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们去睦州之时,侯波起初十分戒备,小人花了五日表明诚意,他才愿意相信小人,后来小人说一旦帮上忙,必定有重金相谢,他这才答应随我们回京。”
谢咏面色沉重道:“离开之前,他将妻儿送回了娘家,出发后也无异常,但一直在打探是何人在问旧事,小人未暴露公子,一直说是当年的船老板家人阴差阳错之下知道了他还活着,想弄清楚原委,后几日他便未再多问。半途遇见大雪,几日的路程硬是让我们走了十日,眼看着还有两天便到京城了,他却不见了。”
谢咏自责道:“当时住在镇子上的客栈里,他睡下时还好好的,第二日早晨却不见了人,一路上他颇为配合,小人便放松了警惕,小人有罪——”
谢星阑抬手打断他,“他是害怕了?”
谢咏也不明白,“不像是害怕,他当年拿了金银回乡,还在当地开了一家酒肆,是个颇为机敏之人,但去岁他的酒肆倒闭,如今家里有些艰难,也是因此,他甘愿冒险回京,但或许他想起了什么,真害怕被发现——”
顿了顿,谢咏又道:“小人已派了人原路返回,看能否追上他,集镇周围我们也搜过,也未发现他,我想着公子等得着急,便先自己赶回来报信。”
谢星阑面色严峻起来,这是十三年前唯一一个人证,若此人不愿合作,那他能查到的线索便实在有限,但事已至此,也无更好的法子。
定了定神,谢星阑道:“等消息罢,你一来一回也受累了,先回府歇下,这两日京中出了其他事端,我亦难抽身,稍后还要出门办差。”
谢咏忙道:“小人回府时便听说了,夫人那里的毒膏没用两次,只等公子回府收缴,小人不累,随公子一同出去。”
见他心意已决,谢星阑只得先准了。
……
翌日清晨,秦缨刚起身,秦广便到了清梧院。
他进门后禀告道:“县主,昨夜金吾卫与三法司搜查了大半夜,今晨坊间都在说郑氏与段氏的公子都沾了此毒,今日一早,京兆伊衙门贴了禁毒膏的告示,又与礼部裴侯爷一同在城南辟了一处城防军的驻院,说要设一处戒毒院。”
昨夜秦缨回来的晚,秦广自要问询,她便将城中出现毒物一事道来,秦广听得心惊胆战,当即吩咐下人们注意着城内动静。
秦缨听得颔首,“这都是昨日在宫内定好的计策,稍后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一同问诊,好开截断毒膏的方子,待会儿我要先去一趟城南看看。”
秦广应是,先陪着她去前院用早膳,早膳尚未用完,秦广又得了下人传信。
他对秦缨道:“县主,适才早朝,陛下痛斥了郑氏与段氏,道他们未曾察觉毒膏有异,沉迷享乐,自甘堕落,因他二人带回毒膏,又与亲朋宣扬,这才带起京城吸服毒膏之风,连信国公也得了斥责,陛下还彻底卸了段柘和郑钦的差事,说一日未除毒瘾,一日不得复用。”
秦缨听得五味陈杂,原文中替贞元帝南巡的是谢星阑,他南下两月,一针一线未收,更无心思享乐,因此不仅他自己未接触毒膏,京城也安然无事……
秦缨唏嘘不已,秦广又道:“陛下还将裴家二公子裴朔编入金吾卫,领段柘之职,此外,还让崔家世子入了兵部,只是他先前乃是戴罪之身,如今只从主事做起。”
秦缨一愣,“崔慕之禁足完了?”
秦广点头,“正是今日被陛下赦免的。”
原剧情中,崔慕之便是立下战功的将才,此前入刑部,亦只是贞元帝令他入朝参政的过渡,如今去了兵部,倒算回了他本职。
秦缨放下碗筷,迟疑道:“如此只怕郑氏大为不满。”
秦广淡淡一笑,“那是自然的,您昨夜说,陛下还将郑炜二人送去了永寿宫,这本就是在打太后的脸面,但他二人染毒是事实,还差点酿成大祸,陛下此行也算在理。”
前次五殿下李玥与崔慕之背负杀人之嫌,太后和皇后连南诏人都顾不上,毫不留情地要至李玥于死地,如今郑氏出了错,贞元帝自也不会手软,但这一番较量下来,便将从前的暗涌放到了明面上,且这争斗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秦缨莫名生出一股子不详之感,却也只能无奈道:“罢了,朝堂上的事,与我们府上无关,广叔吩咐人备车吧,我去城南瞧瞧。”
秦广应好,没多时,秦缨离府而去。
戒毒院设在城南,是给毒瘾难断之人预备,百姓们尚不知毒膏之害,起初多半不信任官府,但等自家染毒之人闹上几日,家宅不得安宁,自然便会找官府相助。
马车到戒毒院时,里外都已布置一新,守在门口的衙役见秦缨来了,立刻去院内禀告。
没多时,竟是岳灵修和陆柔嘉迎了出来。
岳灵修在前道:“拜见县主——”
秦缨惊讶道:“你怎在此?”
