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尔雅考了小托福,过了几个月,又参加了插班面试,结果挺不错,就等着下学期去新学校就读了。关澜和黎晖坐一起吃了顿饭,为女儿庆祝。这结果让关澜欣慰,在照顾尔雅这方面,黎晖确实做到了。但与此同时,他女朋友也还是交了,而且关系突飞猛进。尔雅有次从父亲那里回来,尴尬地跟关澜说:“……居然让我叫她姐姐。”关澜听过算过,不做评价,后来一次接孩子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女孩,确实是很年轻,两边客气打了招呼。她不知道黎晖有何打算,关于尔雅的计划是否也会随之生变,只是暂时还没跟他聊,反正她现在也有能力做出相应的安排。倒是赵蕊,从别处听说这件事,来她这里感叹,说:“你看吧,这就是那种刻在DNA里的本能,以及预见到自己终将一事无成、孤独老去的恐惧。社会上都说女的恨嫁,其实男的更是这样,毕竟结婚生孩子对他们来说容易很多。”关澜就事论事,说:“生育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说结婚也是呢?”赵蕊说:“体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啊。你看李元杰,体重快是我两倍,最近还练出点胸肌腹肌来了,要不是从小认识,知道他人畜无害,我哪敢跟这么个人住一起?”关澜笑起来,说:“你不欺负老李就不错了。”赵蕊继续给她解释:“所以说,男人即使与一个自己并不完全信任和了解的女人共同生活,也能够保有最基本的安全感。但女人不行啊,和一个体型明显更大,力量碾压于你的人住在一起,需要关起门来独处,每天还得面对好些鸡毛蒜皮,随时有爆发冲突的可能,势必得经过一个更长的考察期,确认这个人善意、克制、遵纪守法才行。”“有点道理。”关澜思索。
新年伊始,尔雅考了小托福,过了几个月,又参加了插班面试,结果挺不错,就等着下学期去新学校就读了。
关澜和黎晖坐一起吃了顿饭,为女儿庆祝。这结果让关澜欣慰,在照顾尔雅这方面,黎晖确实做到了。但与此同时,他女朋友也还是交了,而且关系突飞猛进。
尔雅有次从父亲那里回来,尴尬地跟关澜说:“……居然让我叫她姐姐。”
关澜听过算过,不做评价,后来一次接孩子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女孩,确实是很年轻,两边客气打了招呼。
她不知道黎晖有何打算,关于尔雅的计划是否也会随之生变,只是暂时还没跟他聊,反正她现在也有能力做出相应的安排。
倒是赵蕊,从别处听说这件事,来她这里感叹,说:“你看吧,这就是那种刻在DNA里的本能,以及预见到自己终将一事无成、孤独老去的恐惧。社会上都说女的恨嫁,其实男的更是这样,毕竟结婚生孩子对他们来说容易很多。”
关澜就事论事,说:“生育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说结婚也是呢?”
赵蕊说:“体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啊。你看李元杰,体重快是我两倍,最近还练出点胸肌腹肌来了,要不是从小认识,知道他人畜无害,我哪敢跟这么个人住一起?”
关澜笑起来,说:“你不欺负老李就不错了。”
赵蕊继续给她解释:“所以说,男人即使与一个自己并不完全信任和了解的女人共同生活,也能够保有最基本的安全感。但女人不行啊,和一个体型明显更大,力量碾压于你的人住在一起,需要关起门来独处,每天还得面对好些鸡毛蒜皮,随时有爆发冲突的可能,势必得经过一个更长的考察期,确认这个人善意、克制、遵纪守法才行。”
“有点道理。”关澜思索。
赵蕊却又联想到其他,问起齐宋来,说:“你呢?考察得如何?上一个是不让见光,这个总算更进一步,该见的人都见了,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了吧?”
