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梅的案子告一段落,关澜却又想到陈敏励,母亲好像也有卖房换房的打算。于是,也就在那一天,她存心去沁园小区蹭饭,趁着尔雅写作业的功夫,和陈敏励一起准备晚餐,一边洗菜摘菜,一边旁敲侧击,隐去当事人信息,把案情大致说了一遍。陈敏励听完,却抓错了重点,反过来提醒她,说:“现在好像挺流行找弟弟的,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单身女人,就喜欢交二十出头的那种,说起来男朋友比自己小十好几岁,以为年轻就是单纯,是自己有魅力,是成功的象征。其实这跟老男人找小姑娘有什么不同?”想了想又说,“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看见网上有个词叫‘弟弟父权制’,也就是父权的责任他们都不担着,但好处他们都要。”关澜听着,佩服陈敏励与时俱进,却也挺无语的,想说我并没有找弟弟好吗,但这句话显然会牵出更多的问题。她干脆转开话题,直接讲洗房,解释说:“所谓洗房,就是把原本的房子卖了,领证之后再另外买一套。这样等于把婚前的个人财产变成了婚后的夫妻共同财产,一不当心,半套房子没有了。而且,这种人还有个圈子的,圈内黑话管这叫’老头暴金币’。但现实里的受害者不光老头,老太太也一样。”陈敏励是聪明人,笑问:“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想换房那事吧?”关澜有点尴尬,说:“我就是刚好碰到这样的案子,提醒你一下。”
齐小梅的案子告一段落,关澜却又想到陈敏励,母亲好像也有卖房换房的打算。
于是,也就在那一天,她存心去沁园小区蹭饭,趁着尔雅写作业的功夫,和陈敏励一起准备晚餐,一边洗菜摘菜,一边旁敲侧击,隐去当事人信息,把案情大致说了一遍。
陈敏励听完,却抓错了重点,反过来提醒她,说:“现在好像挺流行找弟弟的,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单身女人,就喜欢交二十出头的那种,说起来男朋友比自己小十好几岁,以为年轻就是单纯,是自己有魅力,是成功的象征。其实这跟老男人找小姑娘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又说,“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看见网上有个词叫‘弟弟父权制’,也就是父权的责任他们都不担着,但好处他们都要。”
关澜听着,佩服陈敏励与时俱进,却也挺无语的,想说我并没有找弟弟好吗,但这句话显然会牵出更多的问题。
她干脆转开话题,直接讲洗房,解释说:“所谓洗房,就是把原本的房子卖了,领证之后再另外买一套。这样等于把婚前的个人财产变成了婚后的夫妻共同财产,一不当心,半套房子没有了。而且,这种人还有个圈子的,圈内黑话管这叫’老头暴金币’。但现实里的受害者不光老头,老太太也一样。”
陈敏励是聪明人,笑问:“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想换房那事吧?”
