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卢氏一门押送出禁军衙门时,这场沉酝了半日的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卢炴和卢旭一个面如死灰一个癫狂无状,卢氏一众仆从们大都满面畏色,只有擦干眼泪的卢月凝,显得沉默而平静。
她低着眉眼走在队伍最后,崔慕之分明站在门外,她却再未看他一眼,跟着的云竹哭着道:“小姐,小姐求求崔世子,如今只有他能救咱们了……”
卢月凝并未回头,她语气凉薄地道:“没有用的,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是毫无亲缘之人,国公府如今这步田地,谁还想惹得一身腥呢?”
她语声不低,颇有中气,像懒得装柔弱可怜了,索性再无顾忌。
衙门内几人隐隐听见这话,都去看崔慕之,崔慕之面色沉重,眉眼间笼罩着几分阴霾,周显辰轻咳一声道:“事到如今,崔大人的确不必帮卢国公府了。”
崔慕之望着卢月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像是不认识她了,“当年的事并非她故意为之,她这些年为了自保知情不报,我也不知如何苛责……”
周显辰今日听了半日,叹息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些年来护着她父亲,只怕是不想失去已经拥有的荣华富贵,她母亲早逝,父亲又是如此品行,她有的,也只有在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出身了,只是太执迷不悟了些。”
崔慕之微微皱眉,他从前总以为卢月凝多病之身,柔弱却良善,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卢月凝经历这一切,又粉饰太平这样多年,她其实比谁都凉薄,也比谁都看得通透,包括不信他眼下会帮她,亦是因为将世家贵族间的准则认得清楚,她护的不是卢旭,而是自己仅剩的尊荣,为此,不在意亲生母亲的苦难,亦不在意那几位受害者的冤屈。
崔慕之喉头微梗,心腔子里也堵得厉害,一转头,却见秦缨正在与谢星阑说着几处尚待查证的细节,她二人一个说一个写,不知何时起,竟有了种外人难以插言的默契,想到自己从前在秦缨面前那般护着卢月凝,他不由面颊微热,但更令他心生郁结的,却是秦缨好像忘了这一点,她没有丝毫以此令他难堪之意。
“要传翠娘来问证,这是卢旭行凶的动机,要问得清楚明白,除此之外,还有赵镰与郭仲耘这些年受贿索贿的细则,要令卢文涛说的更详细些。”
秦缨说完这话,周显辰上前来道:“卢元斌的死卢文强已经招认,但卢炴始终不再开口,如何让他主动认谋害金文延一家之罪呢?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只是杀了几个贱民,而他出身高贵,根本不算大罪。”
这话亦令秦缨和谢星阑面露难色,谢星阑道:“金吾卫想法子审,如今还需追查的人证不少,需得金吾卫与京畿衙门一同查探。”
周显辰忙道:“谢大人只管吩咐——”
崔慕之在旁听着,亦道:“刑部与京畿衙门一同探查,如此方能早日定案。”
谢星阑和秦缨看他一眼,秦缨神色如常,谢星阑眼底到底忍不住闪过一丝讥诮,他将卷宗上几处差漏指出,崔慕之毫无异议配合起来,待安排完,外头时辰已经不早,崔慕之心中煎熬,当先告辞,周显辰见状,也与他一道回衙门调派人手。
他二人前后离开,站在门口的谢坚忍不住上前道:“恭喜公子和县主,这案子跑了快半月了,终于算是查的明明白白了,只怕谁也没想到,这卢二爷会是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还有那崔大人……”
谢坚朝崔慕之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反倒被护着那般久的卢姑娘反呛回去,小人看他脸都绿了。”
秦缨失笑,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对谢星阑道:“此番还是因为陛下并无回护之心,太后见陛下如此,也不打算硬保,适才太后说,我们往下查会全无阻碍。”
谢星阑何等心思,立刻洞悉她话中之意,他语声微沉道:“世事便是如此,今次能定卢氏之罪,你我只占五成。”
秦缨心头沉甸甸的,但忽然,她想到了那件本该发生在两年后的事,她迟疑道:“眼下查的虽是命案,但卢氏会否还有其他祸乱朝纲的罪过?”
谢星阑一边收拢卷宗一边问:“比如?”
