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关澜没迟到。齐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中心接热线电话。两人对视,无言。关澜继续回答线路那头的问题,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对面大概是个老人,一大早来问立遗嘱的事情,听力又不太好。她大声解释着,一句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上好几遍,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齐宋听着,又想起昨晚那句“跟你没关系”,更觉不忿。关澜这人好像对谁都很好,偏偏对他不行。过了一会儿,白老师和张井然也到了,陆续又有人来咨询,更没机会说话。一直等到中午,其他在中心值班的人约着一起去食堂吃饭。关澜和齐宋又像从前一样,心照不宣地借口有事落在后面。等人都走干净了,齐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是关澜先站起来,看看他,进了小面谈室。齐宋会意,跟着进去了。关上门,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只剩他们俩,窗外是个嫩阴天,光线灰霾。
第二天,关澜没迟到。齐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中心接热线电话。
两人对视,无言。关澜继续回答线路那头的问题,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对面大概是个老人,一大早来问立遗嘱的事情,听力又不太好。她大声解释着,一句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上好几遍,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齐宋听着,又想起昨晚那句“跟你没关系”,更觉不忿。关澜这人好像对谁都很好,偏偏对他不行。
过了一会儿,白老师和张井然也到了,陆续又有人来咨询,更没机会说话。一直等到中午,其他在中心值班的人约着一起去食堂吃饭。关澜和齐宋又像从前一样,心照不宣地借口有事落在后面。
等人都走干净了,齐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是关澜先站起来,看看他,进了小面谈室。齐宋会意,跟着进去了。
关上门,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只剩他们俩,窗外是个嫩阴天,光线灰霾。
又是关澜先打破沉默,问:“你昨天几点到家的?”
“快九点了。”齐宋回答,知道她是主动示好,既往不咎的意思。
关澜其实也有些自觉,昨晚发了那句“明天见”之后,齐宋就没再回,每天晚上照例要打的那通电话也没打。她猜他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临时爽约,又或者是因为那句话。那时候心情不好,也懒得解释,这时才道:“也没什么,是我女儿的事情,所以就没跟你细说。”
齐宋听见却看着她,觉得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那次在南郊法院外面的停车场,两人等着拖车来时的对话,试探着问:“还是抚养权变更的事情吗?黎晖正式跟你提了?”
关澜没答,意外他猜得这么准。
“其实……”齐宋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可话刚说了个开头,又忽然停下。
十三岁,在他的概念里已经是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不管别人如何,反正他就是这样,甚至开始的比十三岁更早。他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跟谁过都一样,不太能理解关澜为什么总是顾虑重重。但这好像确实不是他应该管的,更不是他能理解的领域。
关澜也看着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又觉得不合适。
话好像就此说开了,两个人却都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结果就是一个说:“吃饭去吧。”
另一个赞成,说:“好啊。”
两人于是出了面谈室,走到门口恰好遇到外面又有人进来,一个女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女人头上戴帽子,脸上戴口罩,看见关澜,停下来叫了声“关老师”。关澜也是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是方晴。
大概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跟齐宋默契神会,把人带回中心,又直接进了小面谈室。等到方晴摘掉帽子,取下口罩,看到一边脸颊上淤青,上唇裂的口子,也都不意外了。
“家里摄像头放了吗?”齐宋问,他上次跟她说过的。
方晴不响。
“拿什么打的?带出来没有?”齐宋又问,也是上次说过的,施暴工具同样可以作为证据。
方晴仍旧不响。
最后,还是她拖着的那个小女孩在旁边说:“衣架,爸爸拿衣架打的妈妈。”
这一次,孩子看见了。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孩子这时应该哭起来。但其实没有,她好像就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关澜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知道小孩子描述这样的事情,语气往往是有些怪异的,一半出于自我隔离的情感防御机制,另一半也是在等着看周围大人的反应。原因其实很简单,施暴者也是亲人,他们无法分辨这到底对不对。也许,只是也许,经年累月地目睹类似的事情发生,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真的会觉得理所当然。
齐宋拿出手机,说:“报警吧。”
方晴却猝然擡头,阻止道:“哎别,等等啊!”
