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娄先生并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一点笑意,等着他们继续。齐宋也就接着往下说,却是对着文千鸿:“法庭考虑监护人是有一个顺序的,最先就是父母,然后是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再然后是兄姐,最后才是其他愿意并且有能力承担监护责任的人或者组织。”话说得很清楚,父母在最前面,娄先生在最后。“现在,文涛和林珑已经分别向法庭提出了恢复监护人资格的申请,同时撤销娄先生的指定监护关系。他们作为你的直接血亲,且不存在故意犯罪、虐待或者遗弃的行为,不属于不得恢复监护资格的情形……”文千鸿打断,说:“我从两岁开始跟着太奶奶住,他们没有来看过我,也从没付过抚养费。”
然而娄先生并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一点笑意,等着他们继续。
齐宋也就接着往下说,却是对着文千鸿:“法庭考虑监护人是有一个顺序的,最先就是父母,然后是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再然后是兄姐,最后才是其他愿意并且有能力承担监护责任的人或者组织。”
话说得很清楚,父母在最前面,娄先生在最后。
“现在,文涛和林珑已经分别向法庭提出了恢复监护人资格的申请,同时撤销娄先生的指定监护关系。他们作为你的直接血亲,且不存在故意犯罪、虐待或者遗弃的行为,不属于不得恢复监护资格的情形……”
文千鸿打断,说:“我从两岁开始跟着太奶奶住,他们没有来看过我,也从没付过抚养费。”
“他们把你留给其他亲属,不支付抚养费并不构成遗弃罪。是的,有点讽刺,但法律就是这样的。”齐宋明白他的意思,给他解释,“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提交证据证明自己有悔改表现,并且适合担任监护人,确实可以提出恢复监护资格的申请。”
文千鸿听着,倒是笑了,转头望向客厅墙角边堆着的几个盒子,说:“那些都是他们这段时间给我买的,大概就算是悔改的表现了吧?”
几个人都朝那里看了看,游戏机,平衡车,林林总总,有的拆了,有的还原封不动。想要快速讨小孩子的欢心无非就是这样。
齐宋没有回答文千鸿的这个问题,只是就事论事,说:“十一年没有看望,没有支付抚养费,还有文涛强制戒毒的前科,以及他在继承案调解当中说过的那些话,无业,身体不好,没有谋生能力,都会影响法庭最后的判决。但法官考虑的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被监护人的真实意愿,你是怎么想的?”
“我,”文千鸿低头沉吟,隔了会儿才道,“我想,还是照着太奶奶的安排,跟着娄爷爷,就是不知道……”
最后半句没说出来,就是不知道娄先生怎么想?就是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有些事就是这样,看似是同一阵线,其实也有着微妙的分歧。不光是千鸿,法官自然也会有这方面的考虑。
“娄先生,”齐宋又对另一方开口,“接下去要说的,对您可能有些冒犯,但我们现在只能把所有的风险都摊到台面上。”
娄先生点头,说:“我明白,你说吧。”
齐宋于是开口,措辞还是对着千鸿的,但话里的内容又不仅如此:“民法典第三十五条,监护人应当按照最有利于被监护人的原则履行监护职责。除了出于维护被监护人利益的目的之外,不得处分被监护人的财产。但换句话说,不管最后是谁成为你的监护人,他对你名下的财产都是有一定的处分权的。而且,对于财产监护,我国立法没有对此作出详尽的规定,暂时也没有成熟的家族信托。
“所以,出于对你最大利益的考虑,我们的建议是由你和娄先生拟订一个监护协议,经过公证,再提交法庭。一方面,是表达你希望他成为你的监护人的意愿。另一方面,也把他作为监护人的职责范围确定下来。比如监督、抚养、教育的权利和义务,你身份行为、身上事项的同意权,以及多久一次提供财产清单和账目。还有,哪些是你有能力独立处理的事务,他不予干涉。并且随着你年龄的增长,到多少岁,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话说得很细,千鸿和娄先生都听着,也很认真。
像是为了减少那种冒犯,关澜在旁从法律研究的角度补充,向娄先生道:“这次恢复监护人资格的申请适用的是特殊程序,独任审判,一审终结,当事人不得上诉。整个过程比较简单,也会进行得很快。但等到判决下来之后,如果将来因为不当行使监护权引发纠纷,适用的就是普通程序了,那会是一个复杂得多的过程,结果也很难预测。
“虽然文涛和林珑有很多不利于恢复监护权的情形,但在实务中,法庭一般还是会优先考虑血亲,这也是出于对未成年人利益的保护。我们之所以做出这样建议,是为了让法官对您担任千鸿的监护人更有信心,让这一次监护人资格的确定更有把握。而且,监护权对娄先生您来说也是额外的责任,有这样一份协议,可以避免一些说不清的情况发生。”