秦缨正色道:“比如贪腐——”
谢星阑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秦缨,“为何想到了贪腐之上?”
秦缨被谢星阑一错不错看着,禁不住眼波微闪,但刹那后她便镇定道:“就凭卢炴看重卢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此前找人收买郭仲耘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在其他朝政之上,他或许还有手脚不干净之处,他府上做着玉器生意,自己又是礼部侍郎,礼部虽不比户部和兵部富庶,但每年公项出纳也不少,你应该比我清楚。”
谢星阑眼瞳微缩,“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秦缨被问得莫名,她摇头,“这倒没有,只是随意联想一番罢了,卢炴不是不愿认罪吗?若查出其他罪行,数罪并罚,也能令他心服口服。”
谢星阑目光幽深地看了秦缨两瞬,复又如常将卷宗交给谢坚,而后道:“你说的我此前也想过一二,如今案子初定,我抽调人手去查。”
秦缨自然信得过谢星阑,忙点头应好,见外头秋雨霏霏,凉意渐深,她轻声道:“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了,希望中秋之前能有好消息,倒时将案子真相告诉他们三家,也好令他们过节时心中轻省些。”
谢星阑目光轻悄悄地落在秦缨侧颜上,沉沉应了一声好。
……
卢国公府的变故震动朝野,坊间虽不知内情为何,但世家贵族们素来耳清目明,没两日便知与十年前那桩骇人听闻的旧案有关,一时议论鼎沸,杨氏与卢瓒求救无门不说,没两天,连她二人也被下了大狱。
眼看着距离中秋还有两日,秦缨每日都往金吾卫去一趟,若有帮的上忙的便留上半日,若无用武之地,便探探进展就走,这日她刚从金吾卫回府,便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府门之外,她面上一喜,笑道:“芳蕤来了!”
待进了府门,果然见李芳蕤侯在前厅之中,看到秦缨,李芳蕤起身迎上来:“一来便听说你去金吾卫了,又说你走了两个时辰快回来了,这才在府中等你,不然我去金吾卫找你。”
秦缨便带着她回清梧院去,边走边道:“你今日来找我,看来是都知道了?”
李芳蕤笑意一盛,“不错!我父亲这两日天天上朝后要留在宫中半晌,是他告诉我们的,陛下本就对卢氏没有顾念之心,如今还知晓那卢国公在礼部贪了不少官银,说是气得要将卢炴罪加一等。”
秦缨感叹,“多亏谢大人查的宽泛,否则卢氏此番被治了罪,这贪腐之行反被掩下。”
秦缨这赞扬并非有意替谢星阑揽功,是她也未想到,她那日简单一提,谢星阑却是手段雷厉风行,不过三日功夫,便将卢氏这两年在礼部的污遭事全都掀了出来,因此杨氏和卢瓒也被下狱查问,连带着两个深得卢炴提携的礼部主事也一同落马。
在原文中虽写了卢氏之危,却并未交代前因后果,而当时陆柔嘉小产失子,崔慕之庇护卢氏之行,只成了陆柔嘉的催命符,秦缨本以为卢氏两年之后才被揭发,如今还不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却不想卢炴在礼部数年,早已开始利用职权中饱私囊,而谢星阑蛇打七寸,出手便是要害,如此一来,卢氏再无翻身的可能。
二人进了屋中落座,李芳蕤也道:“谢大人实在厉害,卢国公府和段氏争抢玉器生意几年了,却一直未被段氏盖过风头,外人只道卢氏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却不想是卢炴利用职权作怪,也幸而此番被揭发,若是再过两年,只怕整个礼部都要被他祸害。”
秦缨应是,“人的贪欲只会越来越大。”
李芳蕤便又道:“后日是中秋,你到时候几时入宫?”
