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宁知落应道，“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到。”
傅霆深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半分钟后，医院的地址发到了她手机上。
宁知落从休息室出来，纪云熙已经处理好了伤口。
“宁董。”纪云熙站起身，双手在背后不安地绞来绞去，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那我……”
“练习室你就不用回了，去四楼吧。”宁知落看了眼时间，“我叫游部长给你挑一个合适的经纪人。”
“对了，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纪云熙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付不起滨市的房租，照顾姐姐时就趴在病床边打个盹，或者在艺人休息间的沙发上对付一晚上。
“那再叫他给你安排个住处。”宁知落说道。
公司会为正式出道的艺人提供住宿，小小的单间公寓，当他们赚钱以后基本都选择搬出去自己住。
这话在纪云熙听来，却又是不一般的意思。
“金屋藏娇——”他的脑海中无可抑制地冒出这个成语，耳根子顿时烧得通红。
已经很好了，纪云熙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同期练习生中的寇兴明也有金主妈妈，一位四十七岁、略显发福还有变态癖好的富婆。
对比起来，宁知落年轻貌美，出手又如此大方，不知道多少人会嫉妒得眼红滴血呢。
他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才对。
宁知落浑然不知他心里正上演着怎样的场景。
她惦记着怀孕的傅霆深，匆匆向医院赶过去。
这一走，消息群里又炸开了锅。
【报——宁董事长离开公司了，警报解除。】
【不到四点钟就下班？当老板真爽。】
【所以今天宁董事长来了一趟，什么都没干？】
【您可少说点儿吧！什么都不干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不然明天有没有班上还未可知呢。】
【谁说宁董事长没作为的，今天签了个新人呢。】
【出手就是百万合约，啧啧啧。】
【哎！富三代来公司找乐子的呗，见怪不怪。】
【我当时就在现场，新人长得比荣星娱乐的徐觅要帅，到时候真能红区区一百万算个啥。】
【+10086，说不定这是宁董事长的战略性投资项目，都收收你们龌龊的思想吧。】
【其他暂且不谈，宁董说不捧欺凌者当艺人那句话时，真的帅我一脸血，谁懂！】
【嘿嘿，从今以后我为宁董举大旗。】
宁知落按着地址，开车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傅霆深站在门口，身上穿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休闲裤，额外戴了眼镜和口罩，遮住过于优越的面容。
尽管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低调”二字，一米八几的身高和雪山般冷峻的气质，还是让他在人堆中鹤立鸡群。
宁知落不理解：“傅氏不是有自己的医院吗？”
傅氏名下就有大型综合性的君康医院。
冯露苏醒的慈济医院，最大的股东也是盛世集团。
何必舍近求远，跑到人民医院来？
“程煜——我的私人医生，他姐姐是这的妇产科大夫。”傅霆深的语气略显冷硬，“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君康医院固然是傅氏的地盘，可眼线太多。
保不齐这边检查完，那边就传到其他董事的耳中。
“明白。”宁知落摸了摸鼻子，“我去挂号。”
妇产科的诊室外面已经有五六对夫妻在排队，候诊区的三排长椅上坐满了人，只余一个空位。
宁知落拿纸巾给座椅表面擦了擦，“坐。”
傅霆深没想太多，很自然地就落了座。
一坐下，才发觉周围投来几道怪异的视线。
“小伙子，”一位陪儿媳来孕检的阿姨忍不住开口提醒，“这是给孕妇的位置，你怎么就坐下了呢？”
另外一位阿姨接了话头，小声吐槽：“现在的年轻人哦，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心疼。”
真正的孕夫傅霆深：“…………”
在周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眼神谴责下，他正欲起身，宁知落按住了他的肩膀，笑着抱怨道：“可不是怪他吗，生病了还非要来陪我孕检。”
“这不我好好的，他的身体倒先顶不住了。”
