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血”二字落定,沈珞的手立刻落在了身侧剑柄之上,他上前半步,又将秦缨一护,沉声道:“县主退后——”
沈珞缓缓拔出长剑,用剑尖探齐膝深的蒿草,秦缨跟在他身侧,没走两步,又看到了草叶尖的血色,而更令她心惊的,却是随着靠近溪水,泥土越来越潮湿,地上出现了形状残缺的脚印,只看残印也知脚印瘦小纤秀,不像是成年男子所有。
秦缨眉头紧皱,沿着蒿草丛,一路往前慢行,又走了十来步,眼前蒿草灌木倏地茂密,而沈珞用剑尖将草丛探开之时,却发现跟前到了一处断壑,已无路可走。
淙淙流水声响,秦缨想到了李芳蕤所言,看来她们已经到了西边深涧,沈珞剑尖微收,又将跟前茂盛缠绕的灌木拨开,只见这条山壑三尺来宽,石壁从山涧延伸出来,上面布满了青苔,再往下看,便见山涧虽不宽,却极深,底下黑嗡嗡一片,流水声仿佛从遥远之地而来。
沈珞禁不住道:“身手利落的可跳过去,不过底下很深,坠入期间必定受伤。”
“嘘——”
秦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伸手朝沈珞借剑,沈珞将剑柄递给她,秦缨握着剑锋又往前走了一步,她不止分开叶尖,而是擦着草根将蒿草荡开,而同时,一道急促的喘息声落在了秦缨和沈珞耳边。
沈珞心头一跳,下意识回身去看,却见白鸳几个都还未跟上来,这山涧树丛边上,只有他和秦缨两人,他呼吸平稳,秦缨也面色沉凝,既是如此,那多出来的喘息声是何人?
一股子寒意漫上沈珞心头,可秦缨却走到涧边,将垂入山涧之中的灌木杂枝一剑劈了开,灌木杂枝一除,山涧中陡然多了两分光亮,秦缨倾身往下探看,很快,她在黑漆漆的流水深涧之中撞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那是一双孩童的眼睛,墨色的瞳孔紧缩,里头装满了惊恐与愤懑,他狠狠地瞪着头顶上方,像一头暴戾小兽,仿佛下一刻便要与人拼命。
沈珞亦发现底下藏了人,顿时轻喝一声,“谁?!”
秦缨一把拦住沈珞,她心弦发紧地看着那年纪不大的男孩,山涧深不见底,两侧石壁长满了湿润苔藓,而这孩子,此刻便险险地挂在他们这侧的石壁之上。
他胸口紧贴石壁,手抓着身侧一块凸起,脚亦踩在其中一块巴掌大小的石棱之上,因只能单脚踩着,他整个人悬吊吊的,摇摇欲坠,稍不留神便要跌入涧壑之中。
秦缨生怕他受惊之下站不稳,只低声问:“你是何人?为何躲藏在此?”
秦缨一边说一边往男童身上看,他穿着一袭墨袍,此刻满是脏污,未抓石壁的另一侧手臂上鲜血淋漓,草叶尖的血色便是他手臂伤处流下,他看起来七八岁年纪,小脸惨白,面颊上沾着尘污与血渍,但秦缨注意到了他墨袍用料乃是上等绫罗,竖着发髻的玉环亦温润通透,只需一点天亮,便琼脂流光。
但男孩并不答秦缨之问,眼见秦缨并不是一人,他眼瞳中生出急迫的恐惧,他微微转头看向对面石壁,眼底忽然生出一股子决绝——
他深吸口气,朝对面石壁跃去,可就在他施力转身之时,脚下石凸骤然断裂,他人还未跃起,便已顺着石壁往下坠落!
“小心——”
秦缨飞扑上去,一把抓住了男孩的领子,沈珞亦扑上来,伸手捞住了男孩的手臂,二人一左一右将男孩抓住,可男孩满脸害怕,胡乱挣扎,是宁愿坠入山涧也不愿被他们救起,沈珞到底力大,与秦缨一起将人拽了上来!
“放开!放开我!”
男孩语声嘶哑,虽是拼命挣扎,却因失血过多,力气并不大,沈珞两下将她
按住,远处白鸳和陆柔嘉两个见状不对,也都跟了过来。
见这般多人围着,男孩子蜷缩在地,又挣扎着想往山涧中爬去!