岳灵修笑,“这些日子,又是雪灾流民,又是毒膏之祸,衙门人手不足,小人哪里得用便在哪里帮忙,今日一早便过来收拾院子了。”
陆柔嘉上前道:“裴大人、周大人,还有我父亲也在,县主快进来说话。”
秦缨上前与陆柔嘉走在一处,“竟是陆伯伯来?”
陆柔嘉叹道:“这差事不甚好,再加上昨日我与父亲研究过,今日父亲入宫后便主动揽了这差事,陛下说要派两人来,还有一位年轻的汪太医也来了。”
太医院乃是为天家皇室而设,偶尔为王侯宗亲看个病都要下帖子请,更莫说为这些染了毒瘾的平头百姓治病了,不是好差,自然无人争抢。
秦缨道:“没事,此毒很难靠药理戒断,待定好了章程,陆伯伯不必一直守在此,留下人看着便可——”
说着话,二人进了院门,这是一处简陋的四合杂院,本是城防军所有,如今被挪用出来收治病患,陆守仁几人正在上房门口说话,见秦缨来了,与府尹周显辰一同上来见礼,秦缨道免礼,又与裴正清问候。
临川侯府与平昌侯府交集不多,但因这位裴侯爷官声甚好,再加上前日三皇子相助之谊,秦缨便做小辈之姿,对他也十分尊敬。
裴正清上下打量秦缨片刻,叹道:“真没想到这一场祸事,是被县主发现的,往日只知县主探案厉害,却未想此事上也这般明察秋毫。”
秦缨怕被刨根问底,囫囵应两句,又看向那面生的年轻人,陆守仁便道:“这是太医院新来的汪太医,汪槐。”
汪槐上前行礼,待直起身,眼底亦带着些许好奇。
秦缨便道:“柔嘉了解的也很多,还问过杜世子兄弟的脉象,你们可曾看过毒膏了?”
陆守仁肃然道:“看过,我与汪太医仔细分辨,发觉这毒膏的确夹杂了许多花药草药,但其中成毒者,其原料应是一种花儿果实中采出的浆液。”
秦缨眼底一亮,“您认出来了?是何花?”
陆守仁道:“应是一种名叫米囊子的野花,前朝有大夫在西南边陲发现,后来又发觉这野花果实的汁液,倘若善加利用,可做麻沸散之用,但炼制与入药之法皆在后来失传,只在几本前朝医官的记载上有只言片语,也并未提过成瘾之说。”
秦缨看向陆柔嘉,陆柔嘉道:“并且父亲还有一念——”
她话说一半,秦缨又看向陆守仁,陆守仁则与裴正清对视了一眼,裴正清道:“无妨,直说便是——”
陆守仁这才道:“此花生于西南深山之中,十分羸弱,有冒险入深林采摘者,也采不了多少,何以会出现这样多毒膏?我怀疑这毒膏原料并非来自我朝本土。”
陆守仁点到即止,秦缨沉声问:“南诏?”
见她一点就透,裴正清笑道:“县主果然机敏,我们也是如此做想。”
周显辰也道:“这东西来源古怪,谢大人昨日也说要派钦察详查,如今我们清缴了京城的毒膏,也算对这毒物有数,届时再派人南下,便更有把握些,若原料真是来自南诏,那这说不定是南诏人的阴谋。”
秦缨秀眉紧拧,周显辰又扫视一圈院子,“这会儿地方算收拾出来了,就等待会儿,谢大人和三法司那边能不能送几个人来,有病患两位太医才好对症下药。”
秦缨看了眼天色,“定会有的,毒瘾极深之人,身边亲人也会恐惧厌弃。”
仿佛是在印证秦缨所言,只两炷香的时辰之后,谢咏忽然出现在了院门之外,他带着一队武侯,押着个犯瘾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见是他带队,秦缨一讶,“谢咏?”