中秋节宫中设宴,文武百官与王侯世家皆要入宫赴宴,临川侯府自然也在应邀之列,秦缨眉目微凝,“许得早些入宫,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见此言,李芳蕤又面露苦涩,“前次我母亲哄骗了太后娘娘,太后虽未降罪,但多少有些不快,明日一早我要随我母亲提前一日入宫给太后娘娘献礼。”
秦缨失笑,“你母亲也是有情可原,前次已经去请过罪,太后娘娘不会怎样怪罪的,明日谢大人要将当年旧案的几位家属请入金吾卫陈情,我到时候要去衙门一趟,这几日金吾卫和两处衙门已将诸多人证补全,明日先告知他们当年真相,好令他们暂且安心,若要等三法司定罪,那还有得等了。”
李芳蕤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这案子过了十年,这回他们是真的为女儿报仇了,明日几时见他们?若我出宫的早,便去衙门找你。”
秦缨道:“应是午时之后。”
李芳蕤忙道:“那我定要赶上!”
秦缨笑着应是,因中秋将近,侯府中制备了不少点心果子与中秋佳食,秦缨与李芳蕤说了一下午话,又留李芳蕤在府中用了晚膳才放她归府。
翌日一早,秦缨起身后先帮秦璋写祭文,秦璋惦念亡妻,每逢团圆佳节总要好生祭奠一番义川长公主,往年祭文都是秦璋一个人写,到了今年,秦缨改了贪玩性子主动帮忙,直令秦璋老怀甚慰,待写完祭文已近午时,秦缨便乘马车往金吾卫衙门去。
一场秋雨稀稀疏疏下了几日,如今雨停了,天气亦发转凉,秦缨披着碧青斗篷下马车之时,便见金吾卫外的长街上停了几辆马车官轿,是有人比她先到了。
她跟着守卫入衙门,走到半路,便见到得了信的谢坚来迎,谢坚上前行礼,又道:“周大人,崔大人,还有大理寺的少卿方大人都在,罗槿儿的父母也来了,眼下就等康老爷过来,他们都在堂中说话——”
秦缨应是,待到了偏堂,果然看到谢星阑几人在坐,罗槿儿的父母秦缨见过,当着几位朝廷命官,二人拘谨地坐在下手位上,见她来,二人又连忙起身行礼。
秦缨摆了摆手免礼,与谢星阑三人招呼之后,看向了大理寺少卿方君然,谢星阑道:“这案子繁杂,部分卷宗已经送往大理寺复核,今日方少卿正好过来,便一同与他们见见,若有何疑问,也可当面问他。”
“拜见县主——”
方君然生的高鼻深目,轮廓英挺,此刻恭敬行礼,一言一行颇有股老成持重之感,秦缨道了免礼,方君然便也打量起她来,“下官常听县主之名,今日闻名不如一见。”
秦缨面露狐疑,方君然便道:“忠远伯府的案子已经送入大理寺复核,几位嫌犯罪名已定,窦氏的案子我们衙门也已复审过,也即将定罪,这两桩案子闹得满城风雨,能速速勘破,都有县主的功劳,下官此前听着传言还有些半信半疑,却没想到谢大人说此番仍然多亏县主,下官任着大理寺少卿之职,在县主跟前实有惭愧之感。”
若是其他朝官说这话,必定给人讨好逢迎之嫌,可这方君然一板一眼,眸色虽是恳切,面上却不露半分笑意,反倒给人肃穆真挚之感,秦缨客气两句,抓着机会问道:“窦氏的案子要如何判?”