秦缨连忙按住他,“你不要怕,我们不会害你!你不用躲藏了,你受伤了,我们这里有大夫,正好能给你看看。”
男孩衣饰华贵,一看出身便是非富即贵,可他却独身一人藏在这山野之地,还受了重伤,不说秦缨,便是陆柔嘉都惊震难当,她将兔子交给婢女,上前来看男孩伤处,可男孩却咬牙护着胸口,仿佛是怕他们抢夺什么。
秦缨微微眯眸,忽然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金吾卫,“是金吾卫在抓你?”
此言一出,男孩更显骇然,待要挣扎,秦缨按着他道:“你最好别徒劳挣扎,金吾卫就在山下,东边山上还有好几位朝中贵胄,你闹得动静大了,他们也会听见,待他们赶过来,你便是真插翅难逃!”
一番恫吓,果然吓得男孩不敢动弹,他憋红了眼,恨恨地瞪着秦缨,秦缨将他受伤的胳膊抬起,“你看看——”
将袖口卷上来,便见男孩小臂之上有一道极深的血口,陆柔嘉掏出丝帕给他清理伤口,很快道:“是锐器所伤,像是箭伤。”
秦缨又看了一眼男孩面颊,有些不得其解,陆柔嘉皱眉道:“伤药在马车上,眼下我只能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得将他送下去医治。”
男孩一听此言,顿时又要挣扎,秦缨按着他肩膀道:“放心,不会送你下去,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躲藏?”
男孩唇角紧抿,一个字也不多说,而他额角溢出冷汗,唇瓣也愈发青紫起来,连挣扎的力气都在渐渐变小,陆柔嘉道:“这么流血不成,他看样子也许久未曾进食了,再在山里待下去,等到了晚上天气更冷,他必定活不成。”
男孩满眸倔强,秦缨想到他刚才不要命的逃生行径,只觉事情不简单,她上下打量他一瞬,忽然看到了他鼓囊囊的胸口,从片刻前开始,男孩在挣扎时总有意无意护着胸前,一看便知衣襟内藏了十分重要之物。
秦缨道:“你不表明身份,我们也无法帮你,你不愿我们给你治伤,难道愿意留在此处?深秋夜冷,这山中还有猛兽,你不害怕?”
男孩牙关紧咬,丝毫无畏,像抱着求死之志,秦缨轻嘶一声,“你一个孩子,竟连死也不怕。”她回头看了一眼东边山林,虽未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却害怕耽误久了其他人猎来西边,她眸色微沉,对男孩道:“好,你不说,那就别怪我无礼了。”
话音落下,秦缨忽然伸手朝男孩怀中探去,男孩毫无防备,瞬间便被秦缨掏出个布包裹,男孩大怒,“还给我,还给我——”
他双眸赤红,哑声嘶吼似小兽绝望的悲鸣,又拼出全身力气,沈珞差点未曾按住,秦缨暂不管他,她手中包袱不大,隔着布,她摸到了一本巴掌大的文册,待扯开布结,便见包袱竟有两层,一看里头便是极贵重之物。
待将文册拿出,秦缨拧着眉头翻开起来,刚看了两眼,她疑惑的神色骤然凝重起来,她哗啦啦翻看了十多页,待转身之时,目光严峻迫人。
她看着男孩,男孩也愤恨地瞪着她,他无声龇着牙,像要随时扑上来撕咬,沈珞和陆柔嘉都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秦缨看向陆柔嘉,“此事事关重大,或许与一件朝中大案有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你立刻带着伤兔下山,就说要医治兔子,然后将你带的伤药送去我的马车上。”
陆柔嘉不知具体何事,但秦缨面色严肃,她连忙应好,她前脚刚走,秦缨吩咐沈珞,“你去东面,将谢大人找来——”
……
谢星阑与一众公子共九路人马分开入山林,上山之时各自选了一
个方向,免得一开始便争抢猎物,杜子勤带着随从跟在队伍之末,眼见谢星阑选了正中一条林木葱茏的洼地,他便选了谢星阑不远处的一片杉树林催马而入。
杉树林长着一片多页岩的山棱之上,杜子勤跑马片刻,才发现此处灌木稀疏,猎物寥寥,他有些恼恨,又吩咐随从,“去看看那姓谢的小子猎了多少!”
定北侯侯府乃是兵马世家,武卫们也算精锐,随从应声而去,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便催马归来,“报——谢星阑猎了锦鸡五只——”
杜子勤看了一眼随从的马背上只有锦鸡两只,顿觉气恼,喝道:“再探!”
