把橘子放进嘴里,有点嫌酸,但他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嚼两下咽下去了。
魏长庭就是这么一个人,寡言少语,说这么老长一句已经明确表达他的意向了。
“再说吧,阿渠的婚事大约在明年初。”
魏渠真的老大不小了,婚事提上日程后谁也没拖。
魏太妃说完,打量魏长庭片刻,虽后者情绪鲜少流于颜色,但魏太妃还是发现他近来似乎有点儿心事。
“怎么了,你们呢?”
姜不愧是老的辣,能让魏长庭心里存事儿的,大约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魏太妃斜了魏长庭一眼,问:“她今天没过来吗?”
“她这几天正忙着和沈隽商量地税徭役调整的事情。”
沈箐忙得不亦乐乎呢。
仗打赢了,事情还多得很,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魏长庭遣人率军往各地平叛,把除了王师以外的其他小乱子搞定,还各种边防地方的军事防御调整。
至于沈箐,就兴冲冲一头扎进政务里,忙活得正起劲呢。
魏长庭被看穿心事,有点不好意思,但除了魏太妃,他也没有旁人可以说这些话了,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倾吐了一二,“……从前,我答应过她,等诸事罢了之后,就和她一起去岭南的。”
出海,游船,各色异果,甩下这些烦心俗务,踏遍山山水水,玩耍嬉戏。
可现实情况是,他没法兑现诺言了。
自小山庄请出的魏氏牌位,并没有安回青州,而是被理所当然地直接奉回臯京了。
太庙里,燕氏皇族的神位被清扫了出来,这些魏氏牌位就安置在里面。
魏氏嫡支自魏琼往下,居于正殿,及宏文太子楚王夫妇;至于其余魏氏族人及当年的臣将,一律居于偏殿,配享太庙。
无他,魏长庭已经姓了魏,他承魏氏,那魏氏自然尊于太庙了。
正如仗打完了才发现,一走了之是不可能,哪怕魏长庭并不在意这个当不当皇帝,但事实上就是以他为中心的登基大典已经在筹备并且将很快举行了。
——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不说其他,他还有魏太妃。
除了他,也无人能取而代之了。
譬如沈隽,政务了得,胸有丘壑,若他登基当皇帝,必然是一代明君。
可这有可能吗?
根本不可能!
凌英会服他吗,旸王会服他吗?这全军上下的臣将会心服口服吗?
根本不可能。
他们只服魏长庭。
五载成帝业,从南往北,铁血横扫王师,寰宇之内,赫赫威名。
谁也不能取代他。
除了魏长庭,凌英旸王他们不会服气任何人。
所以哪怕魏长庭不在意,也不怎么愿意,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魏长庭已经不是那个孤孑偏激只在意自己情绪的少年了,且他还得顾及魏太妃,他没得选啊。
只是因此,他却跟耿耿于怀,如此一来,他就要违背对沈箐的诺言了。
魏太妃斜了他一眼:“不想当皇帝,那就尽早成婚,养个孩儿出来,交给他就行了。”
魏长庭:“……”
不过最后,魏太妃还是给他指点迷津了,“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乐意留在臯京呢?我看她就挺快活的。”
“既然有问题,那就摊开说说,两个人商量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
藏着掖着,人家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魏太妃撇撇嘴,就沈箐如今这劲头,她不觉这个是问题好不好?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别杵在我老太婆这碍眼睛。”
把问题解决了再回来吧。
……
魏长庭只好回去了。
回去了他就找沈箐去了。
想想觉得魏太妃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他决定坦白和沈箐说,给她道歉,希望她能原谅他。
“你怎么啦?”
吃完晚饭之后,两人在广场溜达一圈,之后爬上屋顶看星星消食,皇宫的屋顶就是高啊,一揽众山小的感觉超级棒。
沈箐熟门熟路找了个舒服位置,往屋脊一靠,和魏长庭嘻嘻哈哈聊了小半个时辰,她裹了裹绒面斗篷,忽凑过来问:“小魏啊,你有心事?”
自从魏长庭改了姓,她就生出了个乐趣,爱喊他小魏,自己就能乐个半天。
今天的小魏同学有点奇怪呢。
沈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她莞尔一乐,侧头瞅着魏长庭。
话说,她心里也有点儿稀奇着呢。
如今诸事落幕了,小魏同学咋不求爱呢?
两人亲也亲过,手也时不时牵着,但由于沈箐爱逗人,这关系一直还不算正式挑明。
——而且,也是他说的,当初他说让她等等他,等他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沈箐当然不急,就是有点稀奇,照理说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按小魏同学那急切劲儿,不该啊!
沈箐眉眼弯弯瞅着他,给了魏长庭很大的勇气,他坐直一点,小小声说:“对不起阿箐。”
沈箐:“???”
“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岭南了。你知道的,这边……我,……”
他有点忐忑,也有点垂头丧气,魏长庭实在耿耿于怀,他对沈箐的承诺怎么可以不实现呢?
沈箐忍不住扑哧一声,“原来是这个啊!”