方君然肃然道:“凶手窦晔判了斩刑。”
秦缨眉眼微凝,点了点头作罢。
今日是为了十年前旧案而来,秦缨很快问起了罗槿儿父母的近况,罗槿儿母亲方氏今日依旧是华服加身,但再贵重的绫罗绸缎,也难掩她面上颓唐。
“自从知道当年的凶手是错判之后,这半月我们未睡一个好觉,每天都在等衙门的消息,还去京畿衙门打探过多回,但我们也明白,这案子过了十年了,哪有这样快的,我和槿儿父亲本来已经做好了等三年五载的准备,甚至想着,过了这么久,凶手大抵再也抓不到了,可没想到才半月便有了转机……”
“昨日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和她父亲立刻去城外给槿儿上了香,半月去上香之时,我和她父亲满心愧疚,后来也给她弟弟去了信,如今还未收到回信,但能想到,她弟弟一定又悲又气,等今日回去,我便再去信,她弟弟只怕也想不到这样快——”
当着谢星阑几人,罗槿儿父母不敢多言,但秦缨贵为县主,却通身亲和,直令方氏打开了话匣子,秦缨最能体会她们的心思,便静静听着不曾插言,方氏这时感激地看着秦缨和谢星阑,“那日县主和谢大人去我们府上时,我多有失态,这案子能查这样快,一定是你们劳心劳力之故,我们实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秦缨正要安抚两句,谢坚在外道:“公子,康老爷和李姑娘来了。”
大家正等康老爷,却没想到李芳蕤也来了,秦缨便看向谢星阑道:“芳蕤昨日去寻我,我说今日要见几位家属,她便想来看看。”
谢星阑不置可否,“此番能破案,也多亏她引蛇出洞,请她进来吧。”
很快,康修礼带着康素琴的哥哥康素文进了堂门,而李芳蕤一喜绯红宫裙跟在后,一出现便惹得罗永成和方氏多看了她两眼。
等康修礼父子落座,谢星阑便吩咐谢坚,“去将袁守诚请来。”
罗槿儿和康素琴的家属好安排,范玉蘋的父亲却是个冷血无情之辈,因此,谢星阑令袁守诚做为范玉蘋的家属出面,他本就被看押在金吾卫大牢,没多时,人便被谢坚叫了出来,谢坚还为他寻了一身干净衣衫,此刻面容虽有些狼狈,却也不失礼数。
等众人坐定,谢星阑才开口,“案子查清了,当年谋害三位受害者的凶手已经找到,此人是卢国公府的二老爷卢旭——”
此言一出,几人面色皆是大变,方氏忍不住道:“这几日城中都在传卢国公府出事了,难不成就是因为此事?槿儿当年是被卢家二老爷谋害?!”
康修礼父子也面露震惊,康素文道:“难怪当年案子错判了,这样的公爵人家,要在衙门里颠倒是非是再容易不过!那负责查案的郭仲耘,一定是听他的授命!”
康修礼亦意外道:“卢国公府……是那个住在长春坊的卢国公府?真是他们府上的二老爷害了素琴?若是他,那……”
袁守诚这些日子一直关在金吾卫,并不知外面变故,但卢国公府他却知道,大周立朝百年,被封为公爵的世家不少,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还在京城立足并身处要职的却不多,而能世袭到如今无不底蕴深厚,亦得天子与宗室看重,袁守诚没说话,面色却是微白,这样身份贵胄之人害了范玉蘋,这份公道可还能求到?
谢星阑应是,“不错,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今日——”
谢星阑话音未落,康修礼便着急道:“谢大人今日请我们来是何意?难道说这案子还有内情?是那卢旭惩办不了?”
方氏也红着眼道:“卢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我们不敢招惹,若是别的冤屈也就罢了,但是……但是他害了三条人命啊,已经让他逍遥了十年,难道还惩办不了吗?”
他们着急的质问令崔慕之几人皱眉,但秦缨却听得心腔滞涩,平民百姓畏权如虎,足见这世道以权压人已是寻常,哪怕身处金吾卫衙门,他们也先入为主的以为今日请他们过来,不是为了令她们女儿沉冤得雪,而是为了安抚与警告。
谢星阑也看的心底发沉,忙安抚道:“你们莫急,今日请你们过来,便是告诉你们他已经认罪,案子也已经查到了尾声,至多半月之后,便会公审定罪。”
谢星阑扫了眼秦缨,“明日是中秋节,你们若不知这消息,势必难安稳,因此今日便提前为你们吃一颗定心丸。”
他语声一肃,“卢旭能惩办,并且死罪难逃。”
众人听得微愣,袁守诚不敢相信道:“真能给卢旭治罪?真能给他判死罪?”