谢咏拱手行礼,先看着身后男子道:“此人是今早搜查西市一家青楼碰见的,他偷盗家中钱银躲在楼内吸食毒膏,家里人已与他断了亲缘,他如今欠着楼内几十两银子,也无人管他,公子便让小人将他送来此处——”
陆守仁道:“来得正好,快,送入厢房。”
谢咏挥了挥手,武侯立刻押着男子入厢房问诊,陆守仁与汪槐几人跟过去,陆柔嘉也去帮忙,这时,秦缨才问谢咏,“你回京了,差事可顺利?”
对着秦缨,谢咏也没什好隐瞒,只摇头低声道:“小人差事没办好,那人证在距离京城两百离地时偷偷跑脱了,许是害怕得罪当年买他身份之人。”
秦缨眸色微暗,“怎会跑脱?”
谢咏低低将当日情形道来,秦缨又问:“那你家公子怎么说?”
谢咏自责道:“公子没怪罪小人,说先把眼前禁毒膏的差事办了,再等去追的人的消息,若能找到人最好,若找不到,那便另想主意。”
秦缨安抚道:“此事并非你之过,他一路上都好好的,却忽然改了主意,定是心中尚有忌惮,去追他的人可画像了?”
谢咏颔首,“我们的人有会丹青的,是带着画像去追的,正好此人身形瘦高,左侧眉梢上有一块柳叶形的褐色刀疤,再加上其他体貌特征,并不难认。”
秦缨心弦微松,“那凭你们的本事,定会有好消息的,你家公子眼下何在?”
谢咏道:“还在西市,又查出两家□□膏的青楼,这两处不知怎么得消息极快,前次第一波搜查时,被他们隐瞒了过去,后来查到了下一处,抓到了两个染毒之人,才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两家也做此生意。”
秦缨眉目冷峻起来,“此物一本万利,自然有商户为了赚银子铤而走险,你与你家公子交代一声,这种状况只多不少,还需严查些,实在不行,便抓一二商人治罪明正典刑,好叫老百姓知道这毒膏不可姑息。”
“好,那此地便交给县主,小人先走。”
谢咏告辞,快步而出,秦缨定了定神,转身到了厢房处。
染毒的男子正痛苦万分,陆守仁与汪槐把脉的把脉,问话的问话,陆柔嘉亲自在旁记录,裴正清与周显辰在旁围看,也跟着一阵心惊胆战。
不多时,陆守仁命人取来一星毒膏点燃,又将备好的药丸送上,男子这才停止了哭嚎,直似捡回了半条命一般。
陆守仁道:“这是补正丸,是昨日柔儿回府与我商议后,我们临时开的方子,昨日柔儿说县主直言此物成瘾难戒,药物只做辅助,我还未尽信,但凭适才他犯瘾时的模样,我方知县主所言应是对的,待我与汪太医仔细商议后再换新方。”
秦缨对他们自是放心,周显辰又道:“此处留了人看管,还有饭食,先试几日,看有无减轻,等他再清醒些,也要令他自己知晓厉害,多自控才好。”
秦缨跟着应是,又叮咛了些看管细则,周显辰一边记下,又与裴正清论起后续,正商量着,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很快,一个着大理寺公服的年轻差吏先进了院门,“太医,可有太医在此?!”
周显辰似认得来人,忙问:“出了何事?有太医在。”
差吏着急道:“我们方大人受伤了,快来看看——”
一听此言,几人皆是色变,汪槐快步而出,“怎么了?”
话音落定,只见一个差吏扶着满身是血的方君然进了院门,方君然满头冷汗,面色亦是惨白,左臂被扶着,右上臂衣袍却有道极大的破口,身上血迹亦是从那破口而来。
秦缨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又看向方君然身后,“芳蕤?你怎么也在!”
李芳蕤带着沁霜后一步进院门,她先着急道:“快给方大人看看,他手臂被刺伤了——”
陆守仁道:“扶去对面厢房!”
方君然被扶进了屋子,陆守仁与汪槐忙进门为他诊治,见他失血极多,汪槐将迎着冷风的门扇关了上,李芳蕤也不敢凑进去,只一脸愧疚地站来秦缨身边。
陆柔嘉见状也上前来,“芳蕤,怎么回事?”
李芳蕤语气艰难道:“我早晨得知设戒毒院之事,料想着缨缨会过来,本是想来这里瞧瞧的,结果刚走到建兴街,却见几个大理寺的差役在挨家挨户走访,我便命人去问是谁在带队,听说是方大人在,我便想着跟他们一起去查访查访。”
李芳蕤语气发虚,秦缨知道她心思,握住她的手道:“怎会伤了人?”