关澜有点尴尬,说:“我就是刚好碰到这样的案子,提醒你一下。”
陈敏励却很坦率,说:“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倒是关澜意外,停了手上的动作,等着母亲说下去。
陈敏励也不弄菜了,拿厨房纸巾擦干了手,看着关澜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置换到远郊。这里面的差额能有几百万,到时候都转给你……”
关澜只觉这场景那样熟悉,就好像十几年以前,母亲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跟她盘家底,说:你还可以重新开始,去做你本来想做的事情。
“妈你干嘛这样?”她打断陈敏励,“我不需要,尔雅读书的费用我都已经准备了……”
“我知道你有,你听我说完,”陈敏励却也打断她,说,“卖房换房,最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一方面是想换个环境……”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望着厨房窗口的花架,是关五洲亲手做的,从前也都是他在侍弄。陈敏励后来学着养起来,却一直养不太好。有些人有绿手指,而另一些人就是没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理解?我心里有你爸爸,一直都有,永远都会有,但是每分每秒都想起来,真的太多了……”
关澜听着,一瞬泪涌,却只是点头,无声地回答,我明白,我能理解。
像是缓了许久,陈敏励才继续往下说:“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太拖累儿女。或者换句话说,其实所有人都想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玩……”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我们就是想,大家都六十几岁,身体也都还行,把经济上的事情安排好,开始最后一段人生,就那么简简单单的……”
“是你书法班的那个同学吗?”关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什么同学?”陈敏励却好像没懂。
关澜不说话,直接拿手机出来找给她看,就是她上次发在朋友圈里的那些照片。
陈敏励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哦,这是我们老年大学的老师,书法家协会的。”
“就是他?”关澜索性盯着问了,总感觉这件事有点像老年性转版的菀菀类卿。她自认为很开明,不会反对母亲找老伴儿,但如果想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关五洲,她觉得母亲一定会失望的。因为关五洲独一无二。
陈敏励却笑起来,摇头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换房子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们几个老姐妹商量好的,打算买在一起做邻居,以后方便一起玩,合着请保姆,有事互相照应。”
说完也拿了手机出来,给她看一个叫做“五朵金花”的群,有她的大学同学,也有后来研究所的同事,满屏讨论旅游,吃饭,电视剧,买衣服……
讲明了不是第二春,关澜却又觉得有点遗憾,非还要问:“那那个书法家呢?”
陈敏励只是笑笑,给她个开放式的结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妈你还真潇洒。”关澜也笑了。
陈敏励笑说:“可不是么,电视剧总把老太太演成那样,催婚催生,吵吵闹闹,其实老太太也是千姿百态的好不好?”
确实,“五朵金花”群里的几个阿姨,关澜都认识,有癌症几年还在玩票唱戏的,也有离了婚单身至今的,老太太千姿百态。
陈敏励继续说着:“我确实问过你,跟黎晖是不是有复婚的可能,也打听过你交没交男朋友,但那都只是问一问而已。我知道我女儿棒着呢,相信这些事你都自己会有决定,也肯定能做得很好……”
“而且,我还想跟你说,人其实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特别刻意地去做计划,二十岁应该怎样,三十岁又应该怎样。真的活到这些年纪,才发现并不是非得那样不可。三十没能而立的人多了去了,四十更不可能不惑,五十知道什么天命啊?回过头再看,反而更宽容,对自己,也对别人。就像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就想把自己的六十岁过好,让你知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管什么事,不管多少岁,都来得及……”
关澜动容,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样一个靠说话为生的人,忽然失去了言语,只是一下抱住母亲。
陈敏励被她吓了一跳,却也展臂揽住她的肩膀,手轻轻地拍着。水槽上的灯照下来,光晕圈着她们。关澜又觉得这场景是那么的熟悉,就像尔雅抱着她一样。
“哎呀你们怎么抱在一起?我也要!”尔雅不知什么时候写完作业,从小房间里晃荡出来,在外面看见她们,推开厨房门闯入。
里面两人都笑,朝她伸手,也把她圈进来。
那一周已经是年尾了,最后一个工作日是星期五,至呈所的办公室空空荡荡。
诉讼组的人还在到处跑,因为那一阵的法院就跟医院一样,律师阳了向法官申请延期,法官说这么巧,合议庭和对家都阳了,咱们照常开庭吧。
非诉组的人则大多在家工作,姜源倒是来了,跟组里的人线上开了个会,年底总结,外加动员。
开完会,又打电话给齐宋,嗡着鼻子跟他碎碎念,说资本市场组的人头全部冻结,新合伙人也升不了。下面人年级到了,去跟管委会谈,只能给个Non-equitypartner的头衔。你说这算什么?到底是employee,还是partner?好处没有,活儿却不少。下面小朋友都跟他造反,生病的干不了活儿,病好了还要休息,怕生心肌炎。正在做的IPO项目还有可能要撤材料,忙了半天一场空,至于明年,是会变好还是变坏,也不一定。
抱怨完,话题又转到齐宋这儿,问:“听说你上江畔微风看房子去了?这是要结婚吧?还有那个不正当竞争的案子,肯定赢了,光这单就挣不少吧?”