随从复又折返回去,杜子勤看着空荡荡的山林,很是不快,这时去周围寻找猎物的随从回来,苦闷道:“公子,西边是裴家两兄弟,他们本就喜好行猎,此刻猎物颇丰,咱们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东边是简家公子和李世子,咱们过去也争不过,要么再往北走,刚才小人看到李姑娘上去了——”
杜子勤大怒,“你要我和一个女子争抢?!”
随从无奈道:“那只能往更东边更西边去了,不过赵世子和萧公子还有柳世子他们早已过去,咱们便是去了,只怕好猎的都没了——”
杜子勤怎么没想到自己在选路之时便输了,他命随从洒出带着的碎肉诱饵,但诱了半晌,却也只猎到两只山兔,不多时,去监视谢星阑的探子又回了来,“报——公子,谢星阑猎了一只山鹰!”
“什么?!”杜子勤抬头,看向头顶这片茂密的杉树树冠,“山鹰飞得高,又极敏捷,这得多好的箭术才能猎鹰?!可恶!太可恶!这——”
他话语一断,忽然看向了一颗合抱杉树的树冠,“那是什么?”
杉树参天,在顶端挂着一个大大的泥球,若屏息静听,还能听见低低的嗡嗡声,一个随从眼尖,立刻道:“回禀公子,是马蜂窝,看那蜂窝之大,应该是个老巢了,公子当心,这马蜂可剧毒,能蛰死人的。”
杜子勤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但这时,几道轻喝声响了起来,他处地势高的山棱之上,此刻不由打马上前,待往下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竟是谢星阑带着谢坚等人,正在追一只野狍,那野狍在灌木山石之间腾挪跳跃,身形矫健速度极快,但谢星阑一边催马一边搭箭,只听一道破空声响,下一刻狍子便应声倒地!
谢坚等人发出几声叫好,谢星阑勒马停驻,自有下人去捡狍子,杜子勤居高临下,正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一阵牙酸,这时,又有一道嗡嗡声在他耳边回响,正是不远处一只迷路的马蜂在胡乱飞舞。
杜子勤微微眯眸,忽然生出个计策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蜂巢,又看了一眼杉树之下的陡坡,忽然拉弓搭箭,往那蜂巢射了一箭!
他箭术不赖,本以为一箭便能令蜂巢落下,再顺着那陡坡滚下去,好让谢星阑喝一壶,但没想到虽然射中了蜂巢,却并未令那蜂巢跌落,他眉头大皱,又补了一箭。
“咻”的一声,蜂鸣嗡叫更甚,听得杜子勤头皮发麻,但那蜂巢仍未落下,也在这时,山棱之下的谢坚看到了杜子勤,遥遥喊起话来。
“杜公子——”
“杜公子猎物可丰?”
杜子勤再不敢乱射箭,只冷笑一声道:“自然,刚猎到一只白狐,这山中飞禽走兽不少,在此行猎果然容易。”
谢坚笑意一盛,“那杜公子必定能得彩头了!小人恭喜公子!”
杜子勤胸口一窒,旁里随从苦哈哈道:“公子,咱们没有白狐啊——”
杜子勤咬牙低喝,“时辰还早呢!怎知我猎不到?!还不快去给爷找,找不到我为你们是问——”
杜子勤掉头而走,山棱下的谢坚笑的前俯后仰,待到了谢星阑身边,便道:“杜子勤今日若找不到白狐,他还好意思回庄子上吗?”
杜子勤的小动作,谢星阑心知肚明,但此时他只看向西边,“秦缨去了西边未再回来?”
谢坚点头,“是,县主无心打猎,和陆姑娘过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随从骑马来禀,“公子,陆姑娘抱着一只兔子御马下山了,没看到县主的影子。”
谢星阑听得皱眉,回身看了一眼今日所获,他打马往西去,“过去看看。”
杜子勤放下了狠话,非要猎到一只狐狸不可,正挽着袖子在林中搜寻,这时探子又来禀告,“公子,谢星阑去西边了——”
杜子勤哼了一声,“管他去哪,你们给我快点找!”
下人们不敢大意,或放诱饵或学兽鸣,待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忽然一个仆从惊喜道:“公子!发现山狐了!不过不是白的,是棕的!”
杜子勤大喜,“棕的也成!”
他拍马而去,但那棕狐迅捷似电,极快如风,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之中,杜子勤轻喝一声,马鞭重落,疾驰追去,可跑了两道山梁之后,那棕狐彻底消失无踪。
山风呼啸,杜子勤追得满头大汗,只看着西垂的日头懊恼,他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扬起马鞭抽向了身边的杉树,“可恶!连棕的也不给小爷!”
