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书只好抱着7-006前行。他熟悉雪地,知道如何在大雪中辨别方向,穿过种植地后就看见了休息站。
休息站不大,它的外形酷似传统蒙古包,尖顶浑圆,覆有厚毡般的东西,但不是厚毡。它不仅防风防雪,还配有取暖装置,专门为冬日在此巡逻的种植地警员设计。不过这些休息站建立时间久远,又常年失修,内置陈设老旧,如今已经处于被淘汰的边缘。
谢枕书在休息站前站定。
休息站的包门“嘀”地感应到他,门上被霜雪覆盖的检测装置亮起蓝灯,用男中音说:“您好,请输入,”它声音卡壳,逐渐失真,“您……的证件……号码。”
谢枕书口述了一遍自己的证件号码,包门反应了半天才打开。里面的灯亮起来,温度却没有随之上升,谢枕书用背部把包门顶上,再把7-006放在休息用的铁床上,从侧旁的置物架上扯下一张御寒用的厚毯,将7-006先裹了起来。
7-006仍旧在昏迷,被裹成一团,连下巴都给挡住了,显得脸越发地小。他嘴巴紧闭,似乎在咬牙,昏迷时比清醒时安静,好像是卧底的职业素养,不允许自己在昏迷中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情报。只是他烧得厉害,脖颈上被毛衣扎出的红色都蔓延到了脸颊,看着非但不“卧底”,还有几分可怜。
谢枕书找到取暖装置,摁下开关,却没有得到反应。他蹲下身,检查取暖装置,发现它早坏了,内置的连接线都被老鼠咬断了。
外面的风声狂催,把休息站的窗户拍得“嘭嘭”响,好在这里的门窗牢固,没有漏风。
谢枕书继续翻找,在供奉佛像的佛龛底下找到了储物柜,里面装着个小型热饮机,一升饮用水,还有一包纸杯,以及两盒过期的巧克力。他用热饮机烧了水,接着,在墙角堆砌的杂物里找到了一个袖珍版的电子暖炉。
电子暖炉的型号古老,底部开关设计简陋,不知道能撑多久。
谢枕书把电子暖炉打开,搁到了铁床边上。
7-006感觉到温度,逐渐缓过劲儿来。人虽然还没有醒,却有了些反应。他喘了几下,似乎很难受。
谢枕书卸下腰后的枪套,从中倒出一管包装严密的能量棒。他拆了能量棒,伸手,用指节顶了顶7-006的脸颊。
7-006拧起眉,无意识地扭过头,不给碰,道:“嗯……”
谢枕书漠然道:“喂。”
他不知道7-006的真名,只能用“喂”代替。
7-006压根儿不给“喂”反应,从来只有他这样喊别人,没有别人这样喊他的。他鼻息滚烫,把侧脸都埋到厚毯里,在这铁床上缩得更小了。
谢枕书将7-006的下巴扳回来,用拇指撬开他的唇齿,把能量棒挤了进去。
那菜汁似的液体滑进口中,又苦又涩。7-006用舌尖舔舐,没找准门道,反倒舔到了谢枕书的拇指。
谢枕书倏地收回拇指,惊疑不定地看着7-006。
7-006鼻腔堵塞,只能唇齿半张,微微小喘。屋里温度不高,却非常干燥,他越喘越渴,嗓子眼里快冒烟了,还惦记着刚才那点能量液,便舔了舔唇。
“咕噜咕噜——”
热饮机的水开了,谢枕书立刻起身,像是要远离7-006。他把水倒纸杯里,一手握着,回到床边。
7-006已经烧迷糊了,发出断续的呻吟,他的呓语让人听不真切。
谢枕书想把7-006拎起来,又无从下手。须臾后,他把水送到了7-006的唇边。
7-006抿了两口,小兽般地在杯沿拱着鼻尖。他身上的雪也化了,整个毛衣又潮又湿,贴在身上很不痛快。
谢枕书喂完水再次起身,从置物架上找到了旧的被褥。他回到床前,解开厚毯,把7-006晾出来。7-006的裤腿在滴水,袜子也是湿的,把厚毯内侧全弄湿了。
天做证。
谢枕书对7-006没有任何非任务的想法。他用被子轻罩住7-006,把7-006湿掉的衣裤快速脱掉。那平素用来组装枪支的手指灵巧,在7-006感到冷前就用被子把人重新给裹了起来。
完美。
谢枕书把裹成蚕的7-006搁回床上,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他将电子暖炉开到最大,放在两个人中间,再披上潮湿的厚毯,喝了两杯热水,等待雪停。
窗户上霜花满布,天阴沉,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谢枕书觉得纸杯很烫,烫得他拇指无处安放。那锐利无情的眸子半垂,看向自己的拇指,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柔软湿滑的触感。俄顷,谢枕书肩头的雪化了,衬衫渐湿。他掩耳盗铃般地把纸杯转过去,好挡住拇指。随后他如同面壁思过一般,在心里默念。
7-006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