关澜莞尔,不答。
也许真中了赵蕊的分析,前任那个老师本来也是单身多年,没什么结婚想法的人,但跟关澜分手了之后没多久就相亲结婚了,现在孩子已经上幼儿园。
她又把那两句话套在齐宋头上想了想,他刻在DNA里的本能有没有苏醒?意识到自己终将一事无成、孤独老去的恐惧有没有到来呢?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还是会一起做法援的案子,每周轮流去彼此家里过夜,一起游泳,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剧看电影。以及被那次去Z省爬山勾起的兴致,一有空就出去旅行。有短途的那种,也有齐宋去某地开庭,她飞过去找他。两人都不喜欢城市和人造景点,租辆车,而后徒步,去看山,看海,看湖。齐宋说她是夕阳红旅行团,上车就睡觉。关澜也无所谓,偏就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总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无论长短,都是她最好的休息。
但这确实不是那种纯荷尔蒙式的感情,恰如两人最初开始的时候,她说的那番话,到了现在还是做数的,比如她没办法把谈恋爱放在很靠前的位置,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回到此刻,她引用名言,暧昧地对赵蕊说:“如果我不能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你,我值得你爱吗?你能理解吗?”
两人看的书都差不多,赵蕊知道这话是西蒙波伏娃说的,揶揄:“齐宋就是个律师,你当他萨特啊?”
关澜笑起来。
事实上,并不需要是波伏娃或者萨特,所有人都做不到彻底地交付,只是绝大多数人不愿意这样说,他们更喜欢先给出承诺,不管将来是不是能做到。
至于她和齐宋,考虑这个问题好像真的太早了些。她觉得两人之间现在的状态很好,却又想不到更进一步的契机。
倘若从律师的角度来看,结婚,意味着财产的联合,人身权利的托付,比如成为彼此手术风险告知书的签字人。他们真的需要吗?她暂时只能想到齐宋剩下还没拔的三颗智齿,兀自笑起来。
而后岔开话题,问起赵蕊的近况。
那份全都是无效条款的婚内协议已经在实践中了。赵蕊说,做试管的事,她跟李元杰都没告诉家里的长辈,双方都没说,是因为不想承担更大的压力,只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锻炼,注意饮食,看医生,不去想能不能成功,失败了又会怎么样?
关澜听着,便也没多问。可能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陈敏励那句话回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顺其自然吧。
差不多也是在那一阵,有一天,齐宋忽然收到韩序的微信,就四个字:生了,男孩。
齐宋想了一下前情,回了句:恭喜。
然后又开始琢磨应该随多少礼金。
韩序猜到他的心思,说:你可别给我发红包啊,挺尴尬的,我也不会收。
紧接着说明自己今天联系他的原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主要还是因为雪。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鸡同鸭讲,齐宋仍旧需要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马扎。
韩序说:这几个月麻烦你了,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把雪给我送回来吧。
随即便发来她家的地址。
齐宋对着手机,那一瞬,心竟有种下坠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几个月前,嫌弃吧啦地带回家的那只丑猫,这时候要他还回去,竟又有些不情愿。
还是律师的思维,他当真想了一下,两个自然人分手之后,共同饲养的宠物归属的问题,要是他跟韩序对簿公堂,官司将会如何进行。
法律上并没有相关的条文明确家养宠物如何分割,实践中大概会参照孩子的抚养权,更多地考虑情感因素。法官或许会衡量双方的意愿,经济能力,还有谁照顾得更好,付出得更多,最后决定该宠物由哪一方饲养,另一方取得折价补偿。
但马扎这种捡来的流浪猫,没有宠物商店开的发票,到底算成多少钱比较合适呢?
第一步,当然还是协商。他发了几张马扎的近照过去,以证明自己养得有多好,八斤变十斤,脸都圆了,然后委婉地对韩序说:其实你要是不方便养,继续放我这儿也行。
话说出去,便等着对方还价。
韩序却发来个狡黠思考的表情,直接问:齐宋你不会是不舍得了吧?
