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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你为什么知道她是一位姑娘?

    有一句诗叫“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句诗极贴近本王现在的心境:有一瞬间我心中满满当当都是胆怯,我不敢去探究她口中那个“师叔”的身份,我害怕自己真的是秦不羡的故人,害怕秦不羡就是在梦中被我欺负了个彻底的姑娘,更害怕我真的是秦不羡口中那个“不太好”的师叔。

    风吹过,她背后一束头发被带起,我听到她淡淡道:“这个师叔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那些道理放在现今的东里枝身上也依然适用。只是有时候,我不明白我和东里枝谁更幸运,或者好生活着和死去抽离哪一个更让人欢愉。”

    我终究听到了自己略带慌张的声音:“你有一位师……师叔?”

    秦不羡在一棵树旁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叫我瞧不出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我便又捏起扇子摇了摇跟上,昨夜被酒汁泡透的扇子被这么一摇,扇面当即从中裂开,呼啦啦掉下一大片——欧阳老先生这墨宝便被我给糟蹋了个干净。

    我收起扇子尴尬笑了笑:“你若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嘿嘿……”

    我这厢的躲闪被她看了个透彻,于是她抬起头打量我,哂笑道:“崇安王殿下怎么也学会体贴起别人来了?您不一向是那种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么?”

    我便收起笑容,故作严肃道:“既然秦大人这样说了,那本王便跟你了解一件事罢。”

    她神色平静:“殿下请讲。”

    我低头凑她的眼睛几分,尽管掩藏在袖口里的手掌心都冒出了汗,但语气却控制得丝毫听不出方才的慌乱:“你口中的那个师叔,叫什么名字?”

    目光之下,她的眼神倒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神色坦**一如往常,只是过了很久她才说出那个名字——

    “尹酒。”

    我一瞬失笑:“饮酒?”

    这个名字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听着竟像是怕遭仇家报复、取了一个假名?

    她却依旧认真:“以尹天下的‘尹’,对酒当歌的‘酒’。”

    哦哦,原来如此。

    太好了,不认识,不认识。

    我当即从惶恐中解脱出来,心下一个放松,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哈哈哈哈不是我不是我。”

    面前的秦不羡脸色便不大好看了,皱眉审视我道:“不是你你便这么开心么?”

    我打了个干哈哈挡过去:“没有没有,不是本王,本王真是遗憾,这是遗憾之笑哈哈哈,遗憾之笑哇。我若是有个你这样美若谪仙的师侄,怕是做梦都要笑醒。思及此处,真是羡慕这位尹兄啊哈哈哈。”

    那一天的秦不羡有点奇怪,听到本王这番话,便凉凉一笑道:“我也很羡慕他,能将前尘往事都抛却,自此潇洒自在对酒当歌,护一护他心爱的姑娘,把天下都放下。”

    “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你管我什么意思作甚?”

    本王被她这一刺激,坏脾气也上来了,捞过她的腰便往怀里带:“我虽然不是你口中这位师叔,但我日后可是要成为你的夫君的,这样一算,本王对你而言岂不是比你那个师叔还要亲。”

    她身形一凛,抡起胳膊要打我。

    我一把攥住那小细胳膊,拉住她将她按到旁边的树上,笑也变得不甚正经:“秦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就前些时日,在你府上茶室,你为了东里枝跟我求了两碗血,现今东里枝这一桩事上本王也算是尽了心使了力,你当初答应过本王的,做我的软肋,你可还记得?”

    怀中的人儿怒红了一张脸。

    本王又贴近那凶起来的小兽状的人儿几分,笑得花枝招展:“不记得不要紧,你体内还未解掉的毒,以及你府上还未出嫁的女管家,都可以帮你回忆起来。”

    她气到了极点,踮起脚,往我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这动作一如当初,对本王毫无攻击力不说,还容易惹得我心神**漾。