看他一脸凝重,仿佛即将有死人塌房的大事发生一样,弄得她都紧张了几分,原来就这个呀?
她笑了起来了,“没关系啊!”
夜风呼呼,深秋的风已经很凉的,坐得高,风就大,呼呼吹拂着,将沈箐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快活笑声带着远远的。
她没有不高兴,魏长庭立马擡头了。
“你傻啊!”
“不早说。”
沈箐给了他额头一指头,她了解他得很,估计纠结很久了呢。
这个傻子。
沈箐斜靠在屋脊上,俯瞰夜色下巍峨的宫城,以及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现在也爽得很啊,不是魏长庭提起,她都把那个出海钓鱼的愿望给忘了。
“当皇帝,真爽啊!”
她笑嘻嘻地说。
她不是皇帝,不过也没差了其实,龙椅她坐着,御批她批着,这阵子兴致勃勃简直不亦乐乎。
她枕着手臂:“我要坐龙椅批奏折,你撵我不?”
“当然不。”
魏长庭诧异,她不是一直坐着吗,他怎么会撵她?
当然,他更爱和她一起坐,反正龙椅宽大得很,他对那椅子很满意,两人一起坐着,忙活,一侧头,就可以看见她了。
“那我也要做一套龙袍!”
私下穿吧,爽歪歪。
“做啊。”
她爱做就做,有什么问题?
沈箐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大傻子!”
她翘唇瞅着他:“纠结那个做什么,现在也很好啊,我就挺乐意的。”
魏长庭大喜:“真的吗?”
“真的!”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沈箐又笑骂他一句。
“反正咱们还年轻,多尝试尝试也好啊,至于岭南,不急。”
有几个人能手执玉玺号令天下?
她翘唇眉眼弯弯,她现在正爽着呢,玩能玩多久,现在也不能出远洋,这么玩个几十年,多腻得慌啊。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沈箐有点冷了,她哈哈大笑,说了这么一句,一拢披风,起身跳了下去。
魏长庭立马紧随其后了。
她笑着回头,夜色中,冷风扬起他的发带,唇红发乌,眉眼惊艳,白玉一般的肤色,美人嘛,燕长庭绝对算一个!
他紧随她而来,一身扎袖劲装,不管落魄少年,还是即将登基,他对她,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
初心不改,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比自己重多了。
沈箐越看越满意。
有些事情,观念一变,水到渠成。
她轻笑一声,回头加快速度,轻轻一跃,两人一前一后,她笑声清脆,两人一路追逐回到初阳宫。
这是原来的上瀛台,这个建筑规制本来就是皇宫中枢,因此不好改动,魏长庭有点嫌弃,最后让人重新整饰并改了名字了。
正殿修整着,他暂居偏殿。
沈箐把未来皇帝的寝宫霸占了,推开两扇殿门又阖上,往外抻出一个脑袋,“今晚,我睡这了。”
“好啊。”
魏长庭毫不在意,她爱睡哪就睡哪,他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
他的是她的,她的也是她的。
沈箐含笑瞅着他半晌,忽然说:“你发没发现,你还有件事没做?”
“什么事?”
“你想啊。”
沈箐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缩头回去,把门关上了。
想不到,就算咯。
……
沈箐已经洗漱过了,直接把斗篷一甩,往榻上一躺,屋里炭火很足,熏笼上还搁着她先前放的橘子皮,有种甘桔的清香,还有魏长庭身上那股干净整洁的皂角气息,淡淡的,但存在感却很强烈。
她支起一点脑袋,往窗外瞄了眼,那家伙站了一会儿,转头往边上的角房去了。
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真不讲究!
她心里吐槽一句,唇角却翘起笑。
“阿箐阿箐,你是喜欢他啦?”系统好奇问她,它能察觉沈箐愉悦的心情。
“是啊,喜欢啦!”
沈箐大大方方承认了,笑盈盈说完,又补充:“我也喜欢你啦。”
她把脖子上的铜钱吊坠取下来,举在眼前看了几看,“你还可以陪伴我很久很久啦。”
差不多的两千能量,如果光是维持系统存在,那是能够很久很久的。
沈箐告诉系统:“我很高兴。”
系统一愣。
冷不丁被沈箐感性一把,如果有脚趾头,它大概已经蜷缩在一起了,半晌,它也小小声,有点羞涩但很认真说:“……我也很高兴。”
它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它还能陪伴沈箐很久很久呢,它突然就很高兴很高兴。
沈箐笑了两声,把系统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她搂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弹了弹铜钱,把这个小东西挂回脖子上之后,她躺好,睁眼看着黝黑高深顶棚。
精美的彩画粱枋若隐约现,月光皎洁,透过朦胧的窗纱洒在她的身上。
她侧头望了望里间的床,那边才是魏长庭平时睡觉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个笨蛋想明白了没有呢?
想不明白就算了。
她可不会提醒他喔。
沈箐轻笑一声,锦被一蒙,睡觉睡觉。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大家都很好啊!
开心开心的一章,嘿嘿,明天见了宝宝们,(眨眼),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