话说完,等着两方面的反应。
娄先生看着关澜,又看齐宋,隔了会儿才笑起来,缓缓点头,说:“我确实没想到,你们真的是作为千鸿的律师在跟我谈这个问题,很好。”
关澜知道事情成了,却还有话对千鸿说:“这一次庭审之后,也不是说你不能改变想法,你可以再跟他们接触一段时间。”
而文千鸿只是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那样子其实和林珑有几分相像,一看就知道是母子。
这笑也让关澜想起尔雅。十三岁的孩子好像总有一种酷酷的范儿,身与心站在一个奇妙的临界点上,很多事他们其实都是明白的,却又无能为力,于是这副酷酷的满不在乎的样子便成了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谈话告一段落,此后便是细节上的问题,拟定协议,双方过目。
结束之前,齐宋忽又对娄先生道:“我想跟千鸿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娄先生点头,齐宋便带着孩子去了客厅外面封起来的门廊。
隔着落地钢窗,可以看见两个人相对而立,被渐渐暗下去的暮色勾出剪影。齐宋高一点,也更挺拔。而千鸿单薄,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弓着背,低头,双手抄兜,靠墙站着。话说到最后,他擡头看齐宋,齐宋也看着他,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千鸿好像问了一句什么,齐宋点点头,笑起来。
等到出了副楼,娄先生又留齐宋聊了几句,关澜先去车上等着。
才刚坐进去,手机震动,她拿出来解锁,见是梁思发来的微信,没有话,只是转给她一个视频。
关澜奇怪,点开来看,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何静远发在他那个视频号上的内容,标题:2022年第一场雪。画面中,是他与何栋梁在茫茫的雪地嬉戏,一起爬山,一起扑倒,抱孩子起来看雾凇。弹幕里不少人在刷,好美,这是哪儿,小樽平替,但关澜还是看到了背景中梁思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看得笑起来,心想也许很快也会接到梁思的电话,就像罗佳佳一样,告诉她,他们决定再试一次。
车子外面,齐宋正与娄先生握手,恭送大佬离开,然后坐进车里。
关澜放下手机,看着他问:“怎么样啊?”
齐宋不语,发动车子开出去,卖了会儿关子,才渐渐笑起来,答:“文家花园的继承案,以及后续的交易都是我们的了,还有,娄先生的投资公司也有业务想要挪到至呈所来做。”
“不错啊你!”关澜与他击掌,又问,“你刚才跟千鸿说什么了?”
齐宋转头看她一眼,说:“学你啊,我跟他想当年了。”
关澜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把自己剖开来给别人看。
“千鸿什么反应?”她问。
齐宋却笑,学着那孩子的语气说:“你可比我惨多了。”
“确实。”关澜也笑,又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齐宋开着车,缓缓道,“那句话对你也适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你可以决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关澜听着,忽然动容。
齐宋转头看她,说:“你别这样啊,我就是为了挣钱。”
关澜眼睛还红着,嘴上揶揄:“恭喜你啊,能挣多少?”
“拉到娄先生这样大客户,明年升高伙稳了。”齐宋回答,再给她个眼神,总之很多很多。
关澜笑,替他高兴。
齐宋损她,说:“我就喜欢看你见钱眼开的样子,圣母下凡,唐僧到了女儿国。”
“夸自己美人儿是吧?”关澜也损他,伸手摸他脸。
齐宋根本不躲,反握了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
两人都笑,望着挡风玻璃外夜幕初降的前路。
隔了会儿,关澜才又问:“但不觉得这次有点冒险吗?要是娄先生不是这么想的呢?”
齐宋也是静了静才答:“那我也得这么做。”
关澜看他,再次动容,他其实就是她最初印象中那样的人,很干净。
齐宋被她看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扯开话题问:“你刚才坐车里看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没什么,一个旅游视频号。”关澜回答,趁等红灯的功夫,又打开手机给他也看了看。
画面中还是何博带着儿子在雪地上疯。齐宋不认得何静远,也没看见一闪而过的梁思,只当她特别喜欢那里的雪景,忽然提议:“要不我们也去吧。”
“什么?”关澜一时没懂。
“这个平替的小樽啊,去不去?”齐宋又一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