李芳蕤眼底浮起怒色,“今日是大理寺查到建兴街有个暗娼馆,近来专门做芙蓉膏的生意,他们是去找那暗娼馆的,到了那附近,衙差们四散去敲门,我便跟方大人进了其中一处院子,却不想被我们碰个正着,那屋子里,还有五六个吸食毒膏之人。”
她咬牙道:“他们神志不清,见是官府来人,竟丧心病狂要动手,方大人见状本说要退出叫人,但我想他们都是毒鬼,哪里是我对手,便径直上去拿人了。”
说至此,李芳蕤又一阵自愧,“可没想到其中两人练过武艺,颇不好对付,其他人也一齐扑过来,我一下手忙脚乱起来,这时有一人拔出匕首要杀我,方大人见势不对,替我挡了一刀……”
“伤口太深,先止血——”
隔着道门扇,陆守仁的话传了出来,李芳蕤一听,眼眶都变红了几分。
陆柔嘉忙安抚道:“不必太过担心,方大人年轻,只要止住血,不会有大碍,我父亲与汪太医,都是十分擅外创的。”
李芳蕤苦涩地摇头:“我只怕废了他的手,他是文臣,又写的一手好字,若因为我废了手,那我真是以死谢罪才好。”
裴正清二人也未想到方君然会受伤,听完了前因后果,也进门慰问,这时门扇半开,便见方君然忍过一抹痛楚,朝外交代道:“将那几人带来此地看押——”
周显辰忙道:“好了好了,你先看伤!”
言毕,周显辰亲自带着大理寺差吏善后。
秦缨与陆柔嘉便陪着李芳蕤等在外,足足一炷香的时辰之后,陆守仁才一边擦着手上血迹一边出来,“方大人的伤势虽深,却没伤到筋骨,不会有大碍,只是这几日得好好养伤才是,他失血过多,此刻也不宜再操劳。”
李芳蕤紧绷的心弦一松,忙进了门,便见伤口虽已包扎好,但方君然惨白的脸色与身上血迹对比鲜明,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轻声道:“你怎么样?今日都怪我,怪我给你添乱。”
见方君然敛着眸子不语,李芳蕤喉头微哽道:“我没看出他们会武,只想快些拿住他们,后来见势不对,我、我也想保护你的,你是文士,不会武艺,可我会啊,可、可没想到他们竟敢一同扑上来,我绝不愿你替我挡那一刀,我、我对不住你——”
李芳蕤情真意切,见她急出几分哽咽,又当着这么多人,方君然叹口气,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没有怪你李姑娘,我是男子,也不该叫一个小姑娘,因为我分内的差事负伤,这点伤不算什么,养养便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李芳蕤岂能轻易揭过,“怎能不放心上,你流了这么多血,这伤也不知何时才好,陆太医说你不能操劳了,不如我先送你归家?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叫我做什么都好——”
方君然一脸无奈,“不必如此——”
李芳蕤也不妥协,“你有伤在身,身边也没个小厮跟着,我送你归家又算什么?你到底是替我挡刀,便是父亲母亲知道了,也要来千恩万谢你才好。”
见他敛眸不看自己,李芳蕤愧疚之中又生了一丝懊恼,极低声道:“方大人,我难道会吃人不成?”
见二人相执不下,陆柔嘉想上前圆融两句,可刚动脚步,却被秦缨一把拉了住,秦缨对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方大人无大碍便是,让芳蕤自己应对吧。”
陆柔嘉眨了眨眼,自然听她的。
方君然遇上这几个丧心病狂之徒,愈发表面此毒膏非禁不可,秦缨在外看了方君然两眼,不免担忧起谢星阑来,犯瘾之人无状,忽然暴起伤人也是有的,谢星阑纵然身手极佳,也有防不胜防之时不是?
她忧心忡忡往院门走去,又朝外张望片刻,但直等到周显辰将那几个犯瘾伤人者带回,也未见金吾卫之人再来。
多了犯瘾之人,院子里乱作一团,方君然强撑着看几人被关进屋子,又实在被李芳蕤软磨硬泡不住,答应先行归府养伤。
众人将方君然与李芳蕤送到门口,正在这时,才见院外巷口出现了一道煊赫身影,秦缨眼瞳一亮,疾快地上下打量谢星阑。
被她目光笼罩,谢星阑自觉分明,待下马来,先问了方君然为何负伤,又与裴正清几人互通消息,又送走方、李二人后,才与秦缨借一步说话。
二人早一同办差,见她们走去院内一角对谈,众人也不觉意外。
却不知谢星阑压低声量问:“我一来你便狐疑看我,怎么了?”