最先说话的阿姨打量着傅霆深，见他戴着口罩精神不振，确实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阿呀我就是说说，病人当然是可以坐的。”
“也不一定非要来陪，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傅霆深拢着的眉头，渐渐松弛下来。
让宁知落给他打掩护，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一个男人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从厕所走出来，走到一半脸色突变又掉头跑回去。
认识的人打趣道：“老赵这都吐第几天啦？”
“第十一天。”男人的妻子无奈地答，“天天吐得昏天黑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是他呢。”
“医生说这个在医学上叫做妊娠伴随综合症，是我怀孕后他太紧张了导致的。”
“真羡慕你——”一个孕妇道，“我害喜半个月瘦了10斤，真想让我老公也来代替我孕吐。”
傅霆深突觉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冲进厕所隔间。
摘下口罩，冲着马桶，呕了些酸水出来。
其他人听着动静，脸上浮现疑惑。
这病还带传染的？怎么又来一个。
“你还好吧？”宁知落跟来，轻声询问。
傅霆深嘴唇发白，眉宇间笼罩着些许的憔悴。
怀孕带来的变化——他时常感到恶心、呕吐，食欲下降，嗜睡但睡眠质量却变差了许多。
“不好。”傅霆深压抑住躁意，哑着嗓音道。
宁知落垂眸，目光一路往下，落在他越发清晰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腕骨关节和几乎可以掐住的腰身上。
他最近确实是清瘦了很多。
宁知落不会安慰人。
于是笨拙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有我在，别怕。”
这一句堪比废话文学。
神奇的是，傅霆深真的平静了下来。
“24号！”终于排到了他们。
程煜的姐姐程淼坐在诊桌后面，应该是早就通过消息，面对男人来孕检这样的大新闻，面色也没有掀起波澜。
程淼拿过听诊器：“请躺到床上。”
宁知落扶着他躺下。
诊室的检查床比较小，以他的个子躺着有点局促。
程淼将耦合剂递给宁知落：“你给他涂在肚子上。”
宁知落看了眼傅霆深，小心翼翼地掀开白衬衫的衣摆，露出底下结实的腹肌来。
第一次进行得太仓乱，都没看清楚。
这会仔细数数，不多不少正好八块。
傅霆深的皮肤白，灯光下的腹肌泛着一种冷白的光泽，诱惑着人上去摸两把。
宁知落对着腹肌中间，挤了些耦合剂。
冰凉凉的触感刺激得傅霆深头皮发麻——自怀孕以后，他的五感和触觉就变得比从前敏感数倍。
他的手缩了缩，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呼吸。
宁知落伸手，将耦合剂给他在小腹上打圈涂抹开。
这东西的手感滑溜溜又黏哒哒的，弄得她手心怪不舒服，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物质。
傅霆深同样难受，手扣住检查床边缘，绷紧了下巴。
程淼将消过毒的探头贴上他的肚子，转头看向显示屏：“有胎心搏动，胚芽存活，回声完整……咦？”
一个尾音吊起两个人的心，傅霆深偏头看过来。
“是双胞胎呢，”程淼笑了笑，“恭喜啊！”
傅霆深闭了闭眼睛，并未感受到任何喜悦。
宁知落却是不意外，原文中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不仅是双胞胎还是一对龙凤呈祥，最普遍的儿女双全配置。
她替傅霆深问出：“双胎会不会增加危险性啊？”
“当然会。”程淼点头，“但他肚里的胎儿状态非常稳定，尽管没有子宫约束，也不曾向母体过多地掠夺营养。”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胎儿在母体的任何地方都能存活，但唯有子宫才能限制胎儿的植入和侵袭，让母体免受生命威胁。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完全是可以生下来的。”程淼的内心隐隐感到了期待。
傅霆深打碎了她的期待：“现在适合动手术吗？”
“适合的。流产手术需要开腹，和剖腹产过程相类似。”程淼秉持着专业的医生素养回答，“我个人就能做。”
程淼是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因为技术过硬，名声又好，本周预约她做的剖腹产手术就足有二十八台。
流产这种小手术，都是由住院医师完成的。
但傅霆深情况特殊，必须程淼亲自操刀。
“那就等下周吧。”程淼眨眨眼睛，“既然在我们医院就诊，就得按规矩办事。”