齐宋尴尬,想说:不是的,我就是觉得它跟我住习惯了。或者,我怕你家有新生儿,再多只猫,更忙不过来。
纠结一番,却还是简单回答:是,这几个月,跟它处出感情来了。
然后眼见着聊天界面上方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很久才收到韩序发来的长长的一段话,是他们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过的长度:猫你养得比我好,还是留在你那里吧。只是怎么感觉有点毁人设啊,你可是独身主义者最后的希望。
齐宋只当这是损他,韩序却又自嘲,说:你记得吗?从前看见电视上专家说,最小的单位是家庭。我说,最小的单位明明是质子。结果现在也这样了……
齐宋看着,笑起来,是因为马扎,也是因为回忆,最后问: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序回:挺好。
齐宋说:那就好。
放下手机,他想到自己的人设,如果说真有人设这回事的话,也想到关澜。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还是会一起做法援的案子,每周轮流去彼此家里过夜,一起游泳,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剧、看电影,或者一起出去旅行。有时是短途自驾,有时是他去某地开庭,她过去找他。他特别喜欢那样的时刻,每次翘首以待,看见她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或者等着她走出机场到达大厅的出口,他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也许,只是也许,他真的会不满足,会要得越来越多。但何时发生,她又会如何作答,他不知道。
相比感情上进入的平台期,那段时间,两人的事业倒是各有发展。
经至呈所管委会投票通过,齐宋升了高级合伙人。正式宣布的那天,有个小小的内部仪式,所有高伙都会到场,包括管委会的几位大佬,一一与他握手,欢迎他的加入。
也是至呈所一向以来的规矩,在这仪式上,新晋升的合伙人得戴根红领带。
姜源身为消息灵通人士,当然早就听到风声,那天早晨在电梯厅遇到齐宋,见他还是一贯白灰蓝黑的打扮,酸溜溜地说:“今天这种日子,你怎么不系红领带啊?”
齐宋实话实说:“没有。”
姜源说:“买一根不就行了么,楼下这么多店。”
齐宋笑笑,说:“就为了那几分钟?”
姜源说:“你以后结婚也能用啊。”
要是别人,齐宋大多会觉得是揶揄。但这话从姜源口中说出来,却更像是惯性思维。因为姜律师当年升合伙人戴的就是婚礼上做新郎官儿的那一条,并且作为吉祥物珍藏至今,颇有种把家庭和事业视为一体的味道。
齐宋再次深表佩服,但到了仪式举行的时候,照样还是戴着他的灰领带走进去,跟大佬们一一握手,颇有种油盐不进的味道。
至于关澜,上学期第二次评副高落败,憋着股劲肝了几篇论文,且都是自己做案子的一手资料,一连发了两篇顶刊。
再加上她做的几个案子,从XY婚前协议,到HeatherSummer和金森林,再到六亿的文家花园,以及方晴与戴哲的线上庭审,还有齐小梅和曾光,渣男出轨,诈骗多人,婚恋型杀猪盘,由离婚变成刑事案件。虽然最后曾光积极退赔,一审还是判了五年。
所有这些都为大众喜闻乐见,作为经办律师,关澜也出了点小名,B站上“传说中的关老师”粉丝疯涨,还有法律圈的公众号,从前写过梁思的那一家,这回也来写她了。
新学期开学,学生们选她的课需要拼手速抢,听说校领导开会都提到她,院里似乎也没理由再压她的职称晋升。
面对这状况,关澜却有些忧虑,拜托学生不要再剪她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传说中的关老师”开始陆续删视频,但过去发的那些早已经传播开来,被别的自媒体做成各种二创,只言片语地剪出来,她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也就变了味道。网上不少人看见,说姐姐好飒,姐姐杀疯了,赞她人间清醒。她却觉得不适,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那么飒,没那么清醒,也没那么极端。
这些想法,她只对齐宋说了,凡是变成网红的高校女教师,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齐宋安慰她,说:“别忘了你还是律师,谁敢惹你?”
“呵呵,”关澜笑笑,说,“学院里都已经在传了,说我做兼职律师在外面接案子挣了一千万。”
“怎么算的呀?”齐宋问。
关澜答:“就那个公众号的文章里写的,说我兼职执业几年经办超过一千例离婚案。然后就有人给我算了笔账,说按照现在的行情,每个案子至少收费一万吧,那就是一千万,而且很多案子还不止这个数。”
齐宋莞尔,想到喜欢给他算账的人也不少,笑说:“你九块钱一单的咨询没告诉他们啊?”