秦缨道:“自是看你是否与方大人一样。”
谢星阑恍然大悟,眉眼亦晴朗起来,“我与他自不相同,再癫狂会武之人,也伤不到我,你不必这般担心——”
秦缨心头一跳,她这算担心太过?
思及此,更觉谢星阑眼底流淌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她轻咳一声问:“今日稽查如何?”
谢星阑眉眼微肃,“东西市两地已经查封了青楼酒肆十多家,但凡沾染此物,皆暂停迎客,待交代清楚得衙门豁免后才可继续生意,抓到的染毒之人,先知会家眷,若愿送来此处,便送来,若不愿,便回家自己医治,今日碰见的,有二三十人已染毒。”
如今染毒之人尚少,秦缨也未给强制来此戒毒之策,她点头道:“如此便知情况没有我想的严重,倒是庆幸,那些有官品爵位之家呢?”
谢星阑道:“今日早朝,陛下已下了严令,令他们自查清算,短短半日,金吾卫已经收到了七八家的毒膏,有郑氏这个前车之鉴,他们不敢不遵。”
秦缨彻底松了口气,又回头看向忙乱的厢房,“今日只有不到十人来此,往后应会来的更多,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只看在此戒断效果如何了。”
说完了公差,秦缨看着他道:“我见到谢咏了,也知晓了人证未入京之事。”
谢星阑颔首,“的确有些不顺,但已经知道了他家在何处,找到人应不难。”
秦缨见他眉眼间并无颓败,便也放了心,“不错,只管等消息便是,倘若——”
“倘若人找回来了,我定让你同见。”
谢星阑接过她的话,直令秦缨一愣,她失笑道:“如今倒放心了?”
谢星阑摇头,“自不可能放心,但我也不会令你因此事涉险。”
秦缨本是打趣,但谢星阑所言却是一本正经,她呆了呆,心腔也随之跳的紧快了些,正在这时,裴正清在远处道:“谢大人,该回宫面圣了——”
日头已是西斜,贞元帝尚在等城内境况,谢星阑应了一声,又对秦缨道:“时辰不早,你早些归家去,若有旁的事端,我让谢坚去侯府禀告。”
裴正清已走向院门口等候,但谢星阑仍在此与她交代这些,像总对她不放心,难道当她是稚龄小儿吗?秦缨心内腹诽,面上应好,“知道了,你快去吧。”
谢星阑转身而走,秦缨望着他高挺的背影,竟有片刻愣神。
没多时陆柔嘉上前来,“县主,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医馆看看,你可要归家?”
岳灵修与衙门其他人还在给陆守仁二人打下手,秦缨多留无益,自然与她一同离开,待上了马车,车轮辚辚而动之时,秦缨掀帘的手一顿。
前半日天穹阴沉着,眼看着傍晚时分了,竟放了晴,极西天际,绚烂霞光铺陈,久违的如画似幻,叫人心荡神怡。
秦缨看了一路晚霞,等入长乐坊,缤纷霞彩才被一片暧嗳昏光隐去,马车尚未停稳,白鸳先道:“县主,侯爷回来了——”
秦缨吃惊,“不是明日才回来?”
她心底生出一抹不好的预感,忙不叠跳下马车,待进了府门,老远便看到秦璋在门口等着她,秦缨加快步伐,“爹爹怎么今天便回来了?”
秦璋面上一片凝重,“缨缨,你告诉爹爹,你前日入宫,可是受欺负了?”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爹爹说什么?我只是入宫陪太后听戏文了,您连着三日道场,可觉疲惫?不若——”
秦璋被她扶住,却并不好糊弄,“你休要瞒我,我还听闻郑家那郑炜染了毒,正是在宫中闹出了乱子才被发现,而发现之人正是你,你还想哄我?”
秦缨苦笑起来,直扶着秦璋入了正堂,“女儿哪敢哄您?女儿是真的没被欺负,郑炜染了毒,如今毒瘾甚深,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他能如何?”
秦璋眉头紧拧着,还要再问,门房处的小厮却快步走了过来,“侯爷,长清侯府送来了拜帖,要小人亲自交给您手上。”
秦璋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哪家的拜帖?”
秦广在旁道:“长清侯府,不知为了什么?”
秦璋拿过拜帖,刚打开一看,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见秦缨也好奇地望着他,秦璋道:“崔曜说,他们明日要携礼来拜谢你的相助之恩。”
不等秦缨惊诧,秦璋将拜帖往桌案上重重一拍,长出了一口恶气!
“他长清侯府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