齐宋早知道会有人传这话,只是没想到,姜源还给他算上账了。
他笑笑,不答,也把自己听到的八卦说出来——所里人都说姜律师这一阵特别辛苦,自己跟俩孩子都阳过了,老婆住在酒店里,因为又怀孕了,得格外小心。
姜源颓然,叹气说:“齐宋你这人就是不地道,我都这样了你还看笑话。”
齐宋笑,说:“我是佩服你呀。”
“损我的吧?”姜源反问。
“不是,真心佩服。”齐宋对他道,“还有,新年快乐。”
隔着几道玻璃,两人互相能看见。姜源听着这话,看看他,觉得这人今天甚是怪异,把电话挂了。
齐宋却无所谓他怎么想,做完手上的事情,收拾东西走人,只觉一切都很好。
周末加上元旦,有三天假期。他约了关澜去完成他们早在计划中的旅行,爬Z省的那座山看雪。
决定行程之前,关澜问过尔雅,要不要一起去,说他们还会带着猫。
尔雅直接拒绝,说:“我是小孩,又不是傻,我才不要去做电灯泡。”
关澜无语。
尔雅又说:“猫你们也别带了,借我玩两天呗。”
关澜纠正,说:“要真把猫留给你,也不是给你玩的,你得照顾它,哪怕两天也是责任,你觉得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保证照顾好它。”尔雅信誓旦旦。
于是,周六上午,齐宋带着两天一夜的行李,以及装着马扎的猫包,把车开去南郊。
路上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因为关澜也约了他到她家吃午饭,事先跟他说好了的,尔雅在,陈敏励也在。
到了现场,仍旧略感尴尬。
关澜在厨房里忙,尔雅给他开的门,陈敏励在客厅坐着。寒暄过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问陈敏励有没有什么法律方面的需求,要找他咨询吧。
倒是尔雅先开口,偷偷跟他说:“你别期望太高啊。”
“什么?”齐宋问。
“吃饭啊,”尔雅回答,“关老师做饭就是老干妈配万物。”
顿了顿又道:“哦对了,还有咖喱酱。一共就俩口味,老干妈,或者咖喱酱。”
齐宋笑,索性进了厨房,站关澜身后,动手解她的围裙。
“哎你干嘛?”关澜回头说他。
“老干妈还是咖喱啊?”他不答反问,看着锅里的菜。
“尔雅说的吧?”关澜猜到了,开门冲外面喊,“我今天开发一个新菜,因为买到一种糖醋酱。”
“哈哈关老师你真行!”尔雅在外面笑起来。
齐宋已经把她挪一边,围裙套自己头上,说:“你行了,还是我来吧。”
关澜没出去,跟他一起做饭。
齐宋教她炒糖色,边做边对她说:“……我去过护理院了,但没进房间。”
“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说更多,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存了钱,还给负责人留了张名片。”他又道。
她无声地笑了笑,猜这大概也是种威慑。
齐宋也想起当时,人家看过名片之后对他说,还真是律师啊?宋红卫天天跟室友和护工吹牛逼,说自己儿子怎样怎样。
他可以想象那个场景,一个人过了这样不负责任的一生,到头来却又忽然害怕孤独终老,有点可悲,又有点可笑的样子。但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一起做饭,一起端到桌上,再四个人一起吃掉。
陈敏励只是看着他,始终没说什么话。齐宋忐忑,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何感想。直到吃完饭,他跟关澜上了车,准备出发。
关澜给他看陈敏励刚才发给她的信息。
陈敏励说:有点你爸爸的意思。
关澜回:你看谁都像爸爸。
陈敏励说:才没有呢。
齐宋笑了,把车子发动起来。
后视镜里,尔雅抱着马扎正在那儿各种蹦跶,做口型无声地说:耶,我有猫啦!耶,我有猫啦!见关澜回头看她,才收敛了一些,抓着马扎一只前脚,跟他们挥手道别。
马扎眼神涣散一脸懵。关澜看看齐宋,说:“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齐宋也跟她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