关澜无奈,受关注的大案其实就那几件,更多的还是琐碎的小案子,甚至法援案件,比如王小芸,还是半年之后第二次起诉才判离的,不挣钱,却花了更多的精力。但有些事本就说不清,各人自带滤镜,有些人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证明她有问题,她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面对这些,她更加感觉到自己对于法律的钟爱,不需要去跟对庭的争吵,而是摆出法条和证据,说服中立的法官。
至于大学,相比之下反倒变得不那么象牙塔了,又或者说,象牙塔里也是有人情世故的。
有时候,她真的会有种冲动,想要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真正去做个独立律师,爱谁谁。
而且,她也确实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出了名,这段时间常有猎头联系她,推给她各种职位,有律所的,也有家办的。
尤其是后者,正在风口上,原本做信托的,搞投资的,现在换了个皮,全都号称是家族办公室。而这些机构的业务,除去金融理财,便是为富豪家族成员提供民事、刑事的法律服务,以及婚姻、生育、继承的法律模型。各种各样地开出来,人员却又紧缺,Offer给得特别慷慨,一个月光薪水就能超过她在大学里一年的水平,还不包括分红和奖金。
不是不动心,只是见钱眼开之后,还是作罢了。
她喜欢站在讲台上的那种感觉,因为这就是她最初想从事的职业,不光是律师,不光是法律,还有自由且无用的一切。
而后,就到了那一天,星期六,法援中心。
一个女人走进来,戴着墨镜和口罩,但身材、穿着、头发、皮肤、指甲,还是能看出无一不精致,这样的人找到法援中心来,是有些奇怪的。
关澜和齐宋都正接待咨询,张井然上去打招呼,问那人的来意。
“我找关澜。”女人回答,经张井然指明,见关澜正接电话,便等在那里,也不找地方坐下,而是就那么站在角落里,无论姿态,还是样貌,都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井然已经有点认出她来,跟一起来的同学耳语:“那个好像是……”
等到关澜放下电话,上前自我介绍,女人却没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望了望周围,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
关澜懂她的意思,带她进了旁边的小面谈室。门关上,室内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女人这才摘了墨镜和口罩。
露出来的是张熟面孔,名字也是关澜知道的,方菲。
哪怕是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人,应该也都认识这个女演员,早些年参演过几部大热的电影,后来嫁入豪门,息影生了两个孩子,最近又出来接拍过一部电视剧,颇有些名气。
而且,她还是GenY总裁袁一飞的妻子。
“您找我,是为了……”关澜发问。
方菲笑笑,答:“当然是为了离婚。”
关澜不算太意外,却还是道:“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说的我,但我得告诉您,我跟您先生集团的一名高管……”
“我知道,”方菲打断,“你是黎晖的前妻,但你们早就离了,他也只是个副总,这应该不影响你做我的代理律师吧?”
“不构成实质上的利益冲突,但我得先跟您说清楚。”关澜解释,然后婉拒,“而且,我最近手上的工作很多,恐怕没办法做您的代理人。”
倒不是真的忙不过来,黎晖也只能算是个借口,她只是不想再接这种明显会引起舆论关注的案子。
但方菲听见她这么说,好像并不怎么意外似地,只是警惕地问:“是不是已经有人来找过你了?他们跟你说什么?”
关澜疑惑,反问:“什么?您是说关于您这件案子吗?没有人来找过我……”
“关老师,关律师,”方菲听她这么说,忽然倾身靠到桌子上,离得她更近,看着她说,“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请你帮助我。”
“什么意思?”关澜更加困惑。
方菲好像忽然涣散了眼神,整张脸也挂下来,完全没了那种女明星的光彩,说:“你知道吗?我已经找了很多有名气的离婚律师,没有人,没有一个,愿意代理我的案子。”
“为什么?”关澜问,自然觉得奇怪,因为以方菲的身份和身家,这案子显然有名有利。
“我的诉求其实一点都不过分,”方菲试着平静下来,但这番话她可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再一次重复不免有些烦躁,“袁家的股票是他的婚前财产,我一分都不要,只要求分割他婚姻存续期间赚的钱,还有两个女儿的抚养权……”
关澜听着,确实并不过分,而且也有协商的余地。
“但是袁一飞根本不愿意谈,”方菲摇头,而后说,“有个词,离婚恐怖主义,你听说过吗?他就是这种人。”
关澜点头,她当然听过,矽谷的哈桑和艾莉森黄,离婚官司打了七年,男方宁愿损人不利己,甚至建个网站黑自己老婆,也不愿意离婚分钱,被人说是“离婚恐怖主义”。
但她下意识中还是持保留意见,觉得方菲夸张了。
关澜能猜到方菲的意思,袁一飞联系了所有她可能想找的离婚律师,施加压力或者给予好处,使得所有人都拒绝成为女方的诉讼代理人,使得她求助无门,理论上或许可能,但实际上,真的有这样做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