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吗?门外人接着问。房里的人答:不想吃。门外人又道:还有药,我带了点过来,布洛芬。关澜回:我这里都有。齐宋不说话了。
吃过早饭吗?门外人接着问。
房里的人答:不想吃。
门外人又道:还有药,我带了点过来,布洛芬。
关澜回:我这里都有。
齐宋不说话了。
她好像真的不需要另一个人,他这么想,她也这样觉得。
但一段停顿之后,她还是发了个一次性的密码过去,心里却又在想,他可能已经走了。
或许因为生病了脑子转得慢,那段停顿,其实根本算不上是犹豫,只能算发呆。
直到听见外面开门进门的声音,她才觉得不对,又在微信上问:你这真的假的呀?
她隐约记得赵蕊对她说过,这一阵在Q中心上班的人差不多阳了一半,那至呈所里肯定也不会少。齐宋一个合伙人,势必会有手下的律师、律助跟他请假,他要在手机上找张抗原阳性的照片也是太容易了。
但那边没回,只听见脚步声朝她的卧室这里过来,然后门被推开,明亮的背景勾勒出身型的剪影,他穿一身黑色。她怕光,蒙头躲起来,却已经看见他手里的猫包。
“怎么把马扎也带来了?”她在被子里问,声音哑得像狼外婆,还瓮声瓮气的。
齐宋不语,只是放下猫包,又脱了外套搁沙发上,然后走进来,在她床沿坐下,这才开口道:“它这几天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房子关着还没让阿姨进,也不好送它去宠物旅馆祸害别的猫,所以就一起带来了。”
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哑,是同类了,没错。
“你真阳了?”关澜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缘分。
“这还有假的呀?你别把自己闷死了……”齐宋笑了笑,手掌隔着被子摸索,摸到她的脑袋,掀开一点,说,“前几天去了趟H市开庭,回来第二天就倒下了,一直在家躺着。”
关澜听他说,便想起当时,自己觉得他就跟死了一样,原来是真死了。
“怎么知道我也阳了?”她问。
“昨天感觉好了,就在犹豫这周要不要去法援中心,可是打电话过去一问,白老师说你不来。”他答,“后来又是赵蕊,加了我微信,告诉我你病了。”
“所以你昨天就知道了。”关澜找茬。
齐宋怔了怔,才说:“我本来还在想,要是有别人在,我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你觉得会有谁?”关澜接口问。
齐宋总之不答,总之就是个不解之谜,只是看着她。幽暗中,两人都发现对方瘦了点,样子有些憔悴。
“所以你就连去法援请假都没打算先跟我说一声。”关澜继续找茬。
齐宋还是不解释,只道:“嘘,别说话了……”
她确实很累,开口也确实费劲,但还是觉得这纯就是欺负她嗓子哑。直到他伸手轻抚她的头发,捧住她的脸颊,再俯身下来轻轻抱住她。
她还在发烧。他手指触碰她的皮肤,只觉是种异样的炽热。而对她来说,却是些微麻木的疼痛,再加上舒适的微凉。她翻身过去,在他怀中找到一个角度,不影响喘气,不离开他的手,而且听得到他呼吸的声音,然后重又闭上眼睛。奇怪,一整晚都没有找到的姿势,就这样找到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关澜其实还能睡,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她一个人,暂时什么都不用管。迷糊了会儿,才想起还有齐宋,且就是他存心把外面一层的遮光窗帘拉开了一半,让房间里亮了一点,就怕她睡到虚脱。
这时见她睁眼,他赶紧给她量了量体温,热度倒是退了些,37度多,又说:“起来喝点水?”
关澜摇头,记得自己应该还在生气的。
但齐宋不走,蹲在床边看着她,见她精神好了一点,说:“还有我煮的粥,要不要吃吃看,不分层的那种。”
关澜还是不说话,却没忍住笑,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真的是太差了,连这么一会儿都绷不住。
齐宋也看着她笑起来,手把着她的脸亲亲她。
她把他推开,说:“你干嘛?不怕再来一遍啊?”
他却无所谓,非要凑上来,说:“我才刚好,这时候抗体最多,是最安全的。”
关澜觉得他好傻,而且两个人嗓子都不大行,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使得这对话更加好笑。她彻底破了功,被他拉起来,在睡衣裤外面套上一件厚开衫,去外间吃东西。
电饭煲开着保温,粥不知是什么时候烧的。他给她盛了一碗,配上榨菜和肉松。她本来没感觉饿,吃了两口,才被引出一点食欲来,却还非要嫌弃,说:“太稠了,我要加点水。”
齐宋笑,批评她:“胡闹什么,好好吃。”
碗里的还没吃完,他又在给她剥橙子,搞得她压力山大,说真的吃不下了。他不管,还是剥,还是让她吃一点。其实自己病着的那几天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想吃,差点就能成仙。现在换做看着她,又觉得摄入实在太少,身体肯定撑不住。
关澜看着他剥,手指修长,挽着袖子,手背到小臂上青蓝的静脉隐现,忽然调侃,说:“你们所里的人看见你这样,会不会都不认得了?”
齐宋却只是笃定地说:“他们看不到。”
“哎哟你还挺骄傲的。”她揶揄。
他垂目看着橙子笑,又欺负她,说:“你嗓子都这样了,少说两句吧。”
他想表达的也许只是那样一个意思,我对别人都不行,就对你不一样,却让她想起另一句话来。
“你真觉得我对所有人都很好,就对你不行?”她问。
“嗯,”他点头,把橙子外皮去干净了,再一瓣瓣分开,放到面前的瓷盘里码好,说,“但我觉得这样挺好。”
“这算什么受虐倾向?”她损他。
“否则怎么显得我不同呢?”他反问。
本来只是句玩笑,她却无端地认真起来,说:“是的,你不同。我对你就是没那么好,做不到一直包容你。别人可以骗我,放我鸽子,无论什么时候消失,无论消失多久,无论多少次都没关系,就你不行。”
“为什么?”齐宋也跟着认真,看着她问。
她答:“因为我会突然有话想跟你说,会怀疑你是不是不想继续下去了……”
说到一半,她猝然停住,明知这是在犯他的忌讳,追问,给他压力。换在别的时候,她也许根本不会说出口。只是在此刻,她有些糊涂,有些刻薄,但也更真实,清楚自己不可能总是保持他理想中的状态,智者,强者。
齐宋想说不是的,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就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反正先把承诺轻易地说出口,能不能做到,以后再说。
但他真的可以做到吗?就算他做得到,她也会一直想跟他继续下去吗?他还是忍不住自问,终于还是选了一种没那么正常,但他可以接受的方式。他伸手拥抱她,说:“我在这儿呢,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对我说……”
关澜试图躲开,不想让他看见她落泪。但他没松手,索性让她坐到他身上,就那么抱着她,让她枕着他的肩头哭。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可以任性,可以觉得累,可以发脾气,可以崩溃,可以嚎啕大哭。这好像就是她想要的,想了很久很久,从她决定结束第一段婚姻的时候就开始了。
只可惜病情所累,她没哭一会儿就开始用力抽着鼻子,张嘴呼吸。
齐宋知道她哭得把鼻子塞住了,透不过气,伸长手臂,去拿纸巾给她。两个人都没忍住笑起来,但他还是说:“我在这儿呢,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