谢星阑笃定点头,“不错,他害了三条人命,按照大周律法,足够判死罪,绝无转圜余地,你们不信可以问刑部崔大人和大理寺的方少卿——”
五双眼睛急切地看向崔慕之和方君然,崔慕之看着这五人,心弦莫名发紧,他亦肃然应是,“不错,是死罪无疑。”
方君然也道:“卢旭确是死罪。”
得了这般肯定,方氏瞬间呜咽出声,她紧紧抓着罗永成的手,一声声道:“真能判死罪,真能判,我一听凶手是国公府的主子,还以为这辈子没法子为槿儿伸冤了……”
康修礼也红了眼眶,他喉咙里“嗬嗬”有声,也紧紧抓着康素文的手,口唇开合,却不知该说什么,康素文哽咽道:“父亲,能为素琴报仇了!终于能为素琴报仇了!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也能安息了……”
袁守诚直挺挺地坐着,虽未出声,胸膛却剧烈地起伏,他紧紧抓着身侧椅臂,好半晌才将眼眶处的热意压了下去。
众人模样也看得李芳蕤鼻尖发酸,但这时,康素文欲言又止道:“卢国公府……这是卢国公府犯了事,此番若真的惩治了卢旭,那以后他们会否……会否嫉恨上我们?若是他们报复我们……”
康素文小心翼翼的神情让秦缨面色更晦暗,谢星阑几人也是一怔,方君然忍不住道:“这一点你放心,此番卢国公府不止犯了十年前的杀人罪,还有别的罪过,数罪并罚,整个卢国公府都不会好过,你们安心,他们没有机会报复任何人。”
康素文听了这话本该放下心来,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反倒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在胸腔漫开,这时方氏道:“不管是多少罪并罚,只要能让槿儿沉冤得雪便好,这么多年了,槿儿地下有知,总能安心去投胎了,那畜牲害了这样多人,总算能将其正法了……”
谢星阑心口也有些窒闷,但他仍道:“具体的案情,我让人准备了卷宗,你们可以先看看,要过堂定罪还要等上数日。”
谢星阑命人送上卷宗,因众人都识字,看卷宗最为便宜,而卷宗上记的细节十分详尽,此时看这些,无异于深受凌迟之苦,不多时,方氏压抑的悲哭声响了起来。
秦缨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云,李芳蕤也满脸悲悯,待三家将卷宗看完,堂内众人皆默然了片刻,这时谢星阑道:“除了查办卢国公府,当年办案之人都会被追责,包括当年的捕头郭仲耘,他虽然回了老家,但我们的人已经将此人找到,不日便会押解入京。”
那卷宗上证词与案情经过繁杂,只看这些,也知道衙门费了不少功夫,方氏一听那郭仲耘也难逃制裁,立刻起身拉着罗永成跪了下来。
“多谢县主,多谢几位大人,此番能为槿儿讨回公道,全靠县主和谢大人明断是非,民妇拜谢县主,拜谢谢大人,民妇一定让槿儿弟弟以后也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秦缨见状连忙去扶方氏,倒引得康修礼父子和袁守诚也跪了下来,众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康修礼道:“小人本没多少年好活了,幸好在死之前,将素琴的冤屈了了,此番凶徒位高权重,小人明白,县主和谢大人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小人位卑言轻难以答谢,但县主和谢大人公义严明,小人铭记于心……”
康修礼年近半百,说完此言,颤颤巍巍地伏身叩首,谢星阑看着这一幕,心腔一热,连忙上前将他父子扶起,康修礼又作揖半晌,直令谢星阑有些无措。
直等到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康修礼父子和罗永成夫妻方才告辞离去,袁守诚因还有罪在身,要再回到金吾卫牢房之中去,但临走之前,谢星阑将他叫到后堂偏厅,将那巴掌大的玉砚交给他看,“这是当年范玉蘋要买来送你的,底上刻着小字。”
袁守诚适才在卷宗之中便已知晓了玉砚的存在,此刻看到实物,眼瞳一阵轻颤,待指尖抚上那“守诚”二字时,先前都未红眼的五尺大汉,竟捧着那玉砚无声悲泣起来,谢星阑走出偏厅留他独处,半炷香的时辰之后,袁守诚方才平复心绪走了出来。
谢星阑站在廊下,袁守诚走到他身前撩袍便拜,“小人拜谢大人,此番小人夙愿已了,无论如何判处小人,小人都甘愿承受,若来日大人有用得着小人之地,小人愿听大人驱使,刀山火海小人都义不容辞——”
前堂中,李芳蕤正同情几家人的惨处,秦缨目光一晃,见谢星阑神色肃然地从后堂走了出来,方君然和崔慕之几人已经告辞离去,秦缨便上前道:“袁守诚会如何判?”