    我腾出一个手从怀里摸出解药,捏着她的下颌往她嘴里灌了一颗。

    但是秦大人有些不识趣,到口的解药被她嚼了几口就吐了出来,还吐到了本王的身上。

    “混账,你就让我死了罢。”她背靠着大树,气得脸颊鼓鼓的模样在本王看来十分可爱,于是本王更**漾了。

    **漾中的本王往自己口中灌了一颗药,笑眯眯地望着她,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就贴上她的唇,把那颗解药强行渡了过去。

    秦不羡的唇很凉,凉得就像清晨鲤鱼路过甩到荷叶上的池水,就像深夜星月流转落在扇骨上的夜光,甫一触及,这凉便沁入心骨里,刹那间飒飒风雨化作簌簌雪霜,时光斗转星移,心海上冰封万里。

    粗浅些形容:本王占便宜占到不能自已了,希望时间冰封在此刻。

    若不是她甩了我一巴掌,我怕是还不愿意挪开。

    本王不以为意,眯眼笑道:“等皇兄度过这些时日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便去……”

    便去求他赐婚这一句还没说出口,面前的秦不羡一双桃花眼里,已经是滚滚水泽。

    “你怎么哭了……”我慌了慌,抬起袖子想要给她擦一擦,却听“啪”的一声,她又抽了我一个耳光。

    “本王……”

    “啪——”她双目赤红,打了我第三巴掌。

    我听到自己轻蔑的笑声响起,嘲讽的话也随之而出:“你以为本王很喜欢你不成?不是的,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利用你。好在是你好像也很清楚这一点,一直张牙舞爪拒本王于千里之外。这样也好,你本就是一个棋子,本王对一颗棋子犯不着疼着宠着,只要用到你的时候便拿过来用就是了。”

    她眼睛睁得很大,眼泪簌簌而落。我从这双眼里看到一个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自己。

    我本以为她又要打我,我甚至都推演好了她出左手我该如何闪躲,出右手我该如何迎上。

    可她没有再出手,只是抬起右边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我看到有血聚成束从她垂着的左手手背上流出来,瞬间明白,方才她用力打我的时候,取过血的左臂伤疤又裂开了。

    我想碰一碰却被她躲了过去。

    柳絮飞过来又飞走,她面色激动又隐于平静。

    “卫期,”她又开始直呼我的大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你,但是这不能是你屡次三番欺侮我的理由。你对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可有想过程遇?你明明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她,为什么却一直不遗余力招惹我?她若是看见你同秦不羡卿卿我我该作何感想?”

    说完这一段话,便甩袖而去,玉花冠再次在挣扎之中掉落,她走的时候,长发尽数垂下来,她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捡那玉花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待秦不羡走后,我竟捡了那玉冠,不管不顾奔了帝京西市的状元书屋去,绕过李记小笼包,绕过六坊豆腐花,绕过凭雨楼的说书客,绕过书店老板陈兰亭,直接去了后面的印坊,见了程遇。

    她看到我后惊得手中的书卷都掉到地上:“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捡起那卷书,封面的名字落入眼帘,依然是《七国神战志异》。

    这一次我没有递还给她,而是直接揣进了怀里,我倒要回去看看这一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身边的人竟一个接一个地在看。

    程遇见状,有些傻眼:“卫期哥哥,你怎么了?”

    “阿遇,你同我说实话,”我第一次对她这般严肃,也第一次同她这般直截了当,“你认识秦不羡么?”

    她模样一如往常般安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笑了笑:“你为什么要来问我这个?”

    “你认识秦不羡么?”

    她哑然失笑:“你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认识这位秦不羡?”

    “因为,从我班师回朝第一天,她就提到了你。十五年过去,这世上知道程遇公主的人并不多,知道你还活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知道你在帝京的人更是只有我同徐光照这几个,为什么秦不羡知道你活着,甚至知道你在帝京?为什么她对你这样熟悉,你却不认识她?”

    程遇低头不再看我,伸手捞过一只猫放在膝上,手指捋着猫背,倦倦道:“既然是回京第一天便听到这位姑娘提我了,为什么上次来没有告诉我,今天才来质问我?天下的人这么多,我怎么会每一个人都认识,况且,我已隐匿十五年……”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她手下的猫惊了一跳,迅速蹿下她的膝盖溜到墙角。

    她也吓了一跳,不再是恬静安然的模样,而是皱眉冷冷地问我:“你要做什么?”

    我的语气并不好,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摆出来对质道:“我从未提过她的性别,你为什么……”

    我顿了顿,看着那双明亮无尘的眼睛:“你为什么知道她是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