关澜做了个手势,让齐宋别急,转而对方晴道:“你先说吧,怎么发生的?”
方晴重又低下头,缓了许久才开口,话说得断断续续:“昨天夜里,他很晚才到家,饭局上喝过点酒,好像客户那边聊得不顺利,就跟我发火……今天早上,我趁他还睡着,带孩子出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齐宋问。
“我也不知道……”方晴回答,倒是没哭,眼神放空,“要是刷信用卡,他那边能收着提醒。车有定位,他也能找到……”
“你父母在本地吗?”关澜问。
“他们年纪大了,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方晴这时候才落泪,可又看了眼手表,说,“孩子上午有兴趣班,他现在大概已经起来了,正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宋也看了眼时间,问:“你是等孩子上完课才过来的吧?”
方晴没说话。
齐宋知道猜对了,简直无语。都这时候了,还在试图粉饰表面上的太平,说不定连中午做饭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他一直觉得奇怪,那种男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准,总能找到这样的绵羊?
“我本来是想去报警的,”方晴好像能感觉到他的不屑,开口解释,“可是……警察要是觉得是家务事,劝两句就不管了,回到家他肯定会报复我。警察要是管了,他被抓起来,以后没工作了,我跟我女儿怎么生活?”
“你既然这么想,律师能怎么办?”齐宋反过来问她。
方晴说:“我就是……我就是想……你们能不能帮我去跟他谈谈。”
“谈什么?”齐宋又问。
关澜截断了这无意义的对话,对方晴道:“你先在这儿坐一下。”然后抓着齐宋的手臂,推他出了面谈室,随手带上门。
齐宋猜她又要发圣母病,也不退让,说:“关澜,你也听到她说的了。没用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种人你救不了的。”
关澜却道:“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的人是什么状态,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很容易就能走出来。”
“你知道啊?”齐宋听见这话倒是笑了,她竟然觉得他不知道。
关澜看看他,没答,避开他的目光,转头隔着门上小块玻璃望了眼。方晴坐在里面,又开始发呆。小女孩抓着她手摇了摇,她才回神过来,做出个笑脸。
齐宋却仍旧看着关澜,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开口问:“只赤佬打过侬啊?”
说的是上海话,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关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赤佬”指的是谁,下意识地摇头回答:“没有。”
“你老实告诉我。”齐宋抓住她两边手臂,让她对着自己,却又努力克制着。
“你想干嘛?”关澜倒是笑了,总觉得他这个人情绪稳定、只动口不动手,这时候却突然有了种街溜子的痞气,好像下一秒就准备去替她打架。
她试图挣脱,但齐宋不放手,说:“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跟黎晖到底怎么回事?”
关澜看着他,只是一瞬,昨晚糟心的感觉又都涌上来。
齐宋也一样,忽然问:“你是不是又要说跟我没关系啊?”
关澜简直无语,心里吐槽,这人怎么还在纠结那句话?
“跟你没关系的”,不是“跟你没关系”。她昨天发那条信息的时候还特地在后面加了个“的”,以示语气平和,真的只是一句就事论事的表达,目的是为了让他别因为她的事情操心,哪来的那么些抓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转身去开面谈室的门。
齐宋抢在她前面,手已经握在门把上,回头对她道:“关澜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别想一个人逞英雄,是我先接的咨询,我肯定会跟到底的。”
“那你想怎么办?”关澜问。
“带她去报警。”齐宋回答。
“但她刚才的顾虑你也听见了,这时候去派出所,你让她怎么说呢?”关澜反问。
齐宋说:“那你想怎么办?”
关澜呼出口气,想了想才答:“妇联周末不上班,但街道有个维权预警岗,我有那边心理老师的电话,我现在联系他们。”
齐宋这才没话了,到底还是她想出了更合适的办法。
他在旁边看着她打电话,然后进面谈室把方晴和孩子带出来,这才跟上去,对她说:“别开你的车,都坐我的车去。”
关澜看着他,知道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点点头,发了定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