谢星阑道:“多半会判流放,但流放去何处,可得商榷。”
李芳蕤回忆袁守诚的模样,感叹道:“就是他伪装了我的‘尸首’啊,看着沉默寡言的,却不想如此深情,实在是可惜了。”
耽误了半日,时辰已经不早,李芳蕤是出宫后便跑来的,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辞,又对秦缨道:“明日中秋宴,我也早些入宫找你……”
秦缨应好,先送了李芳蕤几步,待她走远,秦缨便问起了卢氏贪腐之事。
既无外人,谢星阑便知无不言:“昨夜拢总之后发现数额不算太大,但陛下最厌贪腐,此事算是触了陛下逆鳞,还是同昨日与你说的那般,此番会令礼部众官员变动极大,便是礼部尚书韦崇也要受斥责,最终如何定罪,还要看三法司如何审断,今日的这位方少卿,力主重判,若如此,卢氏其他人少不得连坐之刑。”
秦缨微微蹙眉,“这个方少卿是出自哪个方家?”
谢星阑摇头,“他并非世族之后,本身为黔州人,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入仕,他是贞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好学问不说,对大周刑律亦倒背如流,因此很得陛下看重,前岁便入了大理寺任主事,去岁拔擢为少卿一职。”
秦缨想着方君然的模样,点头道:“倒是仪表堂堂的才子模样,也不苟言笑,像个主刑名的,但连坐之刑也得看如何连坐,若是与案子无关却受重刑,实在不妥。”
谢星阑不知怎么皱了皱眉头,语气亦硬了一分,“他是寒门出身,对世家自不会手软,但三法司多是世家之列,最终如何还要等定案。”
秦缨不觉有他,目光一扫,看到了他褶皱的袖口,她抬了抬下颌示意,谢星阑低头一看,一边抚平褶皱一边道:“康修礼满心感激,抓着人便不愿放。”
他这语气更显僵硬,秦缨不由露出丝笑意,“能查办卢国公府很是不易,他们是真的感激你,这感激虽然不能令谢大人加官进爵,但老天有眼,定会为谢大人带来福报——”
秦缨一本正经,说得真真的,谢星阑瞟了她一眼,眉眼不为所动,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而此时的谢星阑还未想到,秦缨口中的福报,真是说来便来。炷香的时辰之后,康修礼父子和罗永成夫妻方才告辞离去,袁守诚因还有罪在身,要再回到金吾卫牢房之中去,但临走之前,谢星阑将他叫到后堂偏厅,将那巴掌大的玉砚交给他看,“这是当年范玉蘋要买来送你的,底上刻着小字。”
袁守诚适才在卷宗之中便已知晓了玉砚的存在,此刻看到实物,眼瞳一阵轻颤,待指尖抚上那“守诚”二字时,先前都未红眼的五尺大汉,竟捧着那玉砚无声悲泣起来,谢星阑走出偏厅留他独处,半炷香的时辰之后,袁守诚方才平复心绪走了出来。
谢星阑站在廊下,袁守诚走到他身前撩袍便拜,“小人拜谢大人,此番小人夙愿已了,无论如何判处小人,小人都甘愿承受,若来日大人有用得着小人之地,小人愿听大人驱使,刀山火海小人都义不容辞——”
前堂中,李芳蕤正同情几家人的惨处,秦缨目光一晃,见谢星阑神色肃然地从后堂走了出来,方君然和崔慕之几人已经告辞离去,秦缨便上前道:“袁守诚会如何判?”
谢星阑道:“多半会判流放,但流放去何处,可得商榷。”
李芳蕤回忆袁守诚的模样,感叹道:“就是他伪装了我的‘尸首’啊,看着沉默寡言的,却不想如此深情,实在是可惜了。”
耽误了半日,时辰已经不早,李芳蕤是出宫后便跑来的,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辞,又对秦缨道:“明日中秋宴,我也早些入宫找你……”
秦缨应好,先送了李芳蕤几步,待她走远,秦缨便问起了卢氏贪腐之事。
既无外人,谢星阑便知无不言:“昨夜拢总之后发现数额不算太大,但陛下最厌贪腐,此事算是触了陛下逆鳞,还是同昨日与你说的那般,此番会令礼部众官员变动极大,便是礼部尚书韦崇也要受斥责,最终如何定罪,还要看三法司如何审断,今日的这位方少卿,力主重判,若如此,卢氏其他人少不得连坐之刑。”
秦缨微微蹙眉,“这个方少卿是出自哪个方家?”