今天是25号，最终预约了下个月1号的手术。
“走吧。”宁知落交完钱，向坐在边上的男人示意。
出了门诊楼，一阵冷风呼啸着迎面扑来。
作为沿海地区，滨市的天气总是变换无常。
来时还晴空万里，太阳炙烤大地，顷刻间就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宁知落脱下身上的风衣，给孕夫披上。
她个子高挑，风衣版型宽松，但对男人来说仍然有点小，傅霆深必须抓住两边的衣襟，才不至于让它滑落。
宁知落：“你自己开车来的？”
傅霆深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有专属司机小李，张秘书也会开车。
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来医院的事。
“我送你回家吧。”宁知落见他状态不好，担忧地道。
傅霆深没有反对，乖顺地坐进了副驾驶。
宁知落打电话给冯露，叫她把保时捷开回家。
冯露睡到傍晚还没起，声音懒洋洋的：“不去。”
宁知落：“车送你了。”
“好嘞。”冯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而起，套了个长裙再踩上鞋子冲出家门，整个用时不超过三分钟。
宁知落坐上傅霆深的宾利：“地址。”
傅霆深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君庭。”
和宁家老宅一样，也是滨市著名的别墅区。
张秘书攥着一份竞标书，在君庭别墅门口踱步。
傅总不在公司，也不在家，能去哪儿呢？
该不会又遭人设计了吧。
正焦灼着呢，就见到傅总的车缓缓开了回来。
先从车上下来的，定睛一看，怎么是宁知落？
所以傅总是和人姑娘约会去了？
太不寻常了，傅总竟然会为私事耽误工作。
这位宁家大小姐，是个有手段的人呐。
宁知落把人送到，准备打的回去。
傅霆深“嗤”了声，将宾利的钥匙扔给她：“拿去。”
宁知落接住钥匙，人懵了，这么豪气的吗？
傅霆深会错意：“不喜欢的话，到车库里自己挑。”
宁知落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个穷小子早有预谋地搞大白富美的肚子，借机扒上人家的家产。
这行径太罪恶了，但凡你还有一点骨气……
宁知落深呼吸一口气，婉拒道：“不用了。”
“——宾利就挺好开的。”
目送宾利离开后，张秘书这才注意到，傅总的身上披着的好像是一件女士的风衣外套？
嗯……中年男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傅总是不是太不会谈恋爱？
约会时都是男人脱外套给女孩子披。
哪儿有女士脱外套给大老爷们披的道理。
到底是初次交往，生疏也情有可原。
以后多提醒着点就是了。
“傅总，这外套……”张秘书试探地问。
傅霆深将风衣解下，拿在自己手里。
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缕甜香，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香水，更像是来自宁知落本身的味道。
当被这股气息裹住时，身体的不适都宛如得到了抚慰。
“留着。”傅霆深淡淡道，“下次见面时还给她。”
＊＊＊
“嘿！哥们，你看这谁？”好友于震发来消息。
纪明宇双腿跷在茶几上，随便瞥了一眼。
照片中女人的侧颜再熟悉不过了，是宁知落。
于震继续发：“猜猜我女朋友在哪遇到她的？”
纪明宇没有顺着他的意提问，于震等了不到十秒钟，就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妇产科！”
他仔细观察，这才注意到照片右上角的白色背景墙上，明晃晃挂着一块写有“妇产科”的指示牌。
宁知落去妇产科干什么，她怀孕了？
纪明宇：“和谁一起去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于震回复，“燕燕还特意追出去呢，看到宁知落和一个男人上了车，可惜只来得及匆匆拍下一张。”
纪明宇这下真的气急败坏了。
退婚的事，虽然双方家长同意了，但还未对外官宣。
至少在名义上，宁知落依然是他的未婚妻。
她却在外面乱搞，搞出了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将知道，他纪家大少爷戴了顶绿帽子。
“别生气。”于震发了六十秒的语音猖狂大笑，故意损他，“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可以归你养啊。”
“滚！”纪明宇一脚把茶几踹开，“我和她没关系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仍感到了无尽憋屈和烦闷。
必须想个办法，让宁知落知道背叛他的代价。