杉树被他抽的树皮开裂,这时,在呼呼的山风之中,杜子勤听到了两道“嗡嗡”声,他累的气喘吁吁,只听有些耳熟,待一转头,却赫然发现这道山棱有些熟悉,仔细往山下方向一看,恍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刚才看见谢坚之地吗?
这念头刚落,杜子勤听见头顶响起极细微的碎裂之声,他茫然抬头去看,只见一颗棕色泥球正在树枝之间摇摇欲坠,一阵劲风刮来,伴随着簌簌掉落的泥渍,那棕色泥球朝杜子勤当头坠了下来——
杜子勤面色大变,“不!”
……
谢星阑边走边猎,某一刻,忽然听见了一阵吱哇乱叫的惨叫声,他微微蹙眉,身边谢坚几个亲随也回身看去,皆是一脸茫然。
这时西边行来一匹快马,正是沈珞,谢星阑看到他时心底便暗道不好,待沈珞走到他近前,他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珞低声道:“县主有事找您,最好莫要带太多人去。”
谢星阑听得心头发紧,只带了谢坚和谢咏二人,走出十多丈,他才又问:“你家县主怎么了?”
沈珞道:“县主捡到了一个孩子。”
谢星阑担心半晌,万万没想到是这般回答,他心弦微松,怀着满心疑窦往西边疾驰,等到了跟前,才明白沈珞所言为何意。
紧邻着山涧的蒿草地上躺着一个受伤的孩子,那孩子年纪不大,一脸戒备与愤怒地盯着秦缨,秦缨和白鸳在旁看着,见他来了,秦缨面色微霁。
谢星阑跳下马背快步上前,一见他出现,那男孩又愤怒地盯着他,谢星阑看他一眼,问秦缨,“这是怎么回事?”
秦缨先看了一眼他身后,确定无人跟来便道:“今日来的路上,看到金吾卫在附近抓人,当时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可眼下我猜到了几分,这个孩子适才躲在山涧之中,我猜是从山下逃跑至此处的,他身上带了一份文册,你看看。”
谢星阑接过文册,刚看了两眼,眉头便拧了起来,他目光锐利地盯着男孩,“你是何人?”
男孩当然不会自报家门,但谢星阑很快问道:“你是为了哪位文州官员来的?”见男孩还是不语,谢星阑很快道出一个名字,“张忠敬?”
见男孩绷着面皮,谢星阑继续问:“谭霄?”
仍无反应,谢星阑又问:“冯孟良?”
此言一出,男孩表情顿时变了,他眼瞳瞪大,似乎没想到谢星阑能道出这个名字,到底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再如何无畏,也难做到不露声色,谢星阑和秦缨一看便明白,谢星阑将文册一合蹲下身来与男孩平视,“冯孟良是你何人?”
男孩眼睛瞪得通红,谢星阑又道:“冯孟良为文州贡院主事,此番文州贪墨案,他是主犯之一,前些日被押解回京,他已经招了——”
“不!不可能!”
男孩嘶声吼着,谢星阑笃定道:“他认罪了。”
“不!我父亲不可能认罪!”他咬牙切齿,眼底溢出一片泪花,“他没有罪,他死都不可能认罪!”
谢星阑举了举手中文册,“这份文册是谁让你带来的?”
男孩还想闭口不语,谢星阑便道:“你可以不说,但你如今自己都难活命,你犯险上京的目的岂非落空?”
男孩瞪着谢星阑,又去看秦缨,想到适才秦缨和沈珞施救之行,他看秦缨的目光少了几分抗拒,秦缨也蹲下身来,“你是来为你父亲喊冤的?”
“喊冤”二字一出,男孩顿时溢出一道哭腔,“我父亲没有罪,我父亲是最清正之人,那些朝廷鹰犬,他们不分黑白,只想屈打成招,我父亲没有罪!我和表叔入京,本是想击鼓鸣冤提交证物,可……可他们将我们当做逃犯来抓,表叔已经被抓走了……我没用,我没办法为父亲喊冤了……”
男孩嗓子似被钝刀磨过,说至此,忍不住哭起来,谢星阑这时拍了拍他肩头尘土,“你将这份文册送到我和她面前,比送到哪里都有用,你能为你父亲喊冤。”
男孩哭声一滞,“你、你们是谁?”
