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回到那个山坡上。
无法面对那块刻着‘莉莉吾妻’的墓碑,更加无法面对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她小莉的男人。
山脚下,她拦了一部电召车。
那好运气的司机,刚载着一对情侣上山。停在马路边休息,顺便招揽想要尽快下山,不想浪费时间等候巴士的游客。嘴里叼著烟,看到她走上前来,司机狐疑的眼神不停往她的背后打量。一直到她坐上车、关上车门、说着“开车”的时候,司机才大梦初醒般发动引擎,载着她回到市郊的公寓大楼前。
走进那间单卧三厅的宽敞公寓,落地窗外已经霞光漫天。正想要打开冰箱拿杯冰橙汁,手机就在背包里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又是陆竟宸那个夺命催魂鬼?她在心里咒骂。
结果,是欧阳!
〝茉莉!你在那里?〞
〝家里。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
〝没事我要挂了!〞她准备要按下切断键。
〝别挂!〞欧阳也不和她兜圈子了:〝后天的电视台通告,我不接。帮我推了。〞
蛤?
〝稿子都已经蕊过了,怎么能临时不接?你是在说笑吗?〞
这回,手机的那一端,没半点声音。
真是会挑时间,在她被折腾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的这个时间,再给她穿心一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肩上挂着背包,脚上踩着蓝色的布鞋,匆匆地冲向电梯门。
从公寓大厅出来,她直接就拦车去到鱼市场旁边,当年她收留他的那栋公寓。那栋破败斑驳的旧式楼房,她一直盼望,会有建筑商收购重建。可等了这么些年,楼房依旧矗立在这充满鱼腥的黄昏夕阳下,笑看人间。
绕到公寓的后方,一条通往海岸堤防的道路,那条道路,平日除了公寓里的住户,没有什么人会经过。路的两旁,种满了绿油油的芒果树。茉莉小的时候,她还是个高中生,每到夏天,她就会带着茉莉,提着篮子在那条路上摘芒果。她和茉莉都对凉拌青芒果疯狂热爱,满满一篮芒果摘回家,削皮切丝,用糖醋腌渍三日,清香沁人,带点酸、带点甜。两个人,一口接一口,半天之内就吃得一丝不剩!
而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欧阳绍从前住在她的公寓时,如果心情不好,闹情绪,就会跑来这里仰天长啸、对空嘶吼。所以,他今天又是那根筋不对了吗?
沿着石砖路往防波堤走,道路的尽头,看见了那一身黑色皮衣,装扮夸张的男人。直直站在那里,一股狂野的气息,目光凝聚在身前一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果树上。
〝茉莉,你来了?〞
〝你搞什么鬼?〞满肚子火气,她劈头就质问他。
〝忽然想过来看看。还记得这颗芒果树吗?〞他竟然和她叙旧?蹙著眉头,她的怒火要爆发了!〝不久前,你要我陪你回来走走。然后,在这里,这颗树,就是这颗树,你要我替你摘一颗青芒果,还记得吗?〞
〝摘芒果?〞
〝是啊!你说你需要一样东西,不只代表你和和莉莉姐共同的回忆,而且还是你们共同的喜好。〞
〝那,那是什么意思?〞她突如其来,觉得全身在发冷。
〝那要问你啊!自从上回你在指南山上的道观,遇见那白髪老道士之后,就开始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最近你变了许多,变得不像是茉莉,反而像……像……〞像什么?她想问,又不真的想知道。茉莉遇见道士那件事,她更有兴趣要知道详情,欧阳绍却换了话题。
〝茉莉,那个通告,替我推了!我不想去。〞
呵!说的容易!那是周末黄金时段的综艺节目,多难争取啊。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人家才愿意发的通告。
〝欧阳,IV3新的专辑下个月就要上市,你有义务要支援宣传。不想上?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没有正当理由,公司的安排你就必需要配合。〞她忍不住疾言厉色起来。这回,真的是气了!欧阳绍出道这么些年了,任性而为的脾气一直不改,长江后浪推前浪,音乐界里每年冒出的新人用箩筐算啊!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把所有传媒都得罪光了,演艺生命就宣告结束。
〝不去,当然是有正当的原由!〞
〝是吗?说来听听!〞
〝听说……听说……〞欧阳绍吞吞吐吐。
听说什么?倒是快说啊!她快被急死了。
〝听说那节目的游戏惩罚是喝苦茶。〞欧阳绍苦着一张脸,〝茉莉,我不喝苦茶,打死我也不喝!〞
那一夜,重生后的莉莉,失眠了。
欧阳绍很怕苦,有苦味的东西,苦瓜、芥菜之类,他一概不碰。让他喝苦茶,门都没有!
她完全给忘了。
为了重新乔那个通告,她马不停蹄,到处连络,拨爪机号的手指累得快要骨折……
何必这样辛苦?公司早就被转手,不再属于她,而欧阳绍,当年背叛她,今日也不是为了感激她的栽培而回到白莉。
她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是因为对于自已一手创建的公司,一手提拔的明星,内心有无法言喻的情感吧!
她身不由己,想要将两者都推上新一波的高峰。
然而,所有的事都乱了套。她的演技没有想像中的好,陆铎辰已经看出她不是茉莉,欧阳绍也开始怀疑。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茉莉似乎是有计划地导演了整起自杀事件?
为了要让她重生?
太过匪夷所思,她整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阳光升起。
闹钟拼了命地嘶吼,将她从铺着雪白丝被的大床上挖起来。匆匆冲了澡,强打起精神,走进白氏影艺的大楼。整晚没睡好,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揉着不停跳动的眼皮,进到自己那堆满书本文件,像是个杂货铺的小隔间。
椅子上才坐下,她立即十万火急,连络上电台节目制作助理,再次要求改变通告的内容。
〝欧阳最近轧戏,体力透支,不能参加游戏。由IV3另外两位团圆代表参加,参加的环节增加到两个,行不行?〞
〝那怎么行?说好欧阳少侠要加入游戏,交换一段十五分钟的IV3专访。那可是破天荒,史无前例。上回金冠奖最佳男演员潇天上节目,人家玩了三段跳跳一级棒的环节,也不过拿到十分钟的访谈啊!〞
好说歹说,那万分为难的助理说要向上级请示,一回儿再给她回复。
怎么办?作假?把苦茶换成乌梅汁?
不行,那么多一起参加游戏的艺人,谁都不是瞎子。随便一个碎嘴就又要被八卦杂志炒作成负面新闻。怎么办啊!
脑袋就要炸开!
才刚放下的手机,又阎王催命似不停地响。接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白茉莉小姐吗?我是天河音乐的艺术总监。有空出来吃顿饭吗……〞
大楼门口匆匆叫来电召车,莉莉火速跳了进去。
方才电话里那自称艺术总监的男人,竟然有兴趣要发行欧阳绍的重金专辑?
天河音乐?没什么印象。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新公司?不管那许多,先去看看再说。如果能够不仰赖陆铎辰的鼻息,再理想不过!
约好的地点是位在市中心闹区,一处只招待会员的私人俱乐部。经常有官商名流于此用餐聚会,交流。因为这里提供较好的隐私,不怕被狗仔打扰。二楼的电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四壁的金框古典油画。七彩琉璃贴片的天花板正中央,高悬一盏巨型水晶吊灯。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正对门的酒吧旁,一个堪比男模的俊雅身影,对着她笑得如沐春风。
〝你好,白茉莉小姐。久仰你的大名,很荣幸能够认识你!我是陆楠枫,陆铎辰是我三哥!〞
作者的话:
陆南枫 貌比潘安
内心 就很难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