谢星阑摇头,“他并非世族之后,本身为黔州人,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入仕,他是贞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好学问不说,对大周刑律亦倒背如流,因此很得陛下看重,前岁便入了大理寺任主事,去岁拔擢为少卿一职。”
秦缨想着方君然的模样,点头道:“倒是仪表堂堂的才子模样,也不苟言笑,像个主刑名的,但连坐之刑也得看如何连坐,若是与案子无关却受重刑,实在不妥。”
谢星阑不知怎么皱了皱眉头,语气亦硬了一分,“他是寒门出身,对世家自不会手软,但三法司多是世家之列,最终如何还要等定案。”
秦缨不觉有他,目光一扫,看到了他褶皱的袖口,她抬了抬下颌示意,谢星阑低头一看,一边抚平褶皱一边道:“康修礼满心感激,抓着人便不愿放。”
他这语气更显僵硬,秦缨不由露出丝笑意,“能查办卢国公府很是不易,他们是真的感激你,这感激虽然不能令谢大人加官进爵,但老天有眼,定会为谢大人带来福报——”
秦缨一本正经,说得真真的,谢星阑瞟了她一眼,眉眼不为所动,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而此时的谢星阑还未想到,秦缨口中的福报,真是说来便来。炷香的时辰之后,康修礼父子和罗永成夫妻方才告辞离去,袁守诚因还有罪在身,要再回到金吾卫牢房之中去,但临走之前,谢星阑将他叫到后堂偏厅,将那巴掌大的玉砚交给他看,“这是当年范玉蘋要买来送你的,底上刻着小字。”
袁守诚适才在卷宗之中便已知晓了玉砚的存在,此刻看到实物,眼瞳一阵轻颤,待指尖抚上那“守诚”二字时,先前都未红眼的五尺大汉,竟捧着那玉砚无声悲泣起来,谢星阑走出偏厅留他独处,半炷香的时辰之后,袁守诚方才平复心绪走了出来。
谢星阑站在廊下,袁守诚走到他身前撩袍便拜,“小人拜谢大人,此番小人夙愿已了,无论如何判处小人,小人都甘愿承受,若来日大人有用得着小人之地,小人愿听大人驱使,刀山火海小人都义不容辞——”
前堂中,李芳蕤正同情几家人的惨处,秦缨目光一晃,见谢星阑神色肃然地从后堂走了出来,方君然和崔慕之几人已经告辞离去,秦缨便上前道:“袁守诚会如何判?”
谢星阑道:“多半会判流放,但流放去何处,可得商榷。”
李芳蕤回忆袁守诚的模样,感叹道:“就是他伪装了我的‘尸首’啊,看着沉默寡言的,却不想如此深情,实在是可惜了。”
耽误了半日,时辰已经不早,李芳蕤是出宫后便跑来的,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辞,又对秦缨道:“明日中秋宴,我也早些入宫找你……”
秦缨应好,先送了李芳蕤几步,待她走远,秦缨便问起了卢氏贪腐之事。
既无外人,谢星阑便知无不言:“昨夜拢总之后发现数额不算太大,但陛下最厌贪腐,此事算是触了陛下逆鳞,还是同昨日与你说的那般,此番会令礼部众官员变动极大,便是礼部尚书韦崇也要受斥责,最终如何定罪,还要看三法司如何审断,今日的这位方少卿,力主重判,若如此,卢氏其他人少不得连坐之刑。”
秦缨微微蹙眉,“这个方少卿是出自哪个方家?”