谢星阑看了眼他手臂的伤,凛然道:“你不必管我们身份,眼下你不便露面,我们先帮你找落脚之处,你父亲的冤情也并非无处可诉。”
男孩呆住了,他没想到经过这一场生死之危,竟能遇到谢星阑和秦缨这样的人,他不敢相信谢星阑说的是真的,真能帮他喊冤,还令他有安身之所?
谢星阑起身看向秦缨,“你如何安排的?”
秦缨道:“早晨来时金吾卫还在溧水河畔搜寻,此刻不知搜到了何处,我已让柔嘉先下山将伤药送到我马车中,待会儿让沈珞带着他从别的地方下山,我和白鸳回府,就说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而后我们驾车离开庄子,接上他后,我永马车带他回京,如此遇上金吾卫也不怕。”
谢星阑点头,“甚好,回京后安置在何处?”
秦缨略有迟疑,“带回侯府藏着可行得通?”
谢星阑摇头,“最好不要入侯府,此事内情颇多,若还未诉清便扯上侯府,对你和你父亲十分不利,你将人送去城东安顺坊赵家巷于宅,那是我一处私宅,将人安置在那里便好,我与你一道回京太过惹眼,稍晚些时候,我去宅中安排后续。”
秦缨也明白带回侯府太过招摇,但她不清楚侯府的产业,一时想不到藏去何处最好,一听谢星阑此言,心底担忧尽消,立刻应下。
此刻已是金乌西垂,既有此安排,秦缨也毫不耽误,吩咐沈珞道:“记得庄子上的枣园吗?枣园在果园以西,你从山林离开,自果园外围穿过,在枣园中等我的马车。”
沈珞比秦缨更会辨路,立刻应是,他一把将男孩抱起来,男孩却目不转睛看着谢星阑手中文册,谢星阑道:“晚些时候我再将此物交予你。”
男孩放心不下,秦缨道:“我送你回京,你不必怀疑我们。”
男孩这才垂下眸子,似是默许,沈珞便将人抱走,很快打马下山,这时秦缨看向谢星阑,“我一看到那名册上的官员职位都在文州任上,便知道和文州贪墨有关。”
谢星阑道:“文州贪墨的案子牵涉极大,此番韩歧去办差,又将案子复杂化,这个冯孟良虽有失察之嫌,却并无贪污受贿之罪,韩歧一是想为自己争功,查办的人越多越好,二则是为旁人遮掩罪过,具体如何,我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秦缨点头,“那我在于宅等你。”
秦缨语气自在,却令谢星阑心口滑过一丝热流,沉沉应了声“好”。
见沈珞离开,秦缨也不耽误功夫,她和白鸳翻身上马,皆朝着山下庄子而去,秦缨打定主意一回庄子便与李芳蕤告辞,若李芳蕤未归,便与管事交代一声,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进了庄子后门,便见整个别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
等找到李芳蕤之时,大部分上山行猎之人都回来了,李芳蕤拉着她苦哈哈道:“出事了,杜子勤和他身边七八个随从被马蜂蛰了,伤得有些重,幸好柔嘉在,这会儿在帮忙给他们看伤配药……”
秦缨一愕,待进了陆柔嘉所在暖阁,果然看到七八个人都躺在临时准备的矮榻上,而其中一人脸庞肿成猪头一般,若不是身上衣饰华贵,秦缨都认不出那是杜子勤!
杜子勤哇哇乱叫着,陆柔嘉正坐在榻边替他看伤,见秦缨回来,陆柔嘉对她点了点头,显然已经放好了伤药,秦缨便出来对李芳蕤道:“我有些腹痛,想先行回京——”
李芳蕤一听忙道:“可是葵水将至?”
秦缨点头应下,李芳蕤却一把拉住她,“那你不必走,我府上有位厨娘,煮的糖水最治葵水之痛,我还问她要了方子,你先歇着,我立刻让她给你送来。”
秦缨未想到有这等巧事,“我府中也有方子,我还是先——”
李芳蕤拉着她不放,“你如此不适,回程也难受,我让人给你煮糖水,晚些时候用了晚膳看了双喜班的表演,我们一同回去岂不齐美?我怎能让你晚膳都未用便归家?”
秦缨大感无奈,但这时,庄子上的门房面色凝重地快步而来,“小姐,金吾卫的人来了,说是要来咱们庄子上搜查一位逃犯!”
李芳蕤一惊,“搜查逃犯?!”
见小厮点头,李芳蕤有些做怒,却又顾着秦缨,“外面势必很乱,你还是听我的,先在庄子上歇歇,莫要着急赶路。”
秦缨目光沉沉看向庄子大门的方向,点头,“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