谢星阑摇头,“他并非世族之后,本身为黔州人,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入仕,他是贞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好学问不说,对大周刑律亦倒背如流,因此很得陛下看重,前岁便入了大理寺任主事,去岁拔擢为少卿一职。”
秦缨想着方君然的模样,点头道:“倒是仪表堂堂的才子模样,也不苟言笑,像个主刑名的,但连坐之刑也得看如何连坐,若是与案子无关却受重刑,实在不妥。”
谢星阑不知怎么皱了皱眉头,语气亦硬了一分,“他是寒门出身,对世家自不会手软,但三法司多是世家之列,最终如何还要等定案。”
秦缨不觉有他,目光一扫,看到了他褶皱的袖口,她抬了抬下颌示意,谢星阑低头一看,一边抚平褶皱一边道:“康修礼满心感激,抓着人便不愿放。”
他这语气更显僵硬,秦缨不由露出丝笑意,“能查办卢国公府很是不易,他们是真的感激你,这感激虽然不能令谢大人加官进爵,但老天有眼,定会为谢大人带来福报——”
秦缨一本正经,说得真真的,谢星阑瞟了她一眼,眉眼不为所动,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而此时的谢星阑还未想到,秦缨口中的福报,真是说来便来。炷香的时辰之后,康修礼父子和罗永成夫妻方才告辞离去,袁守诚因还有罪在身,要再回到金吾卫牢房之中去,但临走之前,谢星阑将他叫到后堂偏厅,将那巴掌大的玉砚交给他看,“这是当年范玉蘋要买来送你的,底上刻着小字。”
袁守诚适才在卷宗之中便已知晓了玉砚的存在,此刻看到实物,眼瞳一阵轻颤,待指尖抚上那“守诚”二字时,先前都未红眼的五尺大汉,竟捧着那玉砚无声悲泣起来,谢星阑走出偏厅留他独处,半炷香的时辰之后,袁守诚方才平复心绪走了出来。
谢星阑站在廊下,袁守诚走到他身前撩袍便拜,“小人拜谢大人,此番小人夙愿已了,无论如何判处小人,小人都甘愿承受,若来日大人有用得着小人之地,小人愿听大人驱使,刀山火海小人都义不容辞——”
前堂中,李芳蕤正同情几家人的惨处,秦缨目光一晃,见谢星阑神色肃然地从后堂走了出来,方君然和崔慕之几人已经告辞离去,秦缨便上前道:“袁守诚会如何判?”
谢星阑道:“多半会判流放,但流放去何处,可得商榷。”
李芳蕤回忆袁守诚的模样,感叹道:“就是他伪装了我的‘尸首’啊,看着沉默寡言的,却不想如此深情,实在是可惜了。”
耽误了半日,时辰已经不早,李芳蕤是出宫后便跑来的,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辞,又对秦缨道:“明日中秋宴,我也早些入宫找你……”
秦缨应好,先送了李芳蕤几步,待她走远,秦缨便问起了卢氏贪腐之事。
既无外人,谢星阑便知无不言:“昨夜拢总之后发现数额不算太大,但陛下最厌贪腐,此事算是触了陛下逆鳞,还是同昨日与你说的那般,此番会令礼部众官员变动极大,便是礼部尚书韦崇也要受斥责,最终如何定罪,还要看三法司如何审断,今日的这位方少卿,力主重判,若如此,卢氏其他人少不得连坐之刑。”
秦缨微微蹙眉,“这个方少卿是出自哪个方家?”
谢星阑摇头,“他并非世族之后,本身为黔州人,是寒门出身,靠着科举入仕,他是贞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好学问不说,对大周刑律亦倒背如流,因此很得陛下看重,前岁便入了大理寺任主事,去岁拔擢为少卿一职。”
秦缨想着方君然的模样,点头道:“倒是仪表堂堂的才子模样,也不苟言笑,像个主刑名的,但连坐之刑也得看如何连坐,若是与案子无关却受重刑,实在不妥。”
谢星阑不知怎么皱了皱眉头,语气亦硬了一分,“他是寒门出身,对世家自不会手软,但三法司多是世家之列,最终如何还要等定案。”
秦缨不觉有他,目光一扫,看到了他褶皱的袖口,她抬了抬下颌示意,谢星阑低头一看,一边抚平褶皱一边道:“康修礼满心感激,抓着人便不愿放。”
他这语气更显僵硬,秦缨不由露出丝笑意,“能查办卢国公府很是不易,他们是真的感激你,这感激虽然不能令谢大人加官进爵,但老天有眼,定会为谢大人带来福报——”
秦缨一本正经,说得真真的,谢星阑瞟了她一眼,眉眼不为所动,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而此时的谢星阑还未想到,秦缨